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C1OLC2结构形式的理论解释

华若云

(渭南师范学院,陕西渭南 714099)

VC1OLC2结构形式的理论解释

华若云

(渭南师范学院,陕西渭南 714099)

根据以往的研究,当VC1OC2中宾语性质不同时,C1表现为不同的变体。VC1OLC2结构是VC1OC2结构的一个子类,即当宾语为处所宾语时,C1表现为介词性变体,并且只能出现在VC1OLC2这一句法格式中。文章通过对VC1OLC2结构中处所宾语及核心动词性质的考察,发现处所宾语对其进入的句法格式具有选择性,并且这种选择是双向的。

VC1OLC2;处所宾语;选择性

范继淹(1963)通过对动趋式的全面考察,认为在VC1OC2这一结构格式中,根据宾语的不同性质C1表现为两种变体,即当宾语为一般宾语和存现宾语时,C1是副词性变体;当宾语为处所宾语时,C1是介词性变体。[1]吕叔湘(1980)通过将VC1OC2结构格式跟某些外语进行比较,也得出了出现在C1位置的趋向动词因宾语性质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性质。[2]张伯江、方梅(1996)也持这样的观点。只不过张、方二位是从功能角度着眼,对C1的性质进行了讨论:“根据C1是介绍趋向运动的终点,还是仅仅表示趋向运动的延伸,而把C1分为及物的和不及物的两类。”“及物的C1其后的O是处所宾语。”[3]

以上列举了研究者在三个不同时期关于VC1OC2中C1性质的讨论,几位先生对这一结构形式的研究,虽然选取了不同的研究角度,运用了不同的研究方法,但是结果却是殊途同归,即VC1OC2中的C1因宾语性质的差异而表现出不同的性质。

一、关于VC1OLC2结构中处所宾语的一些问题

“动趋式+宾语”结构有四种基本格式,即VC1C2O;VC1OC2;VOC1C2;把OVC1C2。当宾语为非处所宾语时,对句法格式的选择较为自由;而当宾语为处所宾语时,只能选择一种句法格式,即VC1OC2(范继淹(1963),吕叔湘(1980),张伯江、方梅(1996),陆俭明(2002))[4]。处所宾语和结构形式的选择是双向的,通过我们对语料的考察发现,VC1OLC2结构对处所宾语具有形式上的限制,不是所有的表示处所义的成分都可以自由地出现在此格式中。

朱德熙(1982)从动词角度缩小了处所宾语的范围,他将现代汉语处所宾语区分为广义的处所宾语和狭义的处所宾语。[5]朱先生举了“我惦记着家里”和“我坐在家里”两个例子,认为这两个句子虽然都带有宾语“家里”,但宾语的性质不同。后一句的“家里”指主语所在的位置,而前一句的“家里”指的不是主语所在的位置。根据朱先生的区分,本文研究的VC1OLC2句法结构中的处所宾语即狭义上的处所宾语。这里还有一个范围的问题,即使是狭义上的处所宾语,也只能是有选择性地进入VC1OLC2这一结构格式。这就要求我们进一步探求能进入该结构的处所宾语都具有哪些特征。

陆俭明(2002)认为VOLC1C2格式属于“动趋式+处所宾语”的结构范围,它除了可以带施事宾语和受事宾语外,还可以带处所宾语。并且出现的处所宾语均为方位词组。我们经考察,表处所义的方位词组并不能自由进入VC1OLC2格式。在本文考察的趋向动词中,方位词组只能自由进入由“到”类趋向动词构成的动趋式中。原因在于“到”和“上、下、进、出、回、过”等本身语义上的差别。出现在VC1OLC2格式中“上、下、进、出、回、过”等趋向动词本身都带有一定的空间方位性,它们与表示处所义的处所词(除方位词组外)结合,建立了一种空间坐标,使结构中的处所词表现出一定的方位性。“到”类趋向动词本身则不具有这种空间方位性。若是硬要给VC1OLC2(C1=上、下、进、出、回、过)结构中的处所词加上一个方位词,就会和趋向动词的意义发生重叠,造成冗余信息,简捷。而表现在具体的语言运用中,就会生成可接受性较弱的句子。试比较:

*走进教室里来 走进教室来

*爬上山顶上去 爬上山顶去

*扔进垃圾桶里去 扔进垃圾桶去

*送出东门外去 送出东门去

*翻过山顶上去 翻过山顶去

二、VC1OLC2结构对动词的选择

在《VC1OLC2句法结构分析》一文中,笔者讨论了“复合动趋式+处所宾语”结构的句法特点。[6]这里我们将要探讨:究竟什么样的动词可适用于这一结构格式,它们是否具有相同的语义特征。陆俭明(2002)基于动词的语义特征对进入“动趋式+宾语”结构的动词做了细致合理的划分,如下:

(1)可控位移动词:

a.表示动作者的位移的动词:走、跑、爬、飞、游

b.表示受动者的位移的动词:送、运、传1(传来一个球)、扔、搬、寄、拉、拖、拽、带、扛、抬、牵、交、还、借、抢、偷、买

c.表示受动者的位移的动词:拿、端、找、抱、搞、写(写来一封信)

(2)非可控位移动词:滚、漂、传2(传来一阵枪声)、流、漂(表示动作主体的位移的动词)

(3)非位移动词:

a.不可控:切、炒、煮、沏、泡、包(包饺子)、看、听、悟

b.可控:割(割韭菜)、剥(剥花生)、剪(剪绳子)

本文所探讨的趋向动词除“到”类以外均包含在陆先生所说的常见的趋向动词之内,所以,它们所搭配的动词也应具有上述动词的语义特征。通过我们对《趋向补语通释》(刘月华,1998)和陆文中所用例句的考察,发现当宾语表示处所时, VC1OLC2结构中的主要动词一般都是可控位移动词中的a类和b类。[7]如:

走进教室来

游过河去

而当主要动词为其他几类动词时,一般不能进入VC1OLC2格式。如:

*他锁上门来。

*我主动停下地方去。

以上从语义角度对VC1OLC2结构中出现的动词进行了讨论,下面我们将从韵律角度对其进行讨论。通过我们对刘月华(1998)所附“动词和趋向补语搭配词表”中6226个动词(共有单音节词1836个,双音节词4386个,多音节词4个)的考察,发现可以进入VC1OLC2格式的动词大都是单音节的,占可进入VC1OLC2结构动词总数的75%以上。究其原因,我们认为,这是汉语“重音+非重音”的韵律特征影响下的结果,汉语音节的双音化趋势是这种韵律特征的实现手段之一。在汉语动补结构的发展史上,可分离式动补组合发生融合和汉语音节的双音化趋势发展的关键时期是同步的,双音化趋势是可分离式动补组合发生融合的动力因素。冯胜利(1997)甚至认为,所谓“重新分析”实际上是由汉语的普通韵律结构所“迫使”的结果。[8]可分离式动补组合是中古汉语广泛使用的一种句法格式,它允许谓语动词和补语之间存在一个句法位置,即VOR。动趋式是动补结构的一个子类,要形成今天的结构形式也必然要经历可分离式动补组合的阶段,即VOLC1C2。随着汉语音节双音化趋势的发展,VOLC1C2为了适应韵律的要求,就将C1移至处所宾语之前,从而使谓语动词和C1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韵律单位。韵律因素又进而引起了该结构句法上的重新分析,于是,VC1OLC2就成为了今天的优势语序,使用范围也迅速扩展开来。这种语序上的变化在汉语动补结构漫长的发展史上屡见不鲜。

通过对VC1OLC2结构的分析,将VC1处理成一个句法单位,这样处理的好处就是为了体现汉语句法和韵律的一致性,也为证明VC1具有较高的融合度提供了形式上的依据。

综上所述,能够进入VC1OLC2结构格式的动词多为单音节的可控位移动词。

三、处所宾语对“动趋式+宾语”格式的选择性

处所宾语与其进入的句法格式的选择是双向的,处所宾语对结构格式也同样具有选择性。在这一节,我们主要就处所宾语对格式的选择进行讨论。但在对具体问题进行讨论之前,我们需要明白为什么处所宾语会对结构格式有如此严格的限制,这恐怕得从处所范畴在人类认知领域中的基础性上来解释。

1.处所范畴的基础性

我们认为,处所宾语之所以对结构形式有如此严格的限制是由处所范畴在人类对世界的认知过程中所起的基础性作用决定的。处所范畴是人类语言中最基本的关系范畴,其他许多关系范畴可以看作是它的隐喻或引申,因为它们常常借用处所范畴的形式或方式来表达。徐通锵(2008)就认为“时间和空间是联系在一起的,一种语言有什么样的空间观就会有什么样的时间观,甚至可以说,时间观就是从空间观中引申出来的一种‘观'”。[9]

在自然界里,任何事物都存在于空间之中。人类对于世界最基本的认识就是从对自己身体和周围空间的理解开始的。Lakoff的“形式空间化假设”(SFH)认为:概念结构是从物理空间到概念空间的隐喻映射的结果。人们基于感知(主要是视觉、触觉)逐步认识了自己所生存的空间,形成了有关空间结构和动觉运动等意象图式,映射入人们头脑后就形成了范畴和概念结构。因此,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主要是以空间关系为基础再通过隐喻等方式扩及其他认知域。

2.处所宾语的[±移动]语义特征对VC1OLC2结构形式的选择

笔者在《VC1OLC2句法结构分析》一文中对“动趋式+处所宾语”的几种格式进行了句法结构分析,发现“动趋式+处所宾语”的优选格式是VC1OLC2;VC1C2OL可以有条件地出现,即C2=0; 而VOLC1C2如果要成立,不仅对V有严格的限制,而且C1=0,我们一般认为这种格式不属于“动趋式+处所宾语”的成员。在这里我们试图对出现这种选择性的原因进行一些探讨性的解释。

复合动趋式要和处所宾语结合,就必须采取VC1OLC2这一格式,这是句法上的强制性。由于语法形式是语义的表现形式,因此,出现这种强制性必然有其语义上的根源。“动趋式+宾语”结构中的宾语,从语义结构看,具有[+移动]、[-移动]等语义特征。施事宾语、受事宾语均具有[+移动]语义特征,而处所宾语则具有[-移动]语义特征。我们认为,这是形成施事/受事宾语和处所宾语对结构的不同选择性的根源所在。如果宾语是表示受事的名词性成分,可以自由选择“动趋式+宾语”的三种格式,如:

抬上来一桶啤酒 抬上一桶啤酒来

抬一桶啤酒上来

搬进来一张桌子 搬进一张桌子来

搬一张桌子进来

但是,当宾语是表示施事或身体部位的名词性成分时,则不能选用VOC1C2格式。如:

走进来一个人 走进一个人来

*走一个人进来

低下来头 低下头来 *低头下来

如果宾语本身是不能移动的空间或处所,则必须选用VC1OC2格式,不能用其他格式替换。如:

*跑回来家 跑回家来 *跑家回来

*翻过来山 翻过山来 *翻山过来

上例中的宾语“家”“山”等都是不可移动的空间或处所,只能出现在两个趋向动词之间。我们前面已经考察了能和处所宾语搭配的动词是可控位移动词中的a类和b类,具有[+移动]的语义特征,如果后面直接搭配宾语,宾语必须也具有可移动性。但是处所宾语是不能移动的,所以这类动词后面不能直接带处所宾语,那么处所宾语可选择的位置只能有两种:一种是放在两个趋向动词之间, 即VC1OC2;一种是放在趋向动词之后,即VC1C2O。但通过对实例的考察我们发现,这种宾语一般只用在VC1OC2格式中,而不能用于VC1C2O格式,就此问题以往的研究已有说明。张伯江(1991)对趋向补语与处所宾语的语序进行了比较深入的考察,认为VC1C2OL之所以不能成立主要的原因是该结构中的“来/去”为不及物动词,所以处所宾语不能放在其后。[10]杨凯荣(2006)认为仅从趋向动词的及物性似乎还难以说明处所宾语的位置。[11]理由是“来/去”独立充当谓语动词时可以带处所宾语。如他昨天来/去学校了。而现在的问题是只有“上”类趋向动词和“来/去”共现于同一趋向补语时宾语不能放在“来/去”后,而只能放在“上”类趋向动词后。为什么“来/去”独立充当谓语动词时能带处所宾语,而在“复合动趋式+处所宾语”结构中就不能带处所宾语呢?这主要是因为C1位置上的趋向动词(C1=上、下、进、出、回、过、到,后面为叙述方便,统称为“上”类趋向动词)能表述动作与所处环境之间的关系,是以客观存在的处所作为其陆标的,所以如果没有处所作它的宾语,就难以成立。就这一点来说,我们认为“上”类趋向动词与“来/去”在共现时对处所宾语的需求度的高低有差异,反映在形式上就是它们作为补语时和处所宾语的相对位置存在差异。这可以分别从两方面来看。从趋向动词来看,如上例所示,“上”类趋向动词比“来/去”对处所宾语需求度更高,它与处所的关系更密切。关系越密切的成分,其位置越接近,因此处所宾语紧邻“上”类趋向动词之后出现。另一方面,从“来/去”来看,虽然在单独充当谓语时既可以带处所宾语,与处所宾语有一定的联系,又能表述动作与观察主体的关系,但与“上”类趋向动词共现时,在对处所宾语的需求度上处于劣势,竞争不过“上”类趋向动词,所以只能放弃对处所宾语的要求,出现在处所宾语之后。从这点来说,它的变化也符合语法化的规律。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得出处所宾语和复合动趋式组合时,只有一个句法位置,即放在“上”类趋向动词和“来/去”的中间。

四、结语

综上所述,VC1OLC2结构对处所宾语具有形式上的限制,只有狭义处所宾语才可有选择地进入VC1OLC2这一结构格式。“复合动趋式+宾语”结构中宾语的不同性质对句法格式和动词具有选择性。通过考察,我们发现能够进入VC1OLC2结构的动词多为单音节的可控位移动词。当处所宾语和复合动趋式组合时,只存在一个句法位置,即在“上”类趋向动词和“来/去”的之间。

[1]范继淹.动词和趋向性后置成分的结构分析[J].中国语文,1963,(2).

[2]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M].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0.

[3]张伯江,方梅.汉语功能语法研究[M].南昌:江西教育出版社,1996.

[4]陆俭明.动词后趋向补语和宾语的位置问题[J].世界汉语教学,2002,(1):5-17.

[5]朱德熙.语法讲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

[6]华若云.VC1OLC2句法结构分析[J].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版),2013,16(3):90-92.

[7]刘月华.趋向补语通释[M].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1998.

[8]冯胜利.汉语的韵律、句法与词法[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9]徐通锵.汉语字本位语法导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8.

[10]张伯江.动趋式里宾语位置的制约因素[J].汉语学习,1991,(6):4-8.

[11]杨凯荣.论趋向补语和宾语的位置[J].汉语学报, 2006,(2):55-61.

【责任编辑 朱正平】

Theoretical Explanation of VC1OLC2Structure

HUA Ruo-yun
(Academic Affairs Office,Weinan Normal University,Weinan 714099,China)

According to former study,when the properties of object in VC1OC2are different,C1will be correspondent variants. The structure of VC1OLC2,as a branch of VC1OC2,prepositional variant of C1,only appears in the sentence structure of VC1OLC2,when object is locative object.By analyzing the locative object in structure of VC1OLC2and the properties of core verb, the paper comes to the conclusion that locative object is of bidirectional selectivity for the sentence structure in which locative object appears.

VC1OLC2;locative object;selectivity

H146

A

1009-5128(2014)01-0083-04

2013-09-05

渭南师范学院研究生专项科研项目:VC1OLC2结构中C1介词性研究(12YKZ069)

华若云(1984—),女,陕西华县人,渭南师范学院教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理论语言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