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丽
(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1)
《道草》*“道草”在日语中有双层含义:①生长在路边的草;②指在到达目的地的途中,因为其他事情而耽搁时间。漱石小说《道草》的名称应取含义②。国内有译者将题目译为《路边草》。本文在叙述时直接使用日语中的汉字“道草”。是夏目漱石基于1903年从英国留学归来后三年间的实际生活体验创作的自传小说,创作于1915年。“小说如实地描绘出了作者返回日本后在东京安顿下来、直到创作出《我是猫》期间的经历。”[1]127小说完成后的第二年——1916年12月,漱石因病去世。
江藤淳评价漱石在日本文学史上的地位时说:“漱石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他是特别的大思想家,也不在于他领悟到了‘则天去私’的思想,而是因为漱石所写的是真正的文学,在其文学中,以罕见的敏锐捕捉到了日本的现实。”[1]16《道草》正是一部审视现实人生的作品。晚年漱石以锐利、成熟、冷静的目光,回顾了自己十年以前的生活状态及所思所想,辅以叙述者“过来人”式的洞见性旁白,以凝练的笔致写出了为种种现实包裹着的知识分子健三的焦虑与孤独。在《道草》中,“国民作家”漱石对社会中人的生存方式进行了思考。
健三自国外留学归来,一脚踏进了由工作、妻子、哥哥和姐姐等家人以及养父母所组成的现实生活的漩涡中,无法摆脱。健三的生活毫无余裕*本文中的“无余裕”,既指时间和金钱上的不充裕和紧迫感,也指由此所引发的精神方面焦虑、不从容的状态。可言,他困守书斋的形象给人以深刻印象。
“他回到家里,换好衣服,马上钻进自己的书斋。他待在这不到十二平方米的小房间里,感到要做的工作堆积如山。而实际上,比起工作来,还有一种非承受不可的刺激更强烈地支配着他,这自然使他焦虑不安。”[2]220
国外归来之后,健三拖家带口在东京安家。身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必须赚钱养活妻儿;而姐姐也指望着他每月补贴生计;哥哥则濒临失业、贫病交加。面对来自各方面的经济压力,他必须努力赚钱,因此不得不努力工作。
来自经济和职业方面的压力,是健三压迫感的来源之一,可视为外部环境加在他身上的负担。除此以外,健三自认为在教育经历和伦理道德方面具有优越感,他希望自己能够出人头地,却因为生活中的各种事务所迫而无暇顾及,这也成为他焦虑的原因之一。与来自外部环境的压力相比,这种焦虑心理更多地与健三自身的欲望及伦理观等内在因素相关。
莲实重彦的论文《修辞与收益——关于〈道草〉论的笔记》[3],分析了健三担任大学教师的“职业”内容以及健三身处其中受拘束、无余裕的状态和感受。只要不放弃这种职业,无余裕的生活体验便只能继续。健三为筹钱给养父岛田,采取了之前他所不屑的、曾经由岛田提出过的方式——卖书鬻文。写作为健三换来了利润,同时也更接近于他本身所具备的动物性本能,带给他释放本能式的解放感和余裕。
诚如莲实先生所分析,之前的大学教师一职是让健三处于焦虑紧张状态的原因之一;职业转换的确为他带来了生活方式转变的契机。但上述对职业转换的分析只涉及健三生活中外在方面的变换,并没有触及与生存的紧张感密切相关的自身内在因素。在莲实先生的解析之外,作为明治时期知识分子的健三,之所以受到“非承受不可的刺激”的重压,还与其强烈的人生欲望与期待、严格但有局限性的伦理意识密切相关。本文拟从以上两方面入手,对《道草》世界中焦虑、无余裕的生活状态进行解读,借以考察日本近代知识分子的生存状况,分析其在与“世俗”的现实世界交往中不断体验的自我认识和自我否定。
在“文明开化”、“富国强兵”的明治时代,“立身出世”是大到国家、小到个人的整个社会共同的价值取向。知识分子阶层当然也不例外。健三作为一名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大学教师,是满怀出人头地欲望的典型的明治三十年代知识分子形象。
在离群索居的紧张生活中,“有时他也模糊地意识到生活的孤寂,却又坚信自己心灵的深处埋藏着一团异乎寻常的烈火。因此,尽管他朝着寂静的旷野,迈步在生活的道路上,却仍然认为自己天性如此而聊以自慰。他决不认为热情人的血会趋向枯竭。”[2]221健三心灵深处的烈火,是他面对生活时所怀有的强烈热情,是自幼年时期就已形成的“出人头地”生活目标的作用。
健三出人头地目标的确立,除受明治时代社会整体性价值取向的影响之外,还与其幼年时期被人领养的生活体验相关。自三岁开始,健三由岛田夫妇领养。在孩童时期虽受到了养父母的溺爱,却深知他们付出的“爱”要求知恩图报,是非常自私的。当养父母离异后,健三回到亲生父母家里,生父把他当成包袱,待他十分刻薄。养父却在盘算着往后可能还会有点什么用处,扬言要他做好去做杂工的准备。这让健三非常恐惧,“他记不清当时他是几岁,但决心通过长期的学习,一定要使自己成为社会上顶天立地的人。正好是这种欲望暴芽露头的时候。”[2]395
在之后的人生中,他践行了幼年时期萌发的通过刻苦学习来改变自己人生的想法,并一直坚持下去。他选择了没有片刻清闲、对待时间如同守财奴对待钱财一般的紧张生活。学习的过程是痛苦的,健三觉得自己的青春时代是在学校和图书馆所构成的“牢房”——埋头苦读、与世隔绝的状态——中度过的。但同时他又肯定了自己的“牢房生活”,认为如果不长期坚持这种生活,今天的自己就绝不可能立足于这个世界上。“他在往日牢房生活的基础上,建立起自己的今天,他还要在今天的基础上去建立自己的明天。这是他的方针,而且他认为这方针无疑是正确的。”[2]271通过痛苦的、步步为营的“身居牢房”式的努力,健三得以从国外留学归来,谋得了大学教师的职务。
向着幼年时确立的人生目标不断前进的过程中,健三认定了自己所选择的生活方式的正确性,并将这种认识不断强化,乃至于让自己相信“自己天性如此”。这样,对于心灵深处燃烧着烈火的健三而言,现实生活中养家糊口的经济压力、养父母的索取以及与妻子等家庭成员之间不顺畅的人际关系,全部都是“道草”——是阻碍他向着理想追求道路上前进的绊脚石,与他希冀的有一番作为的“将来”背道而驰。当不得不为了这些“道草”花费时间时,健三内心异常懊恼,“对他来说,眼下再没有比无意义地消磨时光更可怕的了。因为他有这种打算:在有生之年,要有所作为,而且非有作为不可。”[2]255
通过思考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健三试图从“道理”上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加以肯定,明确自己人生的意义。但对于迄今为止“做学问”的人生,却产生了消极的感慨。这些质疑和感慨并非意味着健三放弃了“出人头地”的欲望,而仅仅是他认为自己在青春流逝的若干年后仍然无法改变经济上的不宽裕、始终一事无成时所发的牢骚而已,是欲望未达成时的愤慨。急于实现人生目标而不能,让健三愈发感觉焦虑不安。
同时,健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强烈欲望,认为营营以求追逐欲望的自己非常可怜。为了金钱屡次登门的岛田,只考虑金钱方面的欲望,认为金钱比时间和劳力都宝贵得多。岛田在千方百计搜罗钱财的煎熬中老去,健三觉得他非常可怜,同时也联想到了自己的衰老。健三强烈地感受到,如果“用神的眼睛来观察他的一生的话,说不定会认为自己与这位欲望很强的老人的一生没有什么不同。”[2]310健三认识到是欲望让自己的生活充满了焦虑,却不能放弃对欲望的追求,这与其凡事必讲求“道理”的“形而上”的思维方式密切相关。这种思维与健三的妻子阿住所代表的生存方式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在官宦之家长大的阿住,和娘家人一样,认为人最重要的是“顶用”就好。阿住只习惯于处理生活中“眼前手能摸得着的具体事”,而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问题却等闲视之。将自己、自己的父亲和丈夫三者之间精神方面的矛盾和隔阂束之高阁,不着手解决。总是拘泥于自我行为的“合理性”、重视精神联系的健三的“逻辑”,在妻子看来就成了“空洞的理论”。而健三却对自己的“道理”深信不疑,坚信自己所认定的“道理”跟“柿饼”表面的白霜一样,是从里面自然而然地生发出来的,且能够贯穿在自己的行为中,而不是徒有形式。注重“道理”、追求自我行为的正当化和合理性,这种理念在健三对待自我以及对待他人的关系中也会体现出来。
在面对自我时,健三一直在思索所谓人生的意义,抓住自己内心深处的“烈火”不肯舍弃。以强烈的对自我人生目标的追求,来赋予行为和生活以意义和正当性,并从之前的生活中来获得成就感。但另一方面,如前所述,这种“执着”的自我追求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焦虑和紧迫感。他不得不独自承受着孤独和劳累,如守财奴对待金钱般地吝啬着时间,向着内心的目标前行。
在面向他人、处理自我与他人的关系时,注重“道理”的健三总是按照自己设定的“正确”伦理标准来行事。“他的道德观念总是从自己开始,又在自己身上结束。”[2]328在对待自己的家人、养父母等人时,也是遵循“道理”来思考、决定自己的伦理表现。较之世俗的一般性道德伦理,健三赋予了自己更多的“责任”。同时,健三身上表现出理智与情感的矛盾。这在加重生活压力的同时,也成为他精神焦虑、苦闷的原因之一。
在处理自己与他人的关系时,健三身上表现出理智与情感的冲突。一方面,与勤奋克己的自立精神相对应,他具有超于常人的洁癖般的自我要求和自省意识,持有异于世俗的一般道德观念的强烈伦理意识,作为处理对他关系时的基本准则。而另一方面,其锐利的审视目光不仅射向自己,也射向与自己纠葛不断的周围的人。自认为在教育和人格方面处于优越地位的健三,对周围的家庭成员给予深刻同情。同时,又按捺不住内心对他们的世俗表现的厌恶。按照“理智”所规定的“正确”的伦理,健三对于家庭成员经济方面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但在感情上却又不能认可这种“单向”的、“不对等”的付出。这造成了健三的阴暗心境。
在《道草》中,健三的人际关系链条,主要体现在哥哥、姐姐、养父母、妻子等家庭成员之间。其中,妻子阿住与健三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二人关系最为密切;而妻子以外的人,相对处于健三人际关系的外围。这两种对他关系对于健三具有不同的含义,健三身处其中的感受以及处理两种关系时的“伦理要求”也是不同的。
首先来看与以养父岛田为代表的包括哥哥、姐姐等人在内的对他关系。他们构成了健三自幼成长所在的环境。健三曾因留学一度脱离了这个环境。但回到东京之后,他立刻带着“怀念与嫌弃”并存的复杂心情,重新“返回”到其中来。在众人看来,健三的“返回”,是学有所成以后的衣锦还乡,他们纷纷向健三伸手索取。而对健三而言,这个沉积在回忆中的世界是欲摆脱而不能的。“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哥哥和姐姐以及岛田的事,作出通盘的考虑。由于血缘、肉体和历史的关系,必然要把他们连在一起,即使一切都带有颓废的阴影和凋零的色彩,他也得把自己摆进去。”[2]260
岛田在十几年前已和健三断绝了养父子关系,但步入老年后,又重新上门索要钱财。对于岛田,阿住借健三哥哥的话,认为既然以前健三的父亲已经给过岛田抚养费、双方已经绝交,就没有理由再允许岛田上门。这是依据一般世俗伦理道德而作出的主张——以金钱作为衡量一切人际关系的标准,以金钱来解决一切事务。这种标准本来也是岛田自身的逻辑。但健三却并未接受妻子和哥哥等人的主张,而是秉承自己特有的“正确”道德伦理标准来行事。他既不能忘记老人往日给自己的照顾,同时也难以抑制对老人贪婪品格的厌恶。他讨厌这种来往,却又觉得应该考虑“情面”、“情理”来“正确对待”。
在对待养父母的问题上,健三虽在感情上不予认可,但还是考虑到幼时他们抚养自己的情分,给予了对方一定的回报。这种回报超出了阿住、哥哥等人以“金钱”为衡量标准的观点,显示出健三高于一般世俗道德标准的伦理意识。但回报仅仅限于金钱等物质利益上的表示,健三从未将内心的感情在语言上展露出来,未在精神上给对方任何的沟通或支持。健三在金钱的“给予”方面表现出高于一般伦理的“有求必应”,但在感情方面却异常吝惜,拒绝做出任何温情的表示。这成为其对他关系中道德伦理的“界限”。
与养父母的关系中,这种“界限”源自健三对他们的“厌恶”。吉田凞生在《作为家族、亲族小说的〈道草〉》中认为,在金钱和感情的关系上存在的价值观差异,是岛田和健三的主要冲突所在。岛田认为只有金钱才具有绝对的价值,而健三则认为最终的价值在于感情的结合[4]。这种冲突同样适用于健三和阿常的关系。健三自幼深切感受到了岛田和阿常的势利、自私、虚伪,在感情上对他们一直非常抵抗。江藤淳认为,漱石的长篇小说世界中贯穿着极为伦理性的主题,一直在探讨如何生存这一人类问题。在此问题上,漱石表现出了“反人类式的姿态”。不允许任何妥协的高度的伦理感,实际上是讨厌人类的、对chasedaway(被驱逐)之后的人生的复仇[1]31。
超常的道德伦理及其表现方面的局限性,同样体现在健三与妻子阿住的关系中。健三对妻儿具有强烈的责任感,将养家糊口作为自己的义务。当家计艰难、妻子把自己的和服拿去抵押时,健三反省认为这是作为丈夫的自己的耻辱。为补贴家用,他在外额外兼职,换回纸币交给妻子。
小说文本也对夫妻二人矛盾的根源进行了描述。阿住在自由的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很少受到旧式伦理观念的束缚。开明的她主张自己存在的独立性,认为丈夫如果想要得到妻子的尊敬,必要表现出受人尊敬的品格来。与妻子相比,健三反而显得陈腐,认为“从哪个意义上讲,妻子都应该从属于丈夫”[2]355,把妻子摆在为丈夫而存在的位子上。健三所倚仗的,是在经济方面对家庭的贡献。既然自己承担了家庭经济重担,妻子就应该代表家庭对自己表示尊敬和感谢。但健三的关照仅局限于经济方面,而没有在对妻子的关怀方面再前进一步,更谈不上对妻子的尊敬。相应地,妻子也因为丈夫的傲慢和冷漠而望而却步,消极对待。夫妻关系陷入走不出来的怪圈中。
健三要求妻子“从属”于自己,除却经济方面的原因,还在于其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的优越心理。健三具有“理性”思维的习惯,要以自己所认为的“正确”的“道理”来指导自己的行为。与之相对,阿住的思维则是去理性、重实际、重实用的。在阿住眼里,健三是不务实际的“自我欣赏”者;而健三则认为妻子缺乏“达事明理”的头脑,不能理解自己“道理”的高明之处。健三将上述思维方式差异的原因解释为“受的教育不同”,其中含有对自己一方的认可和对妻子的否定。他认为妻子缺乏与自己达成理解和沟通的心智与头脑,总是试图以自己的“理性”声音压制妻子。而在自由、新式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妻子,作为一家的主妇,必然要主张自己在家庭事务中的话语权。夫妻双方互不妥协,在背离、不协调中继续着生活。
健三夫妻之间的上述矛盾,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明治末期日本社会中“理性”生活方式的存在状况。如同伊藤整所分析的,自明治末期以来,日本近代社会开始推崇“理性”生活方式。但这种“讲道理”的模式仅限于知识分子阶层,“逻辑”、“理性”等思维仅在知识分子中流通,却缺乏广泛的民众基础。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在自我之外的对他关系中追求合理性是“不合时宜”的。如夏目漱石本人,试图在实际生活中贯穿合乎“道理”的自我时,在作为同事的大学教员之间感受到了明显的抵触感;而在家庭中,他甚至被妻子视为狂人,夫妻之间多次爆发冲突[5]18-21。且不论“理性”的思维是否真正符合近代日本社会现实,以漱石为代表的明治、大正时期的知识分子切实地处于欲主张理性而不能的“不合时宜”的境地。这种尴尬,在《道草》中以健三与阿住夫妻关系中的分歧而典型地表现出来。
因为价值观、思维方式以及自我主张方面的冲突,健三与以家族成员为代表的他人关系处于紧张、不协调的状态。以理性思维所形成的高度的伦理意识,使之在对他关系中处于物质上“单向”付出的一方,而在感情上却不能认可自己的付出,对此持否定态度。因此,在健三看来,与家庭成员的交往、付出只是阻碍自己人生的“道草”,是纯粹的负担而已。这种根本的否定,进一步强化了健三为“道草”所奔波时的焦虑和烦躁。
另一方面,与他人的关系和交际必然会对自我认识形成反作用。健三在审视他人时,也具有强烈的自省意识。岛田夫妇、哥哥、姐姐以及妻子等人的存在,如同一面镜子,照出了健三之前没有意识到的“自我”。当他因长篇创作获得意外稿酬后,给自己买了很多东西,却没有想到家人。他意识到“他把比自己生活还要艰难的人忘个精光,与特别重人情的姐姐相比,他丧失了对可怜人应有的善意。”[2]387面对老去的阿常,健三没有感受到自己的同情心,于是他反省认为自己过于不近情理。这些反省深化了健三对于自己的认识,对其对待他人以及对人生的认识态度具有潜在作用。江藤淳《〈道草〉——日常生活与思想》一文将《道草》的主题概括为“自我发现”,认为该小说是一个幻灭的过程,自认为在知性和伦理方面具有优越感的健三,认识到自己实际上不过与自己所蔑视的他人站在同一平面上而已。这是漱石作品中屡屡表现的“自我发现”的主题[6]。
江藤淳认为“自我发现”的基调是“幻灭”,是基于作品中内在的时间对当时健三的感受做出的评价。当健三思考自己生在人世间的意义时,他认为自己即使知道了人生的意义何在,还是因为包围着自己的“道草”的阻隔而不能实现,在中途进退两难。因此责任并不在自己。在小说结束的时候,健三慨叹:“世上几乎不存在真正解决了的事,事情一旦发生了,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只是形式会变为各种各样,使别人和自己都弄不清楚罢了。”[2]419这些都是健三在自我优越感崩溃之后、面对现实生活的种种压力所发的逃避式的感慨。换个角度来看,“幻灭”意味着“破旧”,之后便具备了“立新”的可能。如伊藤整所言,在处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时,当不能够像爱自己一样去爱别人时,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事情,即是抑制对他人的冷酷[5]140。在与他人的交往中认识到自己人格上的弱点、失掉了之前“自以为是”的虚假优越,在“自他平等”的认识平面上来“理性”思考自己与周边人物的关系,思考如何贯彻“自我”,对其之后的生活,至少在个人思考如何生活的层面是有益的。
[参考文献]
[1] [日]江藤淳.夏目漱石[M].東京:新潮社,1974.
[2] [日]夏目漱石.心·路边草[M]. 周大勇,柯毅文,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3] [日]三好行雄編.夏目漱石事典[M].東京:学灯社,1992: 374-381.
[4] [日]三好行雄編.講座·夏目漱石·第三卷[C].東京:有斐閣,1981:259.
[5] [日]伊藤整.近代日本人の発想の諸形式[M].東京:岩波書店,1981.
[6] [日]小森陽一,芹沢光興編.漱石作品論集成·第11卷·道草[C].東京:桜楓社,1991: 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