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林福
(岳阳市人民政府,湖南岳阳 414000)
滕子京致范仲淹《求记书》的文史美学价值
何林福
(岳阳市人民政府,湖南岳阳 414000)
滕子京致范仲淹的《求记书》,对范仲淹写作《岳阳楼记》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这封信在文学、史学、美学三个方面均具有很高的思想、文献和艺术价值,不但能为《岳阳楼记》、岳阳楼和滕子京的研究提供史料依据,而且对当下城市建设、旅游开发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求记书》;文学价值;史学价值;美学价值
滕子京(991—1047),名宗谅,河南洛阳人。范仲淹(989—1052),字希文,谥文正,江苏苏州人。滕、范二人是同年举进士的同僚好友,北宋政治家、文学家,也是主张革新的人物。滕子京“庆历四年春,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乃重修岳阳楼”,修书范仲淹,旨意是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这封信的写作时间为六月十五日。在哪一年?目前有两说:一说是庆历五年,一说是庆历六年,但大多数学者认定为庆历五年六月十五日。后收入历代《岳州府志》、《巴陵县志》和《湖广通志》、《湖南通志》、《洞庭湖志》、《文渊阁四库全书》、《全宋文》等等,其对研究滕子京重修岳阳楼的时间,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写作缘由、地点、过程与评价等问题,都提供了一份可资参考和深入分析的珍贵史料。
当代散文家梁衡说过:“我认为文章写作主要有两个目的:为思想而写,为美而写。文章最后作用于读者的或是思想的启发,或是美的享受,可以此多彼少,当然两者俱佳更好。”按此标准衡量,这封信无疑是一篇好文章。
《求记书》说:“窃以为天下郡国,非有山水环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雄才巨卿者不成著。”作者用了“天下郡国……山水环异,山水环异……楼观登览,楼观登览……文字称记,文字称记……雄才巨卿”等四个层层递进句式,来阐发对“名胜”的理解和认识。接着,以全国著名楼阁实例进行了论证,列举了滕王阁、庾公楼、消暑楼、叠嶂楼等名胜,它们之所以历经风雨战乱而不废圯的原因,就是因为有著名的记,进一步揭示了自然景观要与人文精神相结合,否则再美的山水胜景、楼台亭阁都不可能成为著名的风景名胜,只有那些出自“雄才巨卿”的“文字称记”,才能使这些楼阁获得永恒的生命,不因为自然的人为的破坏而消失。他的这种“传之久远”的“千古”思想,值得我们学习和弘扬。在今天看来,滕子京美学思想的正确性自不在言,黄州(今湖北黄冈市)赤壁就是一个很好例证。赤壁之于黄州的意义,不在地理,而在人文;不在赤壁本身,而在苏东坡的赤壁词赋。一首词,两篇赋,让一座城池获得了巨大的光荣。
滕子京在《求记书》中写道:这些名胜建筑,“莫不兴于仁智之心,废于愚俗之手。”既有他对岳阳楼文化现状的种种忧虑和思考,也有他对社会现象的不满与批评。然而,这是一种带有分明责任感的挚情。作为一个地方官员,应该有“仁智之心”、有责任、有义务把一个地方的风景名胜保护好、建设好,造福子孙后代。这是滕子京一种政绩观的体现。“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以后搞建设,坚持理论同实际相结合,为保护好岳阳楼做了三件事,即“重修岳阳楼,请范仲淹为岳阳楼写记、编《岳阳楼诗集》并撰序,从而使岳阳楼成为千古名胜。其主要功劳应归于滕子京。尔后,他还修了岳阳文庙和拟修偃虹堤。这对今天的地方官员加强城市建设和旅游景点开发,走发展性保护之路,具有极大的指导意义和启发性。
(一)有利于搞清楚滕子京重修岳阳楼的时间
《岳阳楼记》中的“越明年”出自《求记书》中“又明年”,滕子京于庆历四年秋登楼,庆历五年春动工重修岳阳楼,六月十五日写信给范仲淹求记。根据《求记书》中所载范仲淹官职分析,他担任“邠府四路经略安抚、资政谏议”这一官职,自庆历五年正月至十一月,不满一年,这足以证明此信写于庆历五年六月十五日。而岳阳楼重修竣工,也当在庆历六年,所以岳阳的方志记载庆历六年重修岳阳楼。
庆历五年春,岳阳楼开始重修后,经过精心收集,才发现“古今诸公于篇咏外,率无文字称记所谓岳阳楼”,而一座著名的楼观没有一篇好的记,“曾不若人具肢体而精神未见也”,这问题可是相当严重的。怎么办呢?滕子京想起了范仲淹这支大手笔,“文章器业,凛凛然为天下之时望,又雅意在山水之好,每观送行还远之什,未尝不神游物外,而心与景接”,希望范仲淹“戎务鲜退,经略暇日,少吐金石之论,发挥此景之美”,以张其事,能传之久远,使后人知道我宋朝有人。写信的目的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了,那就是要请范仲淹“作文以记之”。
有人认为在邓州,有人认为在岳阳,笔者认为在邓州是对的。从《求记书》可以看出,一方面,“谨驰介致书,恭投邠府四路经略安抚。”据四部丛刊《范文正集》所附《年谱》,范公于庆历五年正月罢参知政事,除此官,知邠州。十一月,诏以边事宁息,盗贼衰止,罢公陕西四路安抚使,改知邓州。范仲淹自署《岳阳楼记》作于宋仁宗庆历六年(1046),而其时作者遭贬邓州(治所在今河南省邓县)。又据《范文正公年谱》记载:“庆历六年丙戌,年五十八岁,公在邓、九月十五日作《岳阳楼记》。”程应缪《范仲淹新传》在《范仲淹事迹著作编年简录》中,亦将《岳阳楼记》的写作地点定在邓州上。另一方面,滕子京“谨以《洞庭秋晚图》一本随书贽献,涉毫之际,或有所助。”这就明摆着不劳您大驾光临了,不必亲历其地。再一方面,滕子京当时写了三封信,除给范仲淹《求记书》外,一封给尹洙求《岳州学宫记》、一封给欧阳修求《偃虹堤记》,后两封信的时间都在庆历六年。范仲淹、尹洙、欧阳修三人的文章都求到了,而滕子京写给尹洙、欧阳修的信则已佚失。从尹洙的《岳州学宫记》看,多次运用滕子京信中的材料,看上去并没有到岳州来看过。又从欧阳修的《偃虹堤记》看,尽管文章记叙得非常具体,说这个堤有多高多长,但这些资料都出自滕子京的一封信和一幅图,只是欧阳修把它整理一下就变成一篇文章了。事实上,偃虹堤只有规划没有修,滕子京就调走了。如果欧阳修接到滕子京求记书后,真的要到岳州实地考察的话,他也就不会写这篇文章了。由此可见,欧阳修写这篇记时也没有到实地考察过。所以在宋朝常常有这种情况,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时没有到过岳阳楼也不足以为怪了。
滕子京在《求记书》中写道:“矧兹君山洞庭,杰然为天下郡国之最胜,切度风旨,岂不摅遐想于素尚,寄大名于清赏者哉!”这“素尚”就是平时的一些兴趣,说明滕子京是知道范仲淹曾经是到过洞庭湖的。从《范文正公集》可以看到,他至少有两次到过洞庭湖。一次是明道二年(1033),范仲淹在《送韩渎院出守岳阳》一诗中说:“仕宦自飘然,君恩岂欲偏?才归剑门道,忽上洞庭船。坠絮伤春目,春添废夜眠。岳阳楼上月,清赏浩无边。”一次是景佑元年(1034)元月,他被贬到浙江建德,途经淮北之时又写了两首诗,其中《新定感兴五首》之四诗云:“去国三千里,风波岂不赊。回思洞庭险,无限胜长沙。”这些诗句对洞庭湖景观的描绘,应必然是经历了洞庭风波的感受。从这些例子来看,范仲淹是到过洞庭湖的。因此,范仲淹写《岳阳楼记》是收到了滕子京的信和画,又查了很多有关资料,同时把自己过去对洞庭湖岳阳楼的印象调度出来,从而有了一种思想的升华,想规劝滕子京,然后写成的。另外,《求记书》本来就没有要求范仲淹亲自到岳州跑一趟。由此看来,范仲淹没有到岳州而在邓州写下了《岳阳楼记》,是可以肯定的了。正因如此,没有《求记书》,这一切也许至今对我们还是一个谜。
《求记书》无论是思想内容,还是写作技巧,体现了作者深邃的理性思考和丰富的人生感悟,达到了内容与形式完美统一。清人全祖望《重葺岳阳楼志序》评价:“惟洞庭为湖南之胜,岳阳又为洞庭之胜,而其所以得文正之记以著天下,实则自太守滕公子京,乃志之所由始也。滕公为安定先生高弟,其才跅跑千古,读其上范公之书,以求此记,其词嶒峵鞺鞳,笔力浩大。世但知文正之记之工,足与少陵、襄阳之诗相配;而不知子京之书,已足与文正之记相配。所谓山川之灵,非伟人之人不足以发之者,斯之谓矣!”显然,《求记书》思想艺术俱佳。后人不能不为滕子京为了岳阳楼传之久远的用心,情真意切的陈情,精细严谨的逻辑,优美生动的文笔所折服。
“传之久远”是《求记书》的核心主题。滕子京在短短六百多字的《求记书》中,从正反两方面总结了“滕阁”、“庾楼”、“消暑”、“叠嶂”和“岳阳楼”的经验教训,分析了要请范仲淹写《岳阳楼记》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意欲使岳阳楼传之久远。怎样才能达到这一目的呢?滕子京在《求记书》中明确提出了山水人文相结合的思想主张。这些主张集中体现了滕子京的山水美学思想,是滕子京园林建筑的实践举措,至今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求记书》全信的正文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提出山水楼记须有题记,而且必须出自雄才巨卿之手,方能流传久远的价值观。第二部分描写了美丽的岳阳楼,迫切需要有著名的人士来题记,文因楼而写,楼因文而传。第三部分点明“求记”的目的:要给岳阳楼写出传之久远的记文,非你范仲淹莫属。其层次十分清楚,逻辑性非常强,构成一个有机的联系整体。
《求记书》没有过多的形容和辞藻堆积来歌颂范仲淹的功绩,繁简适当,恰到好处。重点是体物写志,叙述中有描写,描写中有感悟,感悟中有议论,议论中有叙述,缘事于理,入情入理,感人肺腑。
政治要明确,文学要含蓄,作为书信需要把有关内容直白明了告诉对方。而滕子京善用积极修辞,灵活运用古典、比喻、递进、口语、长短句等各种风格,不仅准确,而且生动,借用语言的形式美表现出政治的思想美,运用明快的风格表达了求记的目的。因而调动了范仲淹的写作激情,进而完成了《岳阳楼记》。它的横空出世,震古烁今。如果说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不仅写出了天下第一等的景观,而且写出了天下第一等的抱负,思想之先进,修辞之精美,成千古绝唱。那么,滕子京的《求记书》催生了《岳阳楼记》,则以很高的文学、美学和史学价值,与《岳阳楼记》珠联璧合,将永远光照岳阳楼。
总而言之,或许一些学者对滕子京《求记书》提出这样那样肯定或否定的说法,指出它的某些偏失和不足,可谁也难以否认,滕子京毕竟以他的卓识“重修岳阳楼”和鲜活的文字树起了历史与文学的纪念碑。正是他的《求记书》,才有了《岳阳楼记》,才使他的山水美学思想、千古意识和政绩观具备了历史、现实的意义和价值。
[1]何林福.岳阳楼史话[M].长沙:湖南地图出版社,2013.
[2]罗生.一份研究《岳阳楼记》的珍贵资料[J].云梦学刊,1986(1).
[3]李伟国.范仲淹《岳阳楼记》事考[G]//范仲淹研究文集.北京:群言出版社,2009.
[4]詹杭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仲淹与《岳阳楼记》[G]//名篇品读三千年.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2008.
(责任编校:张广宇)
The Literature and Aesthetics Values of Qiu Ji Book Written by Teng Zijing to Fan Zhongyan
HE Lin-fu
(People's Government of Yueyang City,Yueyang,Hunan 414000)
The Qiu JI Book,written by Teng Zijing to Fan Zhongyan,plays a critical role in Fan's writing of Account of Yueyang Building.This letter has great thought,documentation and art values in the fields of literature,history and aesthetics,which can not only provide historical data information for study on the Account of Yueyang Building,Yueyang Tower and Teng Zijing,but also have some certain guiding significance to the current city construction and tourism development.
The Qiu JI Book;literature values;history values;aesthetics values
I 207
A
1672-738X(2014)06-0040-03
2014-09-02
何林福(1953—)男,湖南临湘人,高级经济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旅游地理、岳阳历史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