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街》: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生活的一面镜子

2014-03-20 09:42陈茂林
外国语文 2014年6期
关键词:艾丽丝工人阶级英国

陈茂林

(杭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1121)

当代英国著名小说家帕特·巴克(Pat Barker)1943年出生于英格兰东北部工业区的米德尔斯伯勒,至今仍居住在该地区的达勒姆市。帕特·巴克由外祖父和外祖母抚养长大,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她从小生活于工人阶级群体中,在外祖父母开办的养鸡场和炸鱼薯条店长大。她曾就读于出生地的文法学校,后入伦敦经济学院学习,研修经济学、政治和历史。20世纪70年代开始从事专业写作,1995年获得英国小说界最高奖——布克奖。帕特·巴克早期的创作植根于英国工人阶级生活和经历。1982年,她发表处女作《联合街》,次年被评为“20位英国最佳青年小说家之一”(Barker&Brannigan,2005:368)。小说《联合街》植根于英国女性工人阶级经历,由七个短篇组成。每个短篇故事围绕一位女性工人展开,每位女性主人公都比前一位年龄稍长,这些主人公都是女性,都来自工人阶级,都居住在同一街区——联合街。这样,七个故事读起来又好像是一个故事,一位工人阶级女性的故事,全书形成了一个有机整体,是关于“联合街”上女性工人阶级共同体的故事。小说发表三十余年来,国内外学界的研究非常有限。据笔者所知,国外相关研究有一篇论文、两篇访谈和一篇书评①一篇论文为:Kirk,John.Recovered Perspectives:Gender,Class,and Memory in Pat Barker’s Writing[J].Contemporary Literature,1999,40(4):603-626;两篇访谈分别为:Barker,Pat,and John Brannigan.An Interview with Pat Barker[J].Contemporary Literature,2005,46(3):366-392;Barker,Pat,and Rob Nixon.An Interview with Pat Barker[J].Contemporary Literature,2004,45(1):1-21;1篇书评为:Simpson,Paul.Reclaiming the Invisible:Union Street and Blow Your House Down by Pat Barker[J].New Labor Forum,2004,13(3):110-114.这些论文都未对《联合街》作专题讨论。,国内研究巴克后期作品的论文有两篇,研究其《双重视角》的两篇②研究巴克后期作品的两篇论文为:刘胡敏.创伤和“边缘性人格障碍”的艺术表现——帕特·巴克后期小说文本解读[J].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5):110-113;刘胡敏.无法言说的伤痛——帕特·巴克后期作品中的战争创伤研究[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2012(6):118-123。研究其作品《双重视角》的2篇论文为:王韵秋.从《重影》看创伤后的男性身份重建[J].名作欣赏,2009(8):103-105;李敏锐等.战争让我们记住了什么?——解读帕特·巴克《双重视角》[J].名作欣赏(下旬刊),2013(3):106-108。目前尚未见到国内学界探讨《联合街》的论文。;尚未见到国内外学界对这部小说的专题探讨。本文认为,《联合街》描写了20世纪80年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的贫困生活,遭受的性别歧视和阶级压迫,歌颂了她们坚强、独立、自尊、自爱的人格,反映了她们对性别歧视和阶级压迫的反抗。小说堪称20世纪80年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生活的一面镜子。

1.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的贫困生活

在早期作品中,帕特·巴克一直非常重视英国小说中的工人阶级传统。她认为,长期以来,该传统忽视了工人阶级女性。她强调处于边缘的女性人物的日常用语和对话,赋予她们以声音,以“恢复诸如劳伦斯、奥威尔等作家的工人阶级小说中缺失的声音和人物”,以便让“徘徊在他们小说和随笔中的工人阶级妇女和姑娘们在她的故事中获得应有地位,找到应有位置”(Monteith,2009:123)。与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英国左翼文学明显不同,《联合街》的主人公是工人阶级中的女性。小说描写了20世纪80年代英国女性工人阶级的贫困生活。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工党政府实行福利国家政策,英国工人阶级的生活水平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1979年5月,英国保守党在大选中获胜,撒切尔夫人当选首相。面对衰退的经济状况、严重的通货膨胀和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撒切尔夫人采取了一系列强有力的措施。代之以二战后几届政府推行的国有化,撒切尔夫人大力推行私有化,裁减政府机构,控制货币,抑制工会势力,镇压工人罢工,大大削减住房、医疗、教育补贴以及工人的失业保险金,实行货币主义,重新倡导维多利亚价值观。英国社会个人主义抬头,平均主义趋于消退,福利国家政策受到普遍怀疑和排斥,明显已不合时宜。英国进入保守主义时代。撒切尔夫人推行的私有化政策使英国的经济有了很大程度的复苏,但收益的只是少数有钱人,广大工人阶级和劳动大众的生活水平反而有所下降。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20世纪80年代,科技产业和服务业兴起,英国的重工业遭受重创,许多工厂随之缩小规模,甚至倒闭,导致工厂不断裁员,大量男性工人失业。从某种程度上说,过去在工厂起主导作用的男性工人日益减少,从事服务业的女性工人逐渐增多。工人阶级女性的生活艰辛,再加上男性工人失业,工人家庭的生活质量大大下降。

小说中十几岁的少女凯丽·布朗出身于工人家庭,幼年丧父,与母亲和姐姐生活一起。为寻求安慰和依靠,母亲寻找了情人,遭遇邻里的白眼和闲言碎语。缺乏主要劳动力,一家人生活艰难。凯丽经常在学校挨饿,在家吃不上早餐,因为她在小卖部购买的早餐只能满足母亲和“叔叔”的需要,她只能饿着肚子去上学。严寒的冬季,家里没有柴烧;“卧室窗户上的玻璃碎了,用纸板代替”(Barker,1982:1),寒风袭来,纸板频频发出声响,时时影响凯丽的睡眠。一名正处于长身体、长知识阶段的少女,吃不饱,睡不好,不要说学得知识,连健康的体魄也无从保障。工人阶级女性除了工作外,还要做家务,肩负着工作与家务的双重负担。每当到下班时间,她们便开始跑步回家,“由于双腿僵直而迈着奇特的步态”,“她们急于回家,做饭,展开家务工作”(Barker,1982:68)。同时,工人阶级女性还肩负着生育孩子的重任。22岁的莉莎·戈达德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又怀上了第三个孩子,“脚踝肿胀”,“血压升高”(Barker,1982:109-110)。她带着两个孩子到超市购物,大儿子看到冰柜里的冷饮,非常想吃,莉莎不想买,孩子“紧紧抓住深藏冰箱柜台”不走,莉莎“一次次击打儿子的脸”,“引起刺痛的、猛烈的耳光”(Barker,1982:108)像雨点一样落在儿子稚嫩、可爱的脸上。孩子可怜巴巴,痛哭流涕;超市里的其他顾客看着他们,面带恐惧,为她害臊。作为母亲,亲手殴打自己的亲骨肉,莉莎心如刀割,一家人可谓丢人现眼。她不想要怀上的第三个孩子,因为实在养不起。由于工厂裁员,丈夫“布赖恩在一年中最好的时候失了业”(Barker,1982:112),心情郁闷,时常饮酒。时值冬季,她家的“厨房里非常寒冷”,“他们很早就计划实现厨房现代化”,不料“布赖恩失了业”(Barker,198:113),计划受挫。几个月来,莉莎在一分分地为即将出世的孩子攒钱,直到有一天发现存钱罐里的钱不翼而飞,原来是丈夫布赖恩偷偷把钱拿走,到酒馆里去饮酒了。莉莎发现后,怒不可遏,严厉指责布赖恩作为父亲,却变成了贼,“偷自己孩子的钱”(Barker,1982:118)。丈夫布赖恩酒疯发作,对妻子大打出手,夫妻二人大闹一场,引起家庭不和。76岁的老太太爱丽丝·贝尔是一位忠诚的社会主义者,身体瘦弱,行动不便。寒冬时节,她白天也呆在床上,目的是为了节省用来取暖的煤炭的费用。她的床上“铺满了报纸”,因为她看到过有关报道,说“报纸和毛毯同样可以保暖”。每当她在床上动弹一下,“就会搅动床上的报纸,发出沙沙响声”(Barker,1982:232)。政府提供的社保金连吃饭和取暖都不够用,因此,老太太下定决心,节衣缩食,忍饥受冷,目的是在临死前攒够自己的丧葬费。由此我们看到了退休的老年人生活艰难的情景,活不起,更死不起。通货膨胀使她微薄的保险金进一步贬值。屋里寒冷异常,好似冰库,可怜的老太太一手拿桶,一手拄拐杖,冒着大雪,出去捡煤。捡了半桶,决定返回,精疲力竭,天寒路滑,不幸跌倒,煤块摔了一地。她冒着生命危险,以坚强的意志,从雪地上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向家的方向挪动,步履蹒跚,寸步难行,克服重重困难,好容易最后回到家中。由此我们看到,英国退休老年工人的生活是何等艰难,老人的儿子想把她接到自己家中生活,却行不通,因为妻子反对,并以离婚相威胁。老人生活贫困,可谓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精神寂寞。

上述三位工人女性分别代表少女、中年妇女和老年妇女,也代表女性工人人生的三个阶段,是英国当代工人阶级女性的缩影,从她们的生活状况我们看到了当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物质贫困、负担沉重、生活艰难的情景。

2.英国工人阶级女性遭受的阶级剥削和性别歧视

《联合街》揭露了当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遭受的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无论是二战后英国工党政府实施的福利国家和富裕社会建设,还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撒切尔夫人为首相的保守党政府实施的货币主义和私有化政策,都未能改变英国的阶级关系和社会结构,社会不公和贫富悬殊依然存在,工人阶级遭受资本家剥削和压迫的现实没有丝毫改变。小说中的烤蛋糕厂里有四名女工:丽莲、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大伯莎、伊莱恩和乔安妮·威尔逊。首先,工厂里机器隆隆作响,噪音污染极其严重,影响着女工们的身心健康。女工们之间的谈话绝无可能,“就连监工的命令也不得不以最高的声音吆喝,重复许多次,工人们方能听见”(Barker,1982:84),由此我们可以想象工人工作环境里的嘈杂程度。嘈杂的噪音严重影响着女工们的健康,以至于下午下班时“她们的声音既尖厉又刺耳”(Barker,1982:68),因为她们一整天工作在嘈杂的环境中,说话的声音必须高过传送带发出的刺耳噪音,久而久之,她们在生活中都变成了“女高音”。厂房里的噪音不仅影响着女工们的交谈,而且影响着她们的思想,导致她们的精神孤独。“一些女工们无声地颤动着嘴唇,很难分辨她们在唱歌还是在自言自语。另一些表情茫然”,过不了多久,女工们的“言语和思想都已成为不可能的事情”(Barker,1982:85)。她们变得目光呆痴,面无表情,头脑空虚。其次,女工们在生产过程中严重异化。四名女工在一条流水线上工作:丽莲的工作是“在蛋糕进入切片机前把它们排列成行”,大伯莎和伊莱恩的工作是“把从切片机里出来的切割过、加奶油的蛋糕重新叠放整齐”,乔的工作是“在蛋糕经过她到达包装机时,在恢复原状的蛋糕下面迅速放置一张卡片”(Barker,1982:81)。乔安妮的工作并不复杂,但需要重复数百次同样的动作,久而久之,自己好像成为了机器的延伸,完全失去了主观能动性,听任流水线的摆布。由此我们看到,这些在烤蛋糕厂工作的女性,虽然有工资收入,但也付出了很大的心智和精神代价,缺乏交流,机械地重复着流水线要求的简单而单调的动作,缺乏情感,孤独寂寞,被沦为机械性的奴隶和“非人”。

同时,《联合街》揭露了当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遭受的性别歧视、性别压迫乃至性暴力。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遭受资本家的压迫和剥削,而工人阶级女性除了受到资本家的压迫和剥削外,还受到男性的性别歧视、性别压迫,乃至遭到性暴力的侵害。如果说资本主义社会中工人阶级男性处于边缘和“他者”之地位的话,那么,我们可以说,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工人阶级女性则处于边缘之边缘,属于“他者”中的“他者”,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处于最下层。

读完《联合街》,我们发现,首先,烤蛋糕厂女工遭受着双重压迫:阶级剥削和性别歧视。女工丽莲大约30岁,至今未婚,多愁善感。工友们经常看到监工对着她高声喊叫,很多情况下并不是因为丽莲做错了什么,工作中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而仅仅因为“监工想找个工人大喊大叫”(Barker,1982:85),于是,丽莲就经常成为监工发泄的对象。除了多丽丝之外,丽莲是烤蛋糕厂工作年限最长的工人。她20岁时,未婚怀孕,生下一女孩,为避免人们的闲言碎语,女孩由丽莲的母亲抚养,声称是丽莲母亲的孩子。过了几年,丽莲又怀孕了,在医院生下来,却不知婴儿的生父是谁。她把婴儿送人抚养。产下两个私生子,丽莲遭人白眼,受人嘲笑,被视为十足的傻瓜。她从此精神恍惚,萎靡不振,自暴自弃。周末晚上,人们经常看到她在酒吧外面转悠,随便让有兴趣的男人带出去。“有谣言说她实施了绝育手术”,“总之再也没生过孩子”(Barker,1982:87)。18岁的烤蛋糕厂青年女工乔安妮·威尔逊,认识了与她同龄的出身于中产阶级家庭的男孩肯。二人曾在公园里的七叶树下做爱。不久,乔安妮怀孕了。当乔安妮把怀孕的消息告诉男朋友后,肯立刻感到“怀疑”、“恐惧”、“恼火”。他恨乔安妮,看不起她,仅仅把她当作发泄性欲的工具,说不是自己的过错,把责任完全推在乔安妮身上,还指责她为什么不服用避孕药。一个漆黑的晚上,他把乔安妮拉到铁路桥下的涵洞里,从后面强行进入她的身体,企图想导致胎儿流产,但未成功。乔安妮对这种“非人的、机器一样的情感”(Barker,1982:101)非常反感。想到结婚、生孩子、做家务,未来在家中被沦为生儿育女的工具,她感到前途暗淡。

其次,工人阶级女性生活困难,除了在工厂劳动外,还承担着繁重的家务,但她们的劳动却得不到尊重,往往被沦为管家婆和丈夫发泄性欲的对象,以及生育孩子的机器,还经常受到家庭暴力的威胁和伤害。22岁的莉莎·戈达德已经生育两个孩子,又怀孕了。丈夫失业在家,心情郁闷,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发酒疯,无辜找茬儿,把失业和贫穷归咎于妻子,对妻子大打出手,折磨妻子。自从这次失业后,莉莎的丈夫“再也没有谈论过工作或者别的什么。整个一上午他一言不发。晚上喝酒。吵架。时不时的暴力。没有别的”(Barker,1982:121),这就是莉莎丈夫的生活写照。哈里逊太太恨透了她的丈夫,结婚前几年,丈夫一次次在夜里把她,有时与小孩儿一起赶出家门。她只能穿件睡衣,待在小煤库里过夜,因为她怕别人笑话,怕打扰邻居,又离娘家太远,不得不忍受丈夫的虐待和摆布。中年妇女艾丽丝·金,幼年被母亲抛弃,父亲雇佣其他女人照看她,稍大一点就开始在外流浪,度过了漫长的不幸的童年,长大后嫁给了泰德。她善良懂事,孝敬老人,勤劳苦干,乐于助人,独立性强。结婚不久,就遭遇了来自丈夫的家庭暴力。那天他正在为丈夫泰德熨衣服,泰德认为她早该把晚饭做好了,于是二话不说,拿起皮带猛烈地抽打她,打得她“眼睛直冒金星”,而泰德“砰地关上门去了酒吧”(Barker,1982:190)。由于遭到艾丽丝的还击,泰德变得更加凶狠残暴。他趁艾丽丝生孩子做完手术伤口尚未愈合时,“把她拖倒在地,猛踢她的伤口”(Barker,1982:190)。泰德受到父亲的影响,他父亲就经常打他母亲。父子二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大男子主义者,把妻子当作自己的财产,认为“打妻子是丈夫的权利”(Barker,1982:190)。失业期间,泰德的暴力倾向更加严重。他毫无责任心,认识不到贫困的根源,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经常到酒馆喝酒,把气撒在妻子身上,夫妻关系急剧恶化。我们看到,虽然20世纪70年代被称为“妇女的时代”(Yousaf& Monteith,2005:ix),然而,“对于许多工人阶级和贫穷女性来说,第二波女性主义浪潮几乎没有改变什么”,《联合街》中的工人阶级女性“仍然任凭她们的生物学特性摆布,几乎享受不到任何生育控制权”(Monteith,2009:124),被社会上的人们视为二等公民。

最后,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结构决定着工人阶级女性的命运,她们被“降低为可资利用和交换的商品”(Brannigan,2005:22),遭受着男性的压迫和欺凌,甚至还遭受性暴力的侵害。中年妇女艾丽丝·金的丈夫泰德,有一次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竟然邀请两个陌生的酒肉朋友到他家,要跟他妻子睡觉,遭到艾丽丝一顿痛打,二人仓惶逃窜。住在沃夫街道的白肤金发碧眼女郎黛娜,以妓女为职业,出卖自己的肉体,是“妇女被确定为商品的最明显的例子”(Brannigan,2005:22)。未成年少女凯丽·布朗,本已孤苦伶仃,又在一天晚上被一名成年男子逼迫到一条死胡同尽头一处废弃的工厂院落里,遭到强暴,身心受到极大伤害。而住在联合街的邻居们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更让她抬不起头。她恐惧、失眠、孤独,噩梦相扰,小便失禁,几近疯狂。

综上,英国当代工人阶级女性不仅遭受着资本家的经济剥削,也遭受着本阶级男性的性别歧视、性暴力和性压迫。工人阶级女性在工作中被严重异化,她们的身体变成了机器,被沦为商品,“性也被机械化了”,“对于《联合街》中的女性来说,没有性快乐;性经历经常是一种暴力,在这种意义上,凯丽·布朗遭受强暴仅仅是小说中性暴力的最突出的例子,然而,它也象征着妇女的身体被沦为商品,成为机械性再生产过程的一部分”(Brannigan,2005:26-27)。要想获得解放,工人阶级女性就必须同时反抗阶级压迫和性别歧视。

3.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的坚强与独立以及对性别歧视和阶级剥削的反抗

《联合街》歌颂了当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的勤劳朴实、坚强独立的优秀品质。中年妇女艾丽丝·金勤劳勇敢,助人为乐,赢得了联合街上人们的尊敬。她曾经做过烤蛋糕厂的工人,后来做过家庭佣人,尊老爱幼,美名远扬。虽然为别的家庭从事家政服务,她也把自己的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井井有条。对于“联合街上最干净女人的荣誉称号”,她“当之无愧”(Barker,1982:185)。“刚搬进她婚后的房子时,屋里很乱,慢慢地她把里面收拾得井然有序。现在还有了浴室和室内卫生间。这些都是用她自己挣的钱购置的”(Barker,1982:186)。现在,艾丽丝·金还拥有了自己的瓷器摆设柜。她的辛勤劳动与聪明才智大大改善了家居条件。她有主见,有胆略。16岁的女儿布兰达交了个15岁的男朋友,已做过六次人流,现又怀孕了。为了避免家丑,为了捍卫多年来日积月累,苦心经营而赢得的好名声,艾丽丝毅然决然,带着女儿来到住在沃夫街道的大艾琳,把孩子打掉。她与人为善,别人困难时总是伸出援助之手。穆丽尔·思凯夫的丈夫因病去世,艾丽丝·金与哈里逊太太一起,“挨门挨户地募捐,购买花圈”(Barker,1982:168),还计划用剩余的钱购买“一只漂亮的花瓶”(Barker,1982:177),放在穆丽尔丈夫约翰的坟墓上,以作纪念。艾丽丝·金不但热爱自己的孩子,而且爱护联合街上别人家的孩子。凯丽·布朗常到她家看电视,艾丽丝·金记得自己曾经“教给凯丽如何在没有木柴棒的情况下生火的技巧”(Barker,1982:39);穆丽尔·思凯夫在丈夫去世后,不得不找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以养家糊口,但这样无法照管正在上学的两个孩子。艾丽丝·金帮她克服了这一困难,“上学前和放学后把穆丽尔的孩子们接到自己家中照管”(Barker,1982:171),不收取任何费用。艾丽丝·金尊重老人,孝敬老人。她担任76岁的老太太爱丽丝·贝尔家中的佣人,负责老太太的生活起居,使老太太的生活得到了较好的照料,因为“艾丽丝·金到老太太家的次数,远比要求的多得多,甚至在深夜,她也被叫去把一切处理妥当”(Barker,1982:236)。艾丽丝·金给老太太洗头、梳理,提供各种帮助。在老太太病情加重、语言不清、表达困难的情况下,她也能保持耐心,从不厌烦,“只有艾丽丝·金还有耐心,坐在老人的身旁,听她讲话”(Barker,1982:249)。艾丽丝·金称得上一位工人阶级女性的典范。

老年女性爱丽丝·贝尔的坚强、独立、自尊、自爱,给读者留下强烈而深刻的印象。老人生活能力极强,在天气严寒、煤矿工人罢工、通货膨胀的情况下,用废旧报纸代替毛毯用来取暖;白天呆在床上以节约用煤,保障寒冷的深夜里有煤炭取暖;为了保障将来体面的葬礼,节衣缩食,积攒丧葬费。她想用自己积攒的钱为自己举行比较体面的葬礼,为此不得不忍饥挨饿,因为“她的自尊,她作为人的尊严,要求她这样做”(Barker,1982:233)。老人现年76岁,可以领到70岁老人养老金补贴。每六个月老人接待一次社会保障工作人员的家访,家访的目的是,查明老人的生活状况是否有所提高,“这些家访带来的耻辱,上流社会的装腔作势,劈头盖脸的问题,无所不在的鄙夷的目光,仅仅加强了她不惜一切代价以保持独立的决心”(Barker,1982:233)。即使在病情加重的情况下,老人也不屈服,坚决抵制人们把她送到济贫院,坚决留在自己的家中。后来病情恶化,老人的儿子与儿媳百般劝说,老人无奈,只能在济贫院的申请书上签字,并撒了个白谎,说济贫院是个好去处,以便把儿子与儿媳打发走。“她想有尊严地死去;她想死在自己的家里”(Barker,1982:260)。既然她已保不住自己的家,那么,她宁死也要保住自己的独立与人格尊严。于是,在寒冷的冬季,黑暗的夜晚,爱丽丝·贝尔毅然决然,采取行动,冒着刺骨的寒风,沿着又湿又滑的路面,步履蹒跚,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动,离开自己的家,向外面走去。她极其缓慢、非常艰难地走过联合街,穿过铁路隧道,最后来到了一家公园,坐在一只凳子上,一动不动。在寒冷漆黑的夜晚主动将自己冻死在公园里。老人爱丽丝·贝尔主动选择冻死也不愿被送到济贫院,她把自己最后的事情处理得多么惨烈!她追求独立、捍卫尊严的决心是多么果决!

《联合街》描写了当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对性别歧视、性暴力以及阶级剥削的反抗。作品表明,性别歧视和家庭暴力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阶级剥削。资本家对工人的经济剥削导致了工人阶级的贫困和悲惨命运,20世纪80年代英国新保守主义政府采取高压政策,工会力量被大大削弱,大规模的罢工几乎销声匿迹,工人阶级找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心理发生扭曲,导致工人阶级中的男性迁怒于本阶级中的弱势,歧视女性,并往往诉诸暴力,以便暂时排解自己的愤怒与郁闷。因此,工人女性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不但要反抗经济剥削,而且要反抗性别歧视,要把对二者的反抗结合起来。艾丽丝·金婚后不久遭遇家庭暴力,受到丈夫泰德殴打。泰德认为打老婆是天理,用皮带猛抽妻子后,到酒馆喝酒。妻子艾丽丝·金决定奋起还击,坚决抵抗家庭暴力,捍卫做人的尊严。当泰德回来时,艾丽丝·金“手拿切肉砍刀,藏在门后等待进攻。这一击擦过泰德的身体,流了好多鲜血,吓得夫妻二人呆若木鸡。这虽然没有阻止他今后再打她,但却使她克服了恐惧。她从未失去自尊”(Barker,1982:190)。在家庭经济拮据、生活困难的情况下,丈夫泰德还拿一部分工资到酒馆喝酒。每当这时,艾丽丝·金就追到酒馆,与泰德争吵,甚至打架,要回养家糊口的工资,肩负起对家庭的责任。她从不感到害羞。有一次为讨要工资,艾丽丝·金来到“车站宾馆”,夫妻二人激烈扭打在一起,甚至惊动了警察。“她把他撂到了一辆小汽车的引擎上”(Barker,1982:192)。艾丽丝·金强调妇女的经济地位,主张经济独立。她这样教育自己的女儿们,“嫁一个好丈夫是件好事,但拥有自己的钱是远远好得多的事情。自己挣五英镑胜过别人挣十英镑,你可以自由支配它”(Barker,1982:192)。艾丽丝·金对性别歧视和阶级压迫的反抗为工人阶级女性树立了榜样。

未成年少女凯丽·布朗对性暴力的反抗异常猛烈,反抗的过程伴随着少女对阶级和性别问题的认知,标志着少女的成长和走向成熟,异常痛苦。遭到强暴后,少女机智地与强奸犯周旋。二人来到有人的街道上,凯丽·布朗摆脱了可能被罪犯杀死的危险,逐渐占据了主动。她把强奸犯推进炸鱼薯条店,说自己饿了,让那人点了炸鱼薯条,饭菜上桌后,凯丽·布朗却只吃了一口,说自己“根本就不饿”。罪犯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说,“炸鱼薯条上升起的蒸汽冒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脸“开始分裂,裂开,从内部分开,瓦解,就像快孵出小鸡时的鸡蛋”,接着,“某种水气从他的眼角慢慢渗出,流过脸上一分钟前刚刚出现的裂缝,最后,滴进那张张开的、痛苦的嘴巴”,强奸犯“持续不断地哭啊、哭啊、哭啊,好像忘记了如何停下来”(Barker,1982:33-34)。凯丽·布朗起身跑开。

凯丽·布朗身心受到严重伤害,没有人真正关心她,她感到压抑、孤独、愤怒,心理遭受极大扭曲。她害怕成人社会;她痛恨世界上的男人;她厌恶人们的麻木。她决心向富人、男人、有权力的人进行报复,以洗雪心头之恨。她来到公园里的一户富人家里,以为那个强奸犯就住在这里,猜测家里没人,就翻墙进了这户人家,发现这户人家有钢琴、丝绸等,房子装饰豪华,属于维多利亚风格,主人的卧室设备先进,布置时髦,认识到这是一户中上阶级家庭,认识到英国社会的阶级差别和社会分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于是“抓起一只烟灰缸,投向墙壁上的玻璃”(Barker,1982:54),把玻璃砸了个粉碎。她用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剪短。听到主人回来的脚步声,她敏捷地从落地窗上翻了出去。她“希望用鲜红的口红写下她知道的最难听的字;她希望她扯碎东西,乱扔东西,打碎东西,因为,那样就不会有人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了”(Barker,1982:55)。她来到学校校长的办公室里,把校长与夫人和孩子们的全家福合影摔了个粉碎;她走向房子的一角,脱下衣服,解下大便,“这大便使她想起那个强奸犯的阴茎,它的形状,它的重量。她握紧了拳头”(Barker,1982:56),怒不可遏,几近疯狂,“用自己的粪便涂抹遍了校长的椅子和桌子,涂抹遍了纸张、木材和塑料”;她跑到自己的教室里,一边呜呜地哭泣,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小便”、“大便”、“性交”,接着,她“如此用力地在黑板上刻划,以至于粉笔发出尖叫,她知道的最难听的字:‘阴道’”(Barker,1982:56)。上述描写标志着凯丽·布朗告别少女时代,逐步成熟与觉醒。她付出了沉重代价,意识到了资本主义社会两大对立阶级的存在,意识到了社会上存在的性别歧视和压迫,认识到了资本主义社会教育制度的不合理,向这个不合理的社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打响了反抗这个不合理社会的第一枪。

《联合街》关于英国工人阶级女性对阶级剥削反抗的描写篇幅不多,有时不很直接,有时与当代英国女性对性别压迫的反抗交织在一起。小说仅仅在第一章提到,“这是一个严寒的冬天”,“煤矿工人在罢工”(Barker,1982:63);最后一章告诉读者,“有关于煤矿工人罢工的谣言”(Barker,1982:239)。故事第二章告诉我们,烤蛋糕厂有一名来自西印度群岛的黑人女工,名叫大伯莎。女工伊莱恩存在严重的种族偏见和种族歧视,说衣帽间有“来自黑鬼身上的恶臭”(Barker,1982:81),说洗手间应该隔开使用。经常无辜找茬儿,伤害黑人女性大伯莎,侮辱黑人女性的尊严。终于有一天,大伯莎感到忍无可忍,挥动有力的拳头,把伊莱恩痛打一顿,于是白人工人女性和黑人工人女性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起来。她们认识不到遭受剥削和压迫的根源——资本主义制度与父权制,却在相同的阶级和性别之间产生内讧。大伯莎为了报复伊莱恩等工友对自己的种族歧视,改变了蛋糕经过传送带的速度,“海绵状蛋糕不再匀速到达乔安妮的面前,而是一次到达2-3个。心不在焉的观察者几乎看不出这一细微变化,然而这一变化却改变了工作的整个性质”(Barker,1982:88)。这一改变使得乔安妮“为了调整蛋糕到达流水线末端的打包机之前的速度,不再能用一只手拿起蛋糕,另一只手把卡片放在蛋糕下面”,她“不得不斜着身子,站在传送带旁,以超出正常速度许多倍的速度工作”(Barker,1982:88)。这样改变了原来比较省事的工作,以如此之快的工作速度重复同样的动作数百次,工作结束时乔安妮感到浑身疼痛。伊莱恩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大伯莎出于报复的“捣乱”使烤蛋糕厂流水线上的工作发生了改变,引起了生产过程的一些混乱,但力度不够,矛头也不是指向资本家,“既没有组织性,也没有明确的目标”(Barker,1982:28),而是指向工友,监工没看出来,蛋糕厂女工自己反受其害。

总的来说,《联合街》关于英国工人阶级女性对阶级剥削反抗的描写不多,这是因为20世纪80年代,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采取一系列遏制工会、镇压工人罢工的措施,因此,大规模的反抗资产阶级剥削和压迫的罢工已经很少发生。作品强调揭露、批判和抵制性别歧视,但同样提倡反抗阶级剥削,对二者的反抗有时又是紧密联系的。正如布克指出,小说《联合街》植根于“女性主义经历”,作家巴克对“英国工人阶级文学的最重要贡献”或许在于“她表明反抗父权制压迫与反抗建立在阶级关系之上的资本主义压迫并不冲突”(Barker,1982:47)。哈里逊太太的丈夫乔治,辛辛苦苦为资本家工作四十年,退休后只有非常低微的退休金,时不时地还得向妻子要零花钱。“妻子讨厌他待在家里”(Barker,1982:223),总感觉他碍手碍脚,于是总是“摔碟子摔碗”,直到把他赶出视线。乔治·哈里逊越来越孤独,越来越感到自己无用,于是又找了一份“打扫厕所”的差事,以便拥有一份工作,拥有一定的独立性和安全感。莉莎·戈达德已生育两个孩子,第三个孩子又即将出世,丈夫又因为裁员而失业,一家人的生活雪上加霜。丈夫布赖恩在拥有工作期间,如果妻子做饭晚了,则与孩子们一起玩耍;如今没了工作,妻子做饭晚了,则和妻子吵架。布赖恩还经常到酒馆喝酒,有一次竟然把妻子为孩子出生积攒的零花钱也花在了喝酒上。丈夫发酒疯,殴打妻子;妻子在带领孩子到超市购物时,因孩子坚持要吃冰淇淋但买不起而殴打孩子。资本主义制度把工人剥削得一贫如洗,使工人的身心发生严重扭曲。找不到贫穷和悲惨命运的根源,对自己的经济地位和贫困命运听之任之,就会在亲人身上寻找发泄愤怒的途径:丈夫殴打妻子,妻子殴打孩子。受压迫者成了压迫者,对弱势群体实施暴力。工人工作时受资本家的剥削和压迫;一旦失业,身心又将遭受更严重的伤害。莉莎的丈夫失业期间无所事事,有时可怜巴巴,举止完全像小孩子。有时,“他会突然跪下来向妻子爬去,把自己的头埋在妻子的两腿之间”;“他似乎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他甚至深更半夜起床,想要找一些东西吃”;“最后,他围着沙发转啊转啊,好像成了被囚禁的人”(Barker,1982:120)。我们看到,资本主义社会里,工人阶级男性的日子也不好过,而工人女性的日子更惨;对她们来说,反抗阶级压迫和性别歧视的任务同等艰巨。

帕特·巴克的小说《联合街》以当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为主人公,表征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英国工人阶级女性的工作、生活和情感经历,反映了她们沉重的工作、生育和家庭负担以及遭受阶级剥削和性别压迫的不幸命运,赞扬了她们勤劳、坚强、善良、独立的优秀品质以及对阶级压迫和性别歧视的反抗。小说深深植根于英国当代女性工人阶级文化,展示了20世纪80年代英国撒切尔主义以及后工业时代对英国传统工业造成的冲击,“表征了迄今为止被历史埋没的个人和群体”(Kirk,1999:603)——工人阶级女性的工作和生活状况,是对当时“忽视甚至否定阶级问题”的观点的有力回击,并通过创作告诉读者:“阶级分析不能忽视性别,女性主义不能忽视阶级”(Kirk,1999:6)。直到2004年,在一次访谈中,帕特·巴克依然提到写作和出版工人阶级生活经历作品的难度和遭遇的偏见,“我认为今天在英国,地方性的工人阶级声音非常非常边缘化,而且存在着不去评论这类作品或者用略微不同的术语评论这类作品的倾向”(Barker&Nixon,2004:5)。所有这些都使得《联合街》在英国左翼文学史上独树一帜,也是帕特·巴克对当代英国工人阶级文学的重要贡献,不愧为20世纪英国左翼文学经典。

[1]Barker,Pat& John Brannigan.An Interview with Pat Barker[J].Contemporary Literature,2005,46(3):366-392.

[2]Barker,Pat.Union Street.London:Virago Press,1982.

[3]Barker,Pat,and Rob Nixon.An Interview with Pat Barker[J].Contemporary Literature,2004,45(1):1-21.

[4]Booker,M.Keith.The Modern British Novel of the Left:A Research Guide[M].Westport:Greenwood Press,1998.

[5]Brannigan,John.Pat Barker[M].Manchester and New York:Manchester UP,2005.

[6]Brophy,Sarah.Working-Class Women,Labor,and the Problem of Community in Union Street and Liza’s England[C]//Critical Perspectives on Pat Barker.Monteith,Sharon et al.Critical Perspectives on Pat Barker.Columbia:U of South Carolina P,2005:24-39.

[7]Kirk,John.Recovered Perspectives:Gender,Class,and Memory in Pat Barker’s Writing[J].Contemporary Literature,1999,40(4):603-626.

[8] Monteith,Sharon.Pat Barker[M]//Kastan,David Scott.The Oxford Encyclopedia of British Literature(Vol.1).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09:123-127.

[9]Yousaf,Nahem and Sharon Monteith.Introduction:Reading Pat Barker[M]//Monteith,Sharon et al.Critical Perspectives on Pat Barker.Columbia:U of South Carolina P,2005:vii-xxiii.

猜你喜欢
艾丽丝工人阶级英国
英国的环保
重读《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对当代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进行再认识
《曼斯菲尔德庄园》的政治经济学:范尼·普莱斯与大西洋的工人阶级
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的哥特元素探析
欧盟同意英国“脱欧”再次延期申请
燕南飞
英国圣诞节
艾丽丝·门罗小说《忘情》中的图书馆意象
论马尔库塞的阶级一体化理论
英国立法向酗酒“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