家学传衍与乾嘉汉学的转变

2014-03-20 23:26罗检秋
关键词:汉学

罗检秋

清代乾嘉时期,汉学兴盛一时,但如果细加分辨,则乾隆、嘉庆两朝的汉学又有所差异。乾隆朝,经师们多偏重于古文经学,所谓“家家许、郑,人人贾、马”,除了个别学者外,义理之学比较薄弱,经世意识也不明显。嘉庆年间,汉学研究趋于专精,今文经学逐渐复兴,兼采宋学及讲求义理的趋向显著增强,汉学家的经世意识迅速复苏。这些转变是如何发生的?从学术脉络来观察,家学传衍无疑是值得注意的。古代学术传衍的主要途径是师承和家传,在家学传承的风气中,师承与家学又多合而为一。乾嘉时期,一些在师承脉络中尚不明显的趋向,往往通过家学发展起来了。这些趋向彰显、汇集之后,原有的汉学格局遂发生裂变,学术新潮逐渐形成。

家学繁衍与汉学扩展

清代汉学初兴之时,学者治经集中于东汉古文经或小学。随着嘉庆年间一些学术家族的形成,史学或文辞之学成为其学术中心,汉学领域大幅扩展,比如,嘉定钱氏由经史兼治转重史学,常州张氏由经学转重辞章之学。

钱大昕肄业苏州紫阳书院期间,曾往谒经师惠栋,与论《易》义,与李果、赵虹、惠栋、沈彤等吴中老宿为忘年交。其早年《易》学见解与惠栋大致相同,但治学领域和途径很快超越了惠氏,从历算学、金石学到史学,均卓有成就。钱大昕成进士后,居京入仕,而乾隆三十三年以后,在嘉定立“潜研堂”,杜门谢客,“考证廿二史自此始”。他指出:“经与史岂有二学哉!昔宣尼赞修《六经》,而《尚书》《春秋》实为史家之权舆。汉世刘向父子校理秘文为《六略》,而《世本》《楚汉春秋》《太史公书》《汉著纪》列于《春秋》家,《高祖传》《孝文传》列于儒家,初无经、史之别。”隋、唐四部分科,“然不闻陋史而荣经也”。自宋代以后,士人讲求心性,才将十七史束诸高阁①钱大昕:《廿二史札记序》,赵翼《廿二史札记》卷前第1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嘉庆刊本。。在他看来,经、史本不分家,学者不必尊经抑史。他视考史为汉学的当然范畴,与章学诚的“六经皆史”论异曲同工。

钱大昕具有经学造诣和著述,但学术重心由经学转向史学。有感于正史之中,明修《元史》最为芜陋,遂搜罗元人诗文集、小说、笔记、金石碑版,拟为重修,稿未就,而撰成《元史氏族表》、补《元史艺文志》等书。他积20多年之功,将历年考订所得,整理成帙,成《廿二史考异》100卷,对《史记》至《元史》22部纪传体正史全面考证、辨异、校勘、补遗,正传闻之误,订字句之舛,于年号、年代、官制、地理、部族、世系、语音、艺文考订尤详。金石学是其考据史学的重要手段。王鸣盛认为,自周、汉以至清初,金石学大家有六,而钱大昕的著述为“古今金石学之冠”①王鸣盛:《序》,钱大昕《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卷前第1~2页,陈文和编《嘉定钱大昕全集》第6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年。。钱氏子弟从不同方面深化、扩展了考史之学。

钱大昕悉心指导和帮助家族子弟治学。其子钱东壁云:从兄弟钱东垣、钱绎、钱侗及妹婿瞿中溶、许荫堂与钱大昕“尤朝夕过从”,“府君每与谈艺,必引申触类,反复讲求。有时日旰烛跋,听者跛倚,而府君语犹谆谆不已。即至愚不肖如不孝等,偶有质疑,亦必周详指示。盖府君乐育后进之怀,出于至诚,未尝有不屑之教诲焉”②钱东壁、钱东塾:《钱竹汀先生行述》,第16页,《嘉定钱大昕全集》第1册。。他们考证经史,又研究文字音韵、天文历算、地理方志、金石诗文,学术领域更加浩博,后世有的论者称之为“钱派”。

钱大昭年少于兄大昕16岁,奉兄如严师,凡读书行事,必承大昕指示,始惬于心。他于史学、经学、小学、金石、方志等方面均有研究,而精于考证两汉史实及前四史,显示了汉学盛行的潜在影响。汉学风靡之时,与两汉学术传衍和人物相关的史实自然更显重要。在经学独尊的风气中,钱大昭楬橥史学的学术特征,认为“注史与注经不同。注经以明理为宗,理寓于训诂,训诂明而理自见。注史以达事为主,事不明,训诂虽精,无益也”③钱大昭:《三国志辨疑自序》,《三国志辨疑》卷前第3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道光二十四年刊本。。他专注于考辨正史和史实,在经学之外另辟途径,成就卓著。范晔的《后汉书》仅有纪、传,而无表、志。宋代熊方作《后汉书年表》10卷,而取材狭窄,脱漏甚多。鉴于此,钱大昭于乾隆四十二年撰成《后汉书补表》8卷,除取材于《后汉书》《三国志》之外,凡山经、地志、金石、子、集之有关是书者,莫不网罗缀辑。其后,又著成《两汉书辨疑》《三国志辨疑》等书。其兄序《三国志辨疑》云:“予性喜史学,马、班而外,即推此书……所恨意存涉猎,不能专力。予弟晦之孜孜好古,实事求是,所得殊多于予。其用力精勤,虽近儒何屺瞻、陈少章未能或之先也。”④钱大昕:《三国志辨疑序》,钱大昭《三国志辨疑》卷前第2~3页。钱大昭发展家学,不仅使考据史学专精化,而且以史学取代经学,推动钱氏学术重心发生转换。

瞿中溶幼习诗书,为声韵之学。14岁时,祖父为其约聘同里钱大昕的长女为妻,自此受钱氏学术熏陶。乾隆五十六年九月,瞿中溶23岁时完婚。“十月,偕妇往嘉定归宁,居甥馆,从外舅问史学。”次年,他“同妇归宁,为外舅整理架中金石文字二千余种。即假读唐石经及《五经文字》《九经字样》,作《石经辨证》。又假录六朝碑刻全文,拟仿洪氏《隶释隶续》例,作《续汉金石古文》”。其后,他成为钱大昕的学术助手。如乾隆六十年,毕沅请钱大昕审阅《续资治通鉴》,瞿中溶和李锐“共佐校雠之事”。钱氏兄弟修《长兴县志》时,中溶担任“佐辑”工作⑤瞿中溶:《瞿木夫先生自定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31册,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年,第226~227页、237页。。钱大昕卒后,瞿中溶与许荫堂等编刻其遗著《金石文字目录》《诗集》等。瞿中溶多年未能中举,33岁以后绝意科场,编著有《古泉山馆金石文编》《古泉山馆彝器图识》《集古官印考证》等,完善、发展了钱氏金石之学。

钱大昕的族子钱塘,小大昕7岁,幼年相与共学,曾从大昕之父钱桂发读经书。钱塘为诸生时,好作古今体诗,后肆力于经史之学。乾隆四十一年,钱大昕丁父忧归里,向其出示早年所作《三统术衍》,感慨所著湮没,后继无人。钱塘记云:“先生盖以《太玄》自况也……况先生之所述,乃《春秋》与《汉书》之所借以明,非《太玄》之比矣。后有知而好之者,不足为先生重;其不知而好之也,不足以轻先生。要与《春秋》《汉书》同永永于终古而已矣。”⑥钱塘:《跋》,钱大昕《三统术钤》,第15页,《丛书集成》三编第29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6年。钱塘推重《三统术衍》,而且作为“知而好之”的少数学者之一,对天文历算的兴趣持续不减。他中进士后,任江宁府学教授,公务之暇专精撰述,于声音、文字、律吕、历算之学尤有神解,著《律吕古义》《史记律历天官三书释疑》《淮南天文训补注》《续汉书律历志补注》等书。晚年作《春秋左传考古义》6卷,于杜注不无拾遗纠违之功。此外有《易纬稽览考证》《春秋三传释疑》《说文声系》等①顾颉刚、陈盘:《钱大昕及其家族的著述》,《中山大学图书馆周刊》第5卷第5、6期,第18页,1928年。。

钱塘之弟钱坫,少有过人之资。家贫,补诸生后,仍困乏不能自存,于三十六年至京师从族叔钱大昕学。因通《说文解字》,依大昕之命学篆。其篆书受朱筠等名家推崇,得与同时诸大师相提并论。钱坫中顺天乡试副榜贡生后,沉潜于学问。后入陕西巡抚毕沅幕,与修《韩城县志》,于四十九年夏转任兴安府通判。此地位处深山之中,地偏职闲,图书资料匮乏,钱坫行囊中只有《汉书》,遂作《汉书十表注》10卷。此外编有《十六长乐堂古器款识考》《浣花拜石轩镜铭集录》等。钱塘考据史书多兼重地志,所撰《史记补注》120卷,详于音训及郡县沿革、山川地理,未刊行。还著有《礼记内则注》《十六国地理志》等。钱坫传承考据史学,又发展了钱氏篆书、地志之学。

钱大昭的三子钱东垣、钱绎、钱侗,人称“钱氏三凤”,从不同侧面传衍了钱氏学术。钱东垣幼承家学,长好著述,嘉庆三年举人。乾隆五十五年居客西安时,得有字瓦当,编成《丰宫瓦当文考》1卷。曾与弟钱绎、钱侗及同县秦鉴勘定郑樵《通志》。以世传《孟子》注疏缪舛甚多,乃著《孟子解谊》14卷。又撰《列代建元表》10卷等。钱绎以诸生终,一生居乡未仕,究心经术,长于音韵训诂。鉴于学者征引诸经句读,互有异同,遂据武亿原本,参稽群籍,成《十三经断句考》13卷。又著《说文解字读若考》及《阙疑考》等篇,并有《训诂类纂》106卷、《尔雅疏证》19卷,并《释大》《释小》《释曲》等篇。钱侗于经史传注无所不通,精研古音的通转,作《释声》8卷。又撰有《群经古音钩沉》《说文音韵表》《说文孽乳表》等。精于考辨金石,著《金石录》40卷,又编撰《古钱待仿录》《列代钱币图考》等书。乾隆末年,钱大昕曾查阅范氏天一阁藏书楼,编成《天一阁碑目》2卷。“钱氏三凤”以天一阁所藏北宋《崇文总目》残本与文渊阁四库馆新本互勘异同,博稽史志,于嘉庆四年编成《崇文总目辑释》5卷、附录1卷。钱侗中举人后,曾授知县,嘉庆十八年丁忧归里。钱大昕著《宋辽金元四史朔闰考》2卷,未成而殁,钱侗乃复加编次,以群书数百种,金石文字二千通,翻阅厘补,共增辑1300余条,至废寝忘食,乃获成书。因编是书积劳成疾,竟于嘉庆二十年早逝。

钱氏子弟考据史学及金石学、小学,延伸、阐发了钱大昕之学,其成就凸显了考据史学在乾嘉汉学格局中的地位。乾嘉时期,自吴县惠氏出而学者青睐于两汉经学;自戴震力倡小学而文字训诂蔚成风气;钱氏之后,考据史学得以彰显,逐渐与经学并驾齐驱。钱大昕培育了一代学术名门,也推动了乾嘉汉学由经学一隅扩大到史学及其他领域。

乾隆年间,经史考证与辞章之学大体泾渭分明,而常州张惠言在学术上兼容二者,可谓少数例外之一。其辞章之学由胞弟张琦发展壮大,得与经学相得益彰。

张惠言幼年孤苦,14岁为童子师,少时学《易》,能通大义。乾隆五十年,他至歙县岩镇设馆授徒,与桐城派古文家刘大櫆的弟子王灼交好,开始习闻桐城派古文。次年中本省乡试举人,五十二年考取景山宫官学教习。在京期间,与阳湖文人恽敬成为好友。嘉庆四年,张惠言终于在39岁时成进士,随后改翰林院庶吉士,充实录馆纂修官、武英殿协修官。

乾隆末年,江南和京师是汉学的中心地区,张惠言浸染其中,转重汉学。其外甥董士锡云:“先生初学为词赋、古文。既成,以为空言未足以明道,乃进求诸《六经》,取汉诸儒传注读之。尤善郑氏《礼》,尽求郑氏书,得其《易注》,善其以《易》说《礼》,而其注残阙不备,乃更求诸《易》家言。”①董士锡:《张氏易说后叙》,《齐物论斋文集》卷1,第6~7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道光二十年刊本。张惠言因文求道,试图于虞氏《易》、郑氏《礼》有所阐发。他以唐代李鼎祚的《周易集解》为基础,求其条贯,明其统例,成《周易虞氏义》9卷。又撰《周易虞氏消息》《虞氏易礼》《虞氏易事》等篇。并著成《周易郑荀义》《周易荀氏九家义》等,尽括汉《易》各家古义,而为虞氏《易》之羽翼,成一家之学。

在歙县授徒期间,张惠言曾从金榜问学。金榜为乾隆三十七年状元,官翰林院修撰,因病家居,师事江永和戴震,深于《礼》学。张惠言说:“嘉庆之初,问郑学于歙金先生。三年,图《仪礼》十卷,而《易义》三十九卷亦成。”②张惠言:《文稿自序》,《茗柯文三编》,第21页,上海涵芬楼影印同治八年刊本。他追记的《仪礼图》10卷,实为6卷。他认为,治《仪礼》者当先明宫室,故兼采唐、宋至清代学者之说,断以经注,首述宫室图,而后依图比事,按而读之。又详考吉凶冠服之制,图所不尽,则作表以说明。卷2以下,均按《仪礼》十七篇次第为图,使读者置图于左,于进退揖让之节一目了然。周中孚谓“远则杨复《仪礼图》,近则焦循《仪礼宫室图》,皆逊其精密云”③周中孚:《郑堂读书记》卷4,第19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民国刊本。。《仪礼图》弥补了宋儒之不足,也是清代《仪礼》学的重要成果。

张惠言早年好《昭明文选》和辞赋,曾编成《七十家赋钞》。在京期间,与恽敬共治唐、宋古文,欲合骈、散文之长以自鸣。不过,其词学理论远比其词作重要。他与张琦合编《词选》一书,阐述了词学主张。张琦20岁补县学生,嘉庆十八年50岁时中顺天乡试举人。后议叙以知县用,道光二年以馆班分发山东,初署邹平知县,继任馆陶知县。张惠言与张琦相为师友,人称“毗陵二张”。张琦深于子、史、兵、农、刑法、术数之学,晚年则专研医学,编著有《战国策释地》《素问释义》《古诗录》《李诗录》《杜诗录》《词选》等,尤精于词学④吴德旋:《宛邻公行述》,《张氏宗谱》卷39,第48页,常州城南书院藏版。。辞章之学在张惠言的学术体系中还居于次要,而张琦侧重于词学、文论,使辞章之学走向张氏学术的中心,并产生了较大影响。

张惠言之子张成孙完善了张氏小学。张成孙少时从父受《说文》形声之学,14岁时父病卒。成孙刻苦向学,继承父志。他从庄述祖游后,精小学,续补父著《谐声谱》至50卷,增加的内容达一半。曾以书稿呈示仪征阮元,被誉为超卓精细。阮元于道光十六年刊行是书。张成孙工历算,精研《礼》义,而不排斥宋学,谓汉人说礼,宋人言理,各有所得。著有《端虚勉一居文集》《儒林授受系》等。

董士锡也是阐扬张氏学术的重要学者。他16岁从舅父张惠言、张琦游,“为古文赋、诗、词,皆精妙,而所受虞仲翔《易》义尤精”⑤吴德旋:《晋卿董君传》,缪荃孙编《续碑传集》卷77,第11页,《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初编第99辑第990册,台北:文海出版社。。他认为:“《易》以九六为变数,以寓盈虚消长之情,而人事之治乱象焉。此《易》道之大宗,而先圣设卦观象之指也。”⑥董士锡:《释杂卦传》,《齐物论斋文集》卷1,第3页。他注意到《易》学蕴含人事治乱之理,世运变化之道:“故《易》一治一乱以寓世运之变,变而皆治,治乱相循,天道也,复、遘(过)是也。以治救乱,人道也,泰、否是也。元、亨、利、贞者,贞变之用,而圣人之所以治天下也。”⑦董士锡:《张氏易说后叙》,《齐物论斋文集》卷1,第6页。这反映了嘉道士人期望国家拨乱返治、消除积弊的愿望。此外,张琦的次子张曜孙,少承家学,工为文,研求古今成败、民生利病,而尤精于医。张琦的四位才女张䌌英、张銏英、张纶英、张纨英均擅诗文,有诗集传世。张纨英之女王采、采蘩、采藻、采蓝皆能诗,也分别撰有诗集。可谓家学余韵,一门风雅⑧这方面的详细研究可见Susan Mann,The Talented Women of the Zhang Famil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7。。

张惠言本为经师,精于《易》《礼》,而其辞章之学得到家人的发扬,衍变为张氏学术重心。这虽然疏离了乾嘉汉学的中心,却又使张氏的经学、辞章之学相得益彰。像钱氏、张氏学者这样发展家学,从而重构家学主干的学术群体至嘉道年间已不罕见。如阳湖学者洪亮吉精研《春秋》,又考证历史、舆地,学术范畴比较广博。而其子洪饴孙、洪齮孙则传衍家学,专于考证史地,使洪氏之学由经、史并重转向以史地为主。与此类似的家学繁衍,集腋成裘,悄悄地改变了汉学偏重儒经一隅的格局。

家法传承与今文经学的兴起

陈寿祺指出:“汉代经师,恪守家法,专门命氏,显于儒林。”①陈寿祺:《上仪征阮夫子请定经郛义例书》,《左海文集》卷4,第3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清刊本。汉儒所谓“家法”或“师法”,大体指一家经说而被弟子尊为法式者。而“家法”尤侧重于亲炙的经说,如父子、师弟之间的学术传承。“家法”自然包括儒经文本及其解释的差异,注重儒经的今、古文之别。故陈寿祺又说:“汉儒传注,有古学、今学之分,必先考其家法,然后异同可辨。”②陈寿祺:《经郛条例》,《左海文集》卷4,第15页。家法是考辨经说的必然途径。嘉道以降,经师们区分今、古文的自觉与家学、家法传承分不开。

常州今文学派的兴起与庄氏家学的传衍相辅相成。明末至清初,常州庄氏除擅长诗文外,还以理学传家。明末天启年间,庄起元的家训强调:“吾夫子删正六籍,师表万世。”“紫阳的解,道学自修,曾氏真传,庸近知仁。”“义理不透,何益身心。”③庄起元:《鹤坡公家训》,《毗陵庄氏族谱》第二部卷7,第105页,2008年版,国家图书馆北海分馆藏。庄存与的父亲庄柱“尤好朱子《小学》,一言一动,皆遵之”④庄铭鼎:《南村公传》,《毗陵庄氏族谱》卷29“家传一”,第61页,光绪元年刊本。。庄存与幼禀庭训,习朱子《小学》《近思录》。年幼涉猎经史百家之书,博观约取。“于汉则宗仰江都,兼取子正、平子,于宋则取裁五子……自署斋中屏联云:‘玩经文,存大体,理义悦心;若已问,作耳闻,圣贤在座。’其居敬穷理功夫于此大概可见。”⑤庄勇成:《少宗伯养恬兄传》,《毗陵庄氏族谱》卷30“家传二”,第29~30页,光绪元年刊本。显然,庄存与早年究心于董仲舒的今文学及理学。他的经学重心是根据现实需要阐发董仲舒、何休的今文学,尤其是董氏之学。

不过,当时了解庄氏经学者不多,其著述也是死后多年才刊印。乾隆年间,汉学名家如卢文弨、戴震、纪昀、朱筠、钱大昕等人云集京师,士人争相研究名物训诂和古文经学。江南士人的治学取向也相似类。董士锡说:“本朝经学盛于宋、元、明,非以其多,以其精也。乾隆间为之者,《易》则惠栋、张惠言,《书》则孙星衍,《诗》则戴震,《礼》则江永、金榜,《春秋》则孔广森,小学则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皆灿然成书,著于一代。而其时庄先生存与以侍郎官于朝,未尝以经学自鸣盛,成书又不刊板行世,世是以无闻焉。”⑥董士锡:《庄氏易说叙》,《齐物论斋文集》卷1,第7~8页。阮元也说,庄氏“所学与当时讲论或枘凿不相入,故秘不示人。通其学者,门人邵学士晋涵、孔检讨广森及子孙数人而已”⑦阮元:《味经斋遗书序》,庄存与《味经斋遗书》卷前,第2页,光绪八年庄氏刊本。。

庄存与的经学主要是通过家族传衍、发展的。其胞弟庄培因高中状元,而英年早逝,培因之子庄述祖成为传衍家学的关键环节。述祖师从伯父,又将庄氏今文经学传授于外甥刘逢禄、宋翔凤,使之发展、壮大。庄述祖早年于《春秋》三传皆有研究,但已怀疑古文经,如云:“刘歆所欲立学之《书》十六篇,未必皆出于孔壁,而古文之臧秘府者,应毁于新莽之时,不待至永嘉之乱矣。歆之颠倒五经,其弊可胜言哉!”⑧庄述祖:《书校定逸周书世俘后》,《珍艺宧文钞》卷5,第32页,清刊本。此论为刘逢禄等人全面否定古文经铺平了道路。庄述祖还考证了今、古文《尚书》的文字异同,从文字学角度质疑《左传》《古文尚书》等书,增强了庄氏的今文学取向。因崇信《公羊传》,他广集《大戴礼》之《夏小正》版本,校勘异同,订正文字。他认为《夏时》如《春秋》一样,均传圣人之旨,可以观三代之道、天地之德。《夏时》之大正、小正、王事三等之例,犹如《公羊传》“三科”之义,均蕴含先圣的微言大义。

庄述祖尝云:“吾诸甥中,刘申受可以为师,宋虞庭可以为友。”⑨宋翔凤:《庄珍艺先生行状》,《朴学斋文录》卷4,第27页,嘉庆二十五年刊本。其推重于此可见。他晚年对刘、宋等人的学术时加指点和鼓励。刘逢禄著《毛诗声衍》,请舅父审阅。庄述祖复信云:“吾甥识高思深,若得成书,必能信今传后,拭目俟之。”①庄述祖:《与刘甥申甫书》,《珍艺宧文钞》卷6,第23页,清刊本。复宋翔凤书亦云:“窃谓《连山》亡而有《夏小正》,《归藏》亡而有仓颉古文。今就许氏偏旁条例,以干支别为叙次,亦始一终亥,名曰《黄帝归藏甲乙经》,记字正读……未知能竟其业否。如精力不继而中辍,尚望吾甥与卿珊续成之。”②庄述祖:《答宋甥于庭书》,《珍艺宧文钞》卷6,第24页。得舅父的指点和鼓励,刘、宋发展了今文经学,为汉学别开生面。

刘逢禄生于官宦之家,其母为庄存与之女。逢禄幼年,“母氏诲之学,必举所闻于外王父侍郎庄公,以纠俗师谬说。年十一,初谒侍郎公。叩以所业,应对如响。叹曰:此外孙必能传吾学。十三而群经及周秦古籍皆毕。尝读《汉书·董仲舒传》而慕之,乃求得《春秋繁露》,知为七十子相传大义,遂发愤研《公羊何氏解故》,不数月尽通其条例”③戴望:《故礼部仪制司主事刘先生行状》,《谪麟堂遗集》文卷1,第18~19页,宣统三年刊本。。庄述祖自山东归里后,刘逢禄从其治《尚书》及《夏小正》,始知两汉今古文之别。他不像外家模糊今、古文,而是鲜明地崇尚今文经。

刘逢禄的学术中心是《公羊传》。他认为《春秋》的“微言大义”皆由公羊氏著述而传,《左传》则不传《春秋》。“左氏以良史之材,博闻多识,本未尝求附于《春秋》之义,后人增设条例,推衍事迹,强以为传《春秋》,冀以夺公羊博士之师法。名为尊之,实则诬之,《左氏》不任咎也……事固有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者,余欲以《春秋》归之《春秋》,《左氏》归之《左氏》……冀以存《左氏》之本真。”④刘逢禄:《申左氏膏肓序》,《刘礼部集》卷3,第26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道光十年刊本。他中年以后撰《春秋公羊经何氏释例》《春秋公羊何氏解诂笺》等书,自称“向治《春秋》今文之学,有志发挥,成一家言”⑤刘逢禄:《诗古微序》,《刘礼部集》卷9,第6页。。他较之庄存与而侧重何休公羊学,重视“春秋大义”,且明确否定流行的古文家观点。从庄存与的《春秋正辞》到刘逢禄的《春秋公羊经何氏释例》,学术特色一脉相承。李兆洛云:“礼侍公兼通五经,各有论述,著《春秋正辞》,涵濡圣真,执权至道,取资《三传》,通会群儒。君(刘逢禄)乃研精公羊,探源董生,发挥何氏,成《释例》三十篇,以微言大义刺讥褒讳挹损之,文辞洞然。推及属辞比事之道,又成《笺说》《答难》《决狱》等,凡十一书,自汉以来未尝有也。”⑥李兆洛:《礼部刘君传》,《养一斋文集》卷16,第2页,道光年间刊本。刘氏发展庄氏《春秋》学,初步建立了今文学派的理论框架。

宋翔凤为庄培因的外孙,幼时,其母庄氏“辄自课翔凤读《孟子》《毛诗》《礼记》,半由口授。教五女皆能识字,诵古书”⑦宋翔凤:《先母遗墨记》,《朴学斋文录》卷3,第36页。。翔凤少时随母省亲,曾留常州从舅父庄述祖学习,“先生教以读书稽古之道,家法绪论,得闻其略”⑧宋翔凤:《庄珍艺先生行状》,《朴学斋文录》卷4,第27页。。宋翔凤“通训诂名物,志在西汉家法,微言大义,得庄氏之真传”⑨《宋翔凤》,《清史列传》卷69,第18册,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5606页。,于《春秋》独崇《公羊》。但宋氏学术范围不限于此,中年以后又向段玉裁问学,兼通训诂,且重视《论语》及宋儒经说,撰《论语说义》《大学古义说》等书,认为《论语》即是今文学,传孔子的微言大义。他认为,《论语》的“不言”,就是《春秋》的“不书”,两者意蕴相通,都包含为君、为臣之道。他将宋学的重要儒经均纳入今文学系统,认为“今文家传《春秋》《论语》,为得圣人之意。今文家者,博士之所传,自七十子之徒递相授受,至汉时而不绝,如《王制》《孟子》之书所言制度,罔不合一”⑩宋翔凤:《论语说义一》,《皇清经解续编》卷389,第3页,光绪十四年南菁书院刊本。。正因此,宋翔凤多以今文家何休等人的观点阐释《论语》,而摒弃古文家经说。

较之常州庄氏主要阐发儒经的“微言大义”,闽县陈寿祺、陈乔枞父子侧重于考证今文经的文字。陈寿祺于嘉庆四年成进士,与同年张惠言、王引之、鲍桂星等人负时誉。散馆授翰林院编修,后充国史馆总纂,晚年主讲于泉州清源书院、福州鳌峰书院。陈寿祺精研汉学,其子乔枞继志述事,辑考、阐释今文经,成就显著。

陈寿祺早年心向宋学,中年转治汉学,治经学上溯伏生,下至许、郑,无不通彻。他辑校《尚书大传》,阐明遗书,撰《尚书大传笺》3卷,并为《序录》《订误》等,总为8卷。他认为:“凡古文《易》《书》《诗》《礼》《论语》《孝经》所以传,悉由今文为之先驱,今文所无辄废……向微伏生,则唐、虞、三代典谟诰命之经,烟销灰灭,万古长夜……而伏生《大传》,条撰大义,因经属旨,其文辞尔雅深厚,最近大小戴《记》、七十子之徒所说,非汉诸儒传训之所能及也。”①陈寿祺:《尚书大传定本序》,陈寿祺辑校《尚书大传(附叙录辨伪)》,《丛书集成新编》第106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7年,第342~343页。他没有否定、排斥古文经,但推尊今文经的倾向已相当明显。

一些论著将陈寿祺列入“吴派”,而事实上,其推崇《今文尚书》与惠栋、沈彤等人的《古文尚书》研究形成了强烈反差。他曾撰文专驳沈彤的“唐虞不步五星说”,指出其不当以“《虞书》中星不兼及五星,遂谓五星之名商以后始见”②陈寿祺:《驳沈果堂〈尚书小疏〉唐虞不步五星说》,《左海文集》卷3,第37~38页。。他在学术上汲取了惠栋的观点,但远不如受阮元及福建学者孟超然等人影响之大,甚至他与段玉裁及高邮王氏的学术关联也更显重要。他之所以在理学之邦和众多汉学家中脱颖而出,与其长子陈乔枞续成父志、张大家学的业绩是分不开的。

陈乔枞少受庭训,继承父志,今文经学倾向一脉相承。他于道光五年中举,二十四年以大挑知县分江西,后署袁州、临江、抚州知府。道光十一年,陈寿祺答王引之的书信,已称赞“枞儿年少,妄喜治经,穿穴注疏,颇有心得”③陈寿祺:《答王伯申尚书书》,《左海文集》卷5,第71页。。3年之后,陈寿祺病逝,许多著述都是未成手稿。乔枞尝独居深念,抚其父遗著,“辄慨然曰:‘先大夫病革有言曰,吾四十归田,生平无他嗜,惟以书为性命,疲于文字之役,纂述匆匆未尽就,尔好汉学,治经知师法,他日能成吾志,九原无憾矣!’小子虽无状,敢不勉诸”④谢章铤:《左海后人朴园陈先生墓志铭》,《赌棋山庄文集》卷7,第5页,光绪间刻本。。陈乔枞治经知师法,那么如何辨别“今古之分”?陈氏父子侧重于文字异同,辑校遗文。他们有时也讲求孔子及其后儒家的微言大义,而实际上甚少阐发。这与同时偏重微言大义的常州庄氏及龚自珍、魏源等人的今文经学明显不同,也与后来皮锡瑞、廖平注重典章制度的倾向形成对照。

选取我院不良事件上报系统中2013年1月—2016年12月发生的跌倒坠床事件35例,其中,有陪护23例,无陪护12例;其中,男11例,女24例,年龄56~97岁,其中60岁以下6例,61~69岁有7例,70~79岁有10例,80~89岁有9例,90岁以上3例;08:00 AM—07:59 PM跌倒坠床16人,08:00PM—07:59AM跌倒坠床19人;生活自理能力评分(ADL)均在50~60分之间,其中≤54分12例,≥55分23例;发生在卫生间6例,走廊4例,病室25例。患者自我照顾能力:能自理10人,部分自理16例,不能自理9例。

陈氏今文经学的重心不是《春秋》学,而是《诗经》学。南宋王应麟始辑考齐、鲁、韩三家《诗》,清代惠栋、余萧客的经学著作也涉及三家《诗》佚文,范家相的《三家诗拾遗》是其重要成果,而陈氏父子在此基础上所撰论著最为完备。陈寿祺说,汉代传《诗经》者四家,鲁、齐、韩三家并立于学官。“凡马、班、范三史所载,及汉百家著述所引,皆鲁、齐、韩《诗》,异者见异,同者见同,绪论所存,悉定补缀,不宜取此而弃彼也。”⑤陈寿祺:《三家诗遗说考自序》,陈寿祺撰、陈乔枞述《三家诗遗说考》卷前,第1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清刻本。故拟稽考西汉流行的今文经齐诗、鲁诗、韩诗遗文,著《三家诗遗说考》。该书未完,乔枞先后续成《鲁诗遗说考》6卷、《齐诗遗说考》4卷和《韩诗遗说考》5卷。陈乔枞认为:“《诗》之有鲁、齐、韩、毛,犹《春秋》之有公、榖、邹、夹也……夫《诗》三百篇中,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兴、观、群、怨之旨,于斯焉备……然则《诗》之与《春秋》,固相为维持世道也。”⑥陈乔枞:《自序》,《三家诗遗说考·韩诗遗说考》,第1~2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清刻本。后来,他又续补了父著《礼记郑读考》《欧阳夏侯经说考》等书。

陈乔枞既传承、完善家学,又有所发展,自撰有《齐诗翼氏学疏证》2卷、《诗纬集证》4卷等。他又于道光九年撰成《毛诗郑笺改字说》4卷,稽考郑玄以三家《诗》改易《毛诗》之字或毛、郑异文120条,凸显了郑玄虽治《毛诗》,却援引三家《诗》的事实。换言之,陈氏父子从《毛诗郑笺》中阐释了三家《诗》的历史价值和影响。陈乔枞发展家学的另一领域是《尚书》学。陈寿祺“伤古、今之淆乱,闵今学之沦亡,撰伏生《尚书大传定本》”。乔枞则阐发家学,著《今文尚书经说考》34卷等,其自序云:是书“凡所采摭经史传注及诸子百家之说,实事以求是,必溯师承沿流以讨源,务随家法,而参详考校,则亦有取于马、郑之传注,为之旁证而引伸之。前后屡更寒暑,而后卒业焉,庶求无负昔日趋庭之训焉耳”①陈乔枞:《今文尚书经说考自序》,第2~3页、4页,《今文尚书经说考》,《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清刊本。。陈氏父子使今文经学重心由《公羊传》转移到三家《诗》、《今文尚书》,一些见解直接成为清末今文经学的源头。

论者一般将清代今文经学分为微言大义派和考证派两支,前者以庄存与、刘逢禄、宋翔凤、魏源、龚自珍、康有为等为代表;后一支的主要学者有孔广森、陈寿祺、陈乔枞、凌曙、陈立、戴望、王闿运等。他们均强化了汉学家区分今、古文的意识,推动了今文经学的兴起和发展。

家学传统与汉、宋调融

乾隆年间,许多汉学家尊汉斥宋,但嘉道以降,汉、宋兼采成为潮流。而此潮流的形成与一些汉学世家的理学传统密切相关。清代宝应刘氏诗书传家,其明清之际的重要人物是刘永澄。他为万历四年进士,官顺天府儒学教授,迁国子监学正,与东林党人顾宪成、刘宗周、高攀龙、文震孟等人游,病卒时年仅37岁。刘永澄究心濂、洛、关、闽之学,“敦行孝友”,“读书攻苦,究心理学”,“勋名行谊,表著一时”②崔华、张万寿编纂:(康熙)《扬州府志》卷24,第53页,《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215册,济南:齐鲁书社,1996。。刘永澄成为宝应刘氏历久弥新的精神偶像和历史记忆,后人赞其“人伦冠冕,行成圭璧,志洁冰霜。绍闽洛之传,行洙泗之教”③刘宝楠:《清芬集征文启》,《念楼集》卷6,《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16辑第156册,第315页,台北:文海出版社。。宝应刘氏浸染于浓厚的理学氛围中。

乾隆年间,宝应刘氏的重要学者是刘永澄的六世孙刘台拱。台拱母朱氏为县学生朱泽代之女、朱泽沄从女,父刘世謩“好读书,至老不倦。而尤深于朱子之学,沈潜玩味,反复省察微言要义,皆精诵而力行之。谓《小学》最切于日用,以之律己,亦以之诲人。于明推薛、胡二家,其他以为不尽合于朱子,概弗措意”④刘台拱:《先府君行述》,《刘氏遗书》卷8,第29页,光绪十五年广雅书局刊本。。刘台拱少时“心慕理学,尝于其居设宋五子位,朝夕礼之。出入里闬,目不旁睐,时有小朱子之目”⑤阮元:《刘端临先生墓表》,《揅经室二集》卷2,第27页,《四部丛刊》影印初刊本。。他读先辈王懋竑、朱泽沄遗书,“欣然有得,始研宋程、朱之学,以圣贤之道自绳,而于文辞弗屑也”⑥朱彬:《刘端临行状》,《游道堂集》卷3,第20页,同治七年刊本。。中举后,屡次会试不第,大挑授丹徒县训导。任职期间,与诸生以廉耻气节相敦勉,暇时则诵习古训,亲为讲画,颇能取法程、朱。

乾隆末,汉学方兴未艾,刘台拱置身其间,好古而能求是,通晓天文、律吕、六书、九数、声韵诸学,穷究群经,以藏书为乐,又好收集金石文字。他校书不下千卷,治学严谨,而著作很少,且多属校书之旁的批注,有《论语骈枝》《经传小记》《国语补校》《荀子补注》《淮南子补校》《方言补校》《汉学拾遗》等。这些签注旁征博引,能发前人所未发,有的订正了前代大儒郑玄、孔安国的注释。汪喜孙说,刘台拱“言性天道,发明孔氏微言大义……不喜著书,以《论语》《礼经》为孔氏微言大义所在,用力最深”⑦汪喜孙:《刘端临先生遗书书后》,第3页,《刘氏遗书》卷末,光绪十五年广雅书局刊本。。可见,刘台拱对宋学的领悟已融入考释经传之中,其偏重《论语》《礼经》的学术特色并非偶然。他立足于汉学,而汲取了宋学营养。乾嘉汉学家一般尊崇荀子,对宋学的源头思孟学派不甚重视,而刘台拱则不然。故宋学家翁方纲也重视其学术研究,曾云:“宝应刘生学广而气醇,吾尝谓今世后进之士考订《礼经》者,必于生属焉。”⑧翁方纲:《送刘端林归宝应序》,《复初斋文集》卷12,第7页,光绪三年刊本。翁氏批评一些汉学家评议礼制、误解朱子,主张像刘台拱那样考据文字而又不悖宋学。刘台拱的理学修养更鲜明地见诸内圣功夫,朱筠曾云:“刘君,大贤也,岂独学问过人!”汪中说:“吾心折刘君者,刘君欲吾养德性,而无骋乎血气,此吾所以服也。”⑨均见阮元《刘端临先生墓表》,《揅经室二集》卷2,第28页。

继刘永澄、刘台拱之后,刘宝楠是刘氏又一位重要学者,而且学术成就超越了前辈。刘宝楠早年受母亲乔氏督教,12岁师从叔父刘台拱,以学行闻乡里。乾嘉汉学以许、郑为宗,置重小学。刘宝楠长于名物训诂,认为“欲治圣经,先通小学。世有薄小学为不足道者,非真能治经者也”①刘宝楠:《问经图序》,《念楼集》卷6,《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16辑第156册,第272~273页。。但他深受理学陶养,鲜明地体现了调融汉、宋的特征。他赞成训诂与性道二学不可或缺的说法,认为“汉儒训释圣言,以求圣道,虽未必身体力行,其期于明道则一也。先贤朱子,本训诂之学,力求圣道,本非歧而二之”②刘宝楠:《味雪斋文钞序》,《念楼集》卷6,《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16辑第156册,第276页。。在他看来,汉学期于明道,宋儒也未尝不要训诂,所谓汉、宋之分并不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严格。

刘氏学术成就集中于《论语正义》一书。刘宝楠的次子刘恭冕说,其祖刘履恂的《秋槎杂记》、叔祖刘台拱的《论语骈枝》《经传小记》、伯父刘宝树的《经义说略》都已融入《论语正义》之中③刘恭冕:《论语正义·凡例》,第2页,《诸子集成》(1),上海:上海书店1986年影印本。,此书实际上凝聚了刘氏三代人的心血。刘宝楠晚年久任知县,逝世时仅注疏了《论语》前14篇共17卷。刘恭冕续补了后6篇及《论语序》共7卷,并对全书加以修订,此即流传后世的《论语正义》24卷。该书置重郑玄等人注解,汉学倾向不言而喻。全书涉及宋人的著作40多种,多为文字、音韵之书,其中引朱熹、张栻的著作较多(全书共引朱熹的书50多次,引张栻的书15次)。这与引书总数多达400余种,引清人著作多达200余种比较起来显然很少。但《论语正义》或者直接援引宋儒经注,或者引用清代宋学家的解释,间接地接受了宋学思想④详见拙文《汉宋之间:宝应刘氏的学术传衍及其意蕴》,《清史研究》2006年第3期。。

绩溪胡氏以《礼》学传家。胡匡衷为乾隆间著名经师,治汉学而不排斥宋学,所著《周易传义疑参》12卷,采宋、元羽翼程朱之说相订正,意在阐明宋学,又校注《论语》《庄子》等书。其孙胡培翚发展家学,于嘉庆年间撰成《仪礼正义》40卷,认为汉学、宋学各有长处,不可分割:“汉学详于训诂名物,宋学详于义理,以是歧汉、宋而二之,非也。汉之儒者未尝不讲求义理,宋之儒者未尝不讲求训诂名物。义理即从训诂名物而出者也。”“以汉学为难,得其门径亦非难;以宋学为易,则诚有非易者。”⑦胡培翚:《答赵生炳文论汉学宋学书》,《研六室文钞》卷5,第24页、25页,道光十七年刊本。绩溪胡氏家学繁盛,弟子众多,交游广泛。与其交好而精研《毛诗》的胡承珙也认为:“治经无训诂、义理之分,惟求其是者而已;为学亦无汉、宋之分,惟取其是之多者而已。汉儒之是之多者,郑君康成其最也;宋儒之是之多者,新安朱子其最也。”⑧胡承珙:《四书管窥序》,《求是堂文集》卷4,第10页,道光十七年刊本。绩溪胡氏兼容宋学的遗传影响学界,类似情形汇为潮流,推动了嘉道以后的汉、宋调融。

清代今文经学的兴起受益于兼采宋学的传统,又反过来为汉、宋调融推波助澜。在庄氏家学传衍中,有的今文学家不自觉地进行了调融汉、宋的实践。宋翔凤把程、朱与董仲舒并尊,侧重研究《四书》。其《论语说义》《大学古义说》等书以今文学观念阐发宋学主题,诠释孔孟的“仁政”“德治”思想,具有融合今文经学和宋学的特征。道咸以后,一些今文家如魏源、皮锡瑞等人未必完全赞同宋翔凤的观点,但融合今文经学和宋学的路径大致相同。随着今文经学的发展,汉、宋调融之势也趋于强劲。

经世思想的发扬与践履

乾隆年间,汉学家偏重于经史考据,淡化了学术的有用性。宋学家攻击其“反之身己心行,推之民人家国,了无益处,徒使人狂惑失守,不得所用”①方东树:《汉学商兑》卷中之上,《汉学师承记(外二种)》,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第276页。。不过,儒家的经世致用传统并没有完全灭绝,少数学者显露了经世意识,有的且通过家学传衍而得以发扬,江都汪氏便是典型。汪中少时贫困,仅得秀才功名,一生为衣食奔走,以游幕和校勘文字为生,而学术上影响深远,经世意识也由其子汪喜孙发扬光大了。

汪中之学以经、子研究为中心,而博通诸学。他独尊汉学,不喜心性之谈,治经崇尚实事求是,而期合于世用。他曾与朱彬书云:“中尝有志于用世,而耻为无用之学。故于古今制度沿革,民生利病之事,皆博问而切究之,以待一日之遇,下至百工小道,学一术以自托。”②汪中:《与朱武曹书》,田汉云点校《新编汪中集》,扬州:广陵书社,2005年,第442页。汪中早年撰写了《哀盐船文》这样惊心动魄的文章,对人民的悲惨命运寄予深切同情。早年学诗,于杜甫用力尤深,后来诗作也重视记录民生疾苦,其《当途行》便是下层社会的真实写照。人们耳熟能详的是,汪中对束缚妇女的礼教危害有着深刻认识。他依据《仪礼》《礼记》,提出订婚不等于成婚,女子殉未婚夫,或未婚守寡,均不合儒家礼制③汪中:《女子许嫁而婿死从死及守志议》,《新编汪中集》,第375~376页。,从而委婉地否定了当时普遍存在的非人道陋俗。而其社会关怀远不止此,他对孝道习俗和社会救济多有主张。

古代士大夫的婚、丧、祭祀之礼,仪节繁复,后世官宦之家也难以遵循,民间礼俗与古礼规定反差更大。清代学者简化丧礼的言论不绝于耳,汪中指出:“古之居丧者,惟御内为不可假……至于哭泣、饮食,皆可通也。”④汪中:《居丧释服解义》,《新编汪中集》,第380页。汪中对丧礼的饮食、丧服再加辨析,进而对孝道习俗重新诠释。孔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成为儒家服制的思想依据,也是士人难以突破的礼制规范。汪中考释了“三”“九”二字,认为“先王之制礼,凡一、二之所不能尽者,则以三为之节……三之不能尽者,则约之九……此言语之虚数也……推之十、百、千、万,固亦如此。故学古者通其语言,则不胶其文字矣”。孔子讲“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三年’者,言其久也。何以不改也?为其为道也。若其非道,虽朝没而夕改,可也”⑤汪中:《释三九》,《新编汪中集》,第347~349页。。汪中认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不是孝道规范,从而否定了三年服制的礼学依据。

汪中幼年孤苦,对孤寡贫困生活感受深切。他提出:“凡州县察其寡妇之无依者,造屋一区,为百间,间各户,使居之,命之曰‘贞苦堂’……妇有姑若子女三人者,月给米一石,钱二百,终岁绵六斤,布五匹……门外为社,有师一人,凡孤子五岁至十岁者学焉,命之曰‘孤儿社’。”此法可先在一府一县推行,然后各地效仿;“或告于上而颁之天下,以为令典”⑥汪中:《与剑潭书》,《新编汪中集》,第440~441页。。这项设想在汪中生前未能实施,后来其子汪喜孙官京师时,与同人建“恤嫠所”,“外省州县踵行之”⑦汪喜孙:《先君子与剑潭书跋尾》,杨晋龙主编《汪喜孙著作集》(中),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3年,第671页。。又据汪喜孙云:“先君论河道与王先生怀祖合,欲河由千乘入海,数百年可无河患。惟草疏不传,先君或自焚之。”⑧汪喜孙:《容甫先生年谱》,《新编汪中集》附录一,第19页。侍郎谢墉视察河防时,汪中为其“具奏草数千言”,谢墉益重其学①汪喜孙:《先君学行记》,《汪喜孙著作集》(中),第622页。。鉴于长江北岸龙潭一带离江较远,荒野无人,而人们常冒险渡江,以致葬身鱼腹,汪中提出由官府建屋三间,名曰“避风馆”,以便船员歇息,减少匆匆行船的灾难②汪中:《龙潭募建避风馆疏》,《新编汪中集》,第468~469页。。该建议被王念孙称为“不刊之作”,但未能实行。汪中还考证,古代黄河、渭河、洛河均曾建有浮桥,长江建浮桥也多载诸史册,故提出在京口江面狭窄处,“若南北造浮桥二道,交会于金山,行旅往来如在枕上,此百世之利也”③汪中:《京口建浮桥议》,《新编汪中集》,第394页。。不过,该建议也未能实施。

汪喜孙,字孟慈,9岁时父病卒。少时能读父书,嘉庆十二年中举。三试礼部不第,受世交鲍树棠之助,援例入赀为内阁中书。历任内阁撰文中书、《会典》馆复校等职。道光八年,升户部山东司员外郎。后奉旨随河道总督栗毓美治河。其自述云:“喜孙三十以内,校写楹书,略涉书史。迨后,总甄钱谷,困顿簿书,二十年来,废寝忘餐。惟于经世之学,发先人之蕴,自谓向所肆力;至经史、词章,自分不能绍述先人,专门之业,卒以无成。”④汪喜孙:《文稿自序》,《汪喜孙著作集》(中),第429页。他不以专门学者自命,但自认为经世之学能发先人之蕴,用力最大。

经世学者朱为弼云:“余与孟慈农部交久,孟慈嗣家学,笃承先志,其行事既有可见者。今奉天子命,佐治东河,由此以宏利,济扬清芬。先生虽没,无异于亲行之矣。”⑤《朱为弼识语》,《汪喜孙著作集》(中),第673页。汪喜孙将其父的治河设想付诸实行,而践行父志不限于此。比如,汪中在京口建浮桥的主张未能实行,而汪喜孙在镇江时,“劝好事者,修渡船二十四,以济行人,以酬先志”⑥汪喜孙:《先君子京口建浮桥议跋尾》,《汪喜孙著作集》(中),第672页。。汪喜孙的朋友贾桢、陈庆镛等人认为,汪中建恤嫠所、浮桥和避风馆等建议,显示了“济世之心”,并且知喜孙的“经世之心,即其尊公经世之心也,是美期于踵成”⑦《陈庆镛跋语》,《汪喜孙著作集》(中),第675页。。

嘉道年间,河防、漕运、盐政成为经世之术的中心议题。汪喜孙认为,经世之策不外孔、孟“富”“教”二言,“大约富之之法,无过农田水利……督抚严责州县,赋不加重;盐政稽核商岸,盐不加价;督臣、河臣、漕臣通筹河漕,漕不病河,河不病漕……水利修则漕运可以变通,减苏松漕之额,而百姓足食矣”⑧汪喜孙:《拟治平疏》,《汪喜孙著作集》(中),第385页。。继汪中设想“贞苦堂”“孤儿社”之后,汪喜孙提出为减少扬州“育婴堂”的婴儿死亡,可采取“月给薪水,令其(婴儿)母携归自育之”的办法⑨汪喜孙:《育婴议》,《汪喜孙著作集》(中),第431~432页。。他所撰《五十衣帛说》《种木棉花考》《树艺说》《请米免税议》《禁止盗卖良家女子议》等文均关切民生困苦。道光二十五年,汪喜孙补河南怀庆府知府,获得了践行经世实务的机会。下车伊始,勤于治狱。履任不久,审结积案百数十起。公闲则巡行郊野,访问民间疾苦,而治河尤有成效。

汪喜孙重视阐扬家学,“于容甫先生所著书,片言只字,无不析及精微,心知其意。又于先生手迹,断笺敝纸,无不宝藏之”⑩刘文淇:《道衔怀庆府知府汪君墓表》,《汪喜孙著作集》(下),第1310~1311页。。汪中的著作均经喜孙搜集、校刻,如《述学》《春秋述义》等。他又作《容甫先生年谱》《汪容甫年表》等,阐述家学。

经世致用色彩也在庄氏家学传衍中凸显出来。庄存与、庄培因兄弟均有慕于贾谊、董仲舒一类“明体达用”之学,具有经世关怀。庄存与的《春秋》学重在宣讲纲常礼法,教化人伦。其《春秋正辞》对自然灾害的附会讥刺远不如董仲舒多,而较着意阐释儒家的礼仪人伦。他释“弑”“杀”“篡”“讨”“战”等“诛乱辞”时更彰显了三纲“大义”,指出:“《春秋》,天子之事也。罪其君父,所以正本也。故曰: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春秋》如何讨伐“乱臣贼子”?“中国之与《春秋》之讨贼也,正名而已矣,我无加损焉!名穷于不可正,加一辞焉。而弑君之贼,无可容于天下万世。故曰:法可穷,《春秋》之义则不穷。”①庄存与:《春秋正辞》卷10,第10~11页、17页,道光九年广州学海堂《皇清经解》刊本。庄存与不像孔广森那样把孔子塑造为“素王”,却偏重“三纲”大义,显示了鲜明的现实关怀。

久任礼部主事的刘逢禄从《春秋》获得的启示是使“文”从“质”,即使国家制度、礼仪规范等“治道”适应社会的变化。在践履途径中,他重视统治者及士大夫的表率作用,所谓“《春秋》欲攘蛮荆,先正诸夏;欲正诸夏,先正京师;欲正士庶,先正大夫;欲正大夫,先正诸侯;欲正诸侯,先正天子”②刘逢禄:《释九旨例下》,《刘礼部集》卷4,第16页。。这些议论具有一定的现实针对性,讽时议政的色彩更为鲜明。刘逢禄熟悉且重视儒经的礼义内涵,恢复礼制秩序是他讲求“变文从质”、“先正京师、天子”的体现。其《春秋公羊议礼》一一阐明礼义条目,如“正始”“正内治”“正妃匹”“制爵”“制邑国”“制刑”“郊禘”“庙制”“乐舞”“城制”等。他着意阐述的“三统”“三世”说也是力图维护现有社会秩序,消弥社会隐患。

刘逢禄善于“以经义决疑事”。越南使臣不满本国被清朝敕令称为“外夷”,建议改为“外藩”。刘逢禄根据《周礼》“九服”的划分,指出“夷服”位于王畿七千里之外,而“藩服”位于王畿九千里之外,“是藩远而夷近”。他又据《说文解字》,“羌、狄、蛮、貊字皆从物旁,惟夷从大从弓。考东方大人之国,夷俗仁,仁者寿,有东方不死之国,故孔子欲居之”。且“舜,东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他劝越南使者“无得以此为疑”。越南使臣“遂无词而退”。刘氏“在礼部十二年,恒以经义决疑事,为众所钦服,类如此”③《刘逢禄》,《清史列传》卷69,第18册,第5605页。。刘逢禄赞赏董仲舒以经义决狱的做法,并在行动中效法。“其在官,凡同列有疑不能决者,为引经义别白之,已而公卿亦多就问,所疑无不据经决事,有董相风。”④李兆洛:《礼部刘君传》,《养一斋文集》卷16,第2页。可谓发扬、践行了儒家通经致用的传统。

结 语

乾隆、嘉庆两朝,汉学一脉相承,而具体情形不尽相同。从乾隆五十九年算起,汉学大师接踵辞世,犹如春末残花。比如,乾隆五十九年,汪中病卒于杭州;六十年,谢墉卒,卢文弨卒于龙城书院。嘉庆元年,邵晋涵病卒于京城;二年,王鸣盛卒于苏州;四年,江声卒于苏州;六年,金榜卒于歙县,章学诚卒于绍兴;七年,张惠言病逝于翰林院编修任;九年,钱大昕在紫阳书院逝世;十年,刘台拱卒于扬州,桂馥病卒于知县任;十一年,王昶卒于青浦,朱珪病卒于大学士任;十二年,宁波府学教授丁杰卒;十九年,程瑶田逝世于歙县;二十年,段玉裁卒于苏州;二十一年,庄述祖卒于常州;二十三年,孙星衍卒于南京,许宗彦在杭州病逝;二十五年,焦循病逝……此时王念孙虽然健在,却只是闭门著书。

在王鸣盛死后,赵翼因“生平旧交,一时俱尽,凄然感怀”,因作诗云:“武纬文经将相功,儒林文苑亦宗工。此皆数十年成就,何意沦亡一岁中。”⑤赵翼:《王西庄光禄挽诗》,《瓯北集》卷39,第28页,《续修四库全书》影印嘉庆十七年刊本。乾隆间数十年成就的汉学家们,至嘉庆年间迅速“沦亡”,这对于学术局面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随着老宿凋零和家学传衍,刘逢禄、宋翔凤、汪喜孙、钱大昭及其子、张琦等人成为学界的中心人物。他们传承家学,而又发展了一些潜藏于家学的因素,如转重史学和今文经学、调和汉宋、讲求经世致用的倾向。嘉道之际,这些趋向日益明显,冲击了原有的汉学格局,导致乾嘉汉学发生深刻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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