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 彬
医学人文
——高调我们的善良
□ 曹 彬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七百多年来,这朗朗上口的《三字经》教会中国人做人行事。善良是人的本性,是当看到别人面临危险和困难时,不顾一切地想帮助对方的本能反应。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起,我们怎么羞于展示我们的善良了?在公交车上,我起身给一位行动困难的老者让座,她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但是我坚持并扶她坐下。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让座,弄得老者一路上不自在。我就站在她的旁边,不知怎的,她既不跟我说一句话,也不正眼看我,好像我不仅不存在,而且对她还是一个威胁。她是不是怀疑我的让座不怀好意,有谋求好处的企图?
我因此想,病人和家属到医院看病,是不是也存在这种心理,怀疑医生和护士的善良,担心医生和护士企图谋取好处。因此,为了让病人和家属放心,医生和护士需要高调我们的善良。
人生在世,无疾而终只是人类美好的愿望。实际上,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在疾病面前挣扎着死去。除了家人,医生和护士将是陪伴我们走完人生最困难的这一段路程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医生和护士是我们最可信赖的朋友。在死亡面前,医生和护士高调我们的善良吧,当人面对死亡恐惧的时候,需要我们的安慰。
人生病的时候是最痛苦的,也是最脆弱的。我常常想,当病人脱得一丝不挂被推进手术室,面对陌生的环境浑身颤抖的时候;当病人手术麻醉后,把生命交给外科医生的时候;当患有乳腺疾病的女病人在一个陌生的男医生面前暴露自己高贵的乳房的时候,我们怎能不高调我们的善良?这种医生、患者的关系只能用人性来衡量,哪能用权力和金钱来衡量?
家属对病人有爱,医生和护士对病人也有爱,但这是两种不同的爱。医生和护士是理性的爱,医生往往不会亲自给自己的亲人诊治疾病,因为面对患病亲人的时候,往往缩手缩脚,耽误病情。医生和护士的理性既源于专业知识,也因为见过了太多的死亡。
家属如果真正想显示对患病亲人的爱,把亲人送到医院,亲手交给医生和护士,说一声:“拜托了,谢谢!”这一声“谢谢”是生命的嘱托,医生和护士面对这种生命嘱托的时候,怎能不善良?怎能不高调我们的善良?记得一天凌晨,一位病人突然大咯血,值班的赵大夫跪在病床上进行抢救,鲜血染红了她的白大衣,病人最终因为病情过重抢救无效死亡。当两位身高体壮的在太平间工作的小伙子来病房推尸体的时候,被房间里面“血流成河”的场景吓住了,在病房门口踌躇不敢进去。事后我想,赵大夫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在家里还是父母面前撒娇的独生女,穿上白大衣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怎么会比经常接触尸体的两个棒小伙还要有勇气?
在门诊,病人家属一次次进入诊室问我:“大夫,看几个了?”我想告诉他,他这样推门而入,打断了医生对其他病人的诊疗,对别人的隐私也是一种冒犯。想想看,如果正在接受身体检查的是他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会怎样?而且,作为医生,我一上午没喝一口水,没上过一次厕所。如果他对我说:“大夫,累不累, 要不要喝口水?”我一定会很感激他的善良。
因为候诊时间长,病人往往埋怨我,为什么医院不多安排一些医生?他不知道,实际上这也是我考虑的问题。难道我不想多安排一些医生吗?这样我就可以抽空喝口水、去一趟厕所了。更有甚者,焦虑的家属威胁要“投诉”、“找领导”,可是领导,医院院长,他能解决医生人事编制紧张的难题吗?抱怨,除了增加不信任,什么也解决不了。病人和家属是否也能高调您的善良?
每当我在门诊或病房看到家属谩骂医生、护士时都感到悲哀。这些家属真的是为了亲人的治疗吗?电视剧《亮剑》里面八路军战士把受伤的团长送到医院,用枪顶着医生的头,要求医生抢救他的首长。我真想冲到电视机里面,劝说这位八路军战士,不需要通过威胁医生来显示对首长的爱。我要告诉这位战士,他拿枪指着医生,是想拯救团长,还是想让团长死得更快?他的枪除了干扰医生的工作,什么作用也起不到,而且医生难免因为受到惊吓,手术中双手颤抖。
在小区里,我看到即将临产的孕妇把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很认真地散步,我会感动;清晨在地铁里,我看到40多岁的中年夫妇一起上班,妻子含笑看着丈夫,自然地把头靠在丈夫肩头,我会感动;超市里,60岁的儿子推着坐在轮椅里的80岁的老母亲,我会感动;操场上,学龄的儿子跟在替自己拿着书包的父亲身后,我会感动。
在这样的场景里,还应该加上护士替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擦身、洗脚;医生伏下身子,把听诊器贴在病人的胸口;病人出院的时候拉着医生和护士的手,道一声“谢谢!”
请高调我们的善良,让人间充满爱。
(来源:中国医学论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