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星期五的话语权
——沉默

2014-03-12 19:57王锦方张萌萌
语文学刊 2014年7期
关键词:库切后殖民奴隶

○ 王锦方 张萌萌

(中国矿业大学 (北京)文法学院,北京 100083)

文学评论界对南非作家J.M.库切的小说《福》的评论焦点之一就是星期五的沉默。笔者认为之所以讨论沉默这个话题,主要基于后殖民研究的重大问题之一,即话语权问题,其次是库切在小说文本中对读者的暗示。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关于话语与权力的理论,一针见血地指出权力是通过话语获得的。要维护权利,就要维护话语权,即通过规则和程序来规范哪些可以言说,哪些需要被沉默。反之,要争得权利,首要的就是要争得话语权,这就是现代社会人们普遍关注的言论自由问题。可是,在后殖民的语境下,话语权有意或是无意的被权力控制,星期五的有声的话语权仍然是被剥夺了,他唯一的话语权就是沉默。

萨义德(Edward Said)曾指出:“历史总有着各种各样的沉默与省略,总有着被强加的形塑和被容忍的扭曲。”库切自己在小说中也多次暗示读者,星期五把沉默作为一种话语权是小说要表达的核心思想之一。他在小说中把星期五的沉默比作故事的“中心”,故事的“眼”,故事的“嘴”,明显在暗示读者,星期五的沉默是这部小说所关注的核心问题之一。

那么,读者不禁要考虑的问题就是:谁不让星期五说话?星期五如何用沉默诉说?这也是本文要探讨的后殖民主义在话语权上是如何实现对殖民主义的反拨这一话题的。

一、谁不让星期五说话

斯皮瓦克(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在《属下能说话吗?》一文中断言“属下不能说话”。从话语权力理论的角度看,“属下”就是没有话语权的人群,没有权力来表达自己。另外,根据斯皮瓦克的观点,属下又分为不同层次。在小说中,苏珊的女性身份,可以认为是一种属下,是没有话语权的。但是,苏珊是白人,相对于星期五的地位她有话语权,黑人奴隶星期五则属于最底层的“不能说话”的下属。

在《福》中,星期五的沉默被一种黑色的残忍所象征,给人印象深刻,那就是星期五的舌头被割掉了。于是,寻找舌头被割掉的原因就成了找出星期五为什么失语的重要线索。

克鲁索认为是“奴隶贩子”,“或许那些奴隶贩子是摩尔人,……我们怎么会知道真相?”这是苏珊从克鲁索哪里得到的信息。克鲁索认为不能得到真相。作为奴隶主,克鲁索对于奴隶想说什么,有什么要求,根本不关心。

而苏珊却在千方百计地寻找真相,她后来甚至画了图画来让星期五辨别,他的舌头是奴隶贩子还是奴隶主(克鲁索)割掉的,结果一无所获。苏珊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说了我的故事之后,如果不交代星期五舌头的怎么没的,那就仿佛卖了一本内页全是空白的书。”她这样做,只是让自己的荒岛故事更完整罢了。“然而,唯一能说出这段经历的只有星期五自己的舌头。”这样也就注定了,苏珊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了——失去了舌头的星期五讲述失去舌头的故事,这样的后现代的悖论注定了星期五的故事就是一个谜,一个精心编织的叙述的扣眼,等待扣子却不可得。

当苏珊想教会星期五语言时,英国本土作家Foe指出“苏珊,你必须扪心自问:割掉星期五的舌头是奴隶贩子的行径,目的是让他顺从,而我们在喋喋不休地争论着一些词的含义,却吹毛求疵地让星期五学习这些词汇,难道这就不是奴隶贩子的行径吗?”要求星期五沉默而割掉他的舌头和要求星期五只能按照我们的要求说话,同样是剥夺他的话语权的行为。行文至此,看来探讨谁割掉星期五的舌头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问题在于谁是话语权拥有者,以及这些拥有者如何的强化自己的权力,打压反对者,使他们沉默,从而实现自我利益。

福柯认为,言语控制一方面是不允许言说,暴力剥夺话语权,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按当权者的要求说,不能胡说乱说。在小说中,星期五被割掉舌头只是一种隐喻,底层人,抑或是下属是不能说话的,即使是有了表达,这种表达也不会被社会主流所重视。既然弱势群体无法表达自身,那么星期五的沉默是对这种话语权的挑战,沉默让所有有关星期五的话语互相矛盾,不攻自破。沉默消解了主体话语权,也抵抗并拒绝了权力者的主体地位。

二、星期五一直在说话

在《福》中,所有的人有意还是无意地都成了星期五沉默的压迫力量,这个力量就是权利对语言的控制。然而,星期五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自我,在星期五看来,苏珊、库鲁索以及笛福等人才是“他者”。他向大海撒下了花瓣,吹着自己的曲调,跳着属于自我的舞蹈。当别人任意编排星期五的身份以及故事的时候,星期五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而且以自己的方式在说话。

看这段描写:“他从暗处划了几百码,一直划到长满海藻的地方,手伸进挂在脖子上的袋子里,取出一把白色的小薄片,撒在水面上。”谁会向长满海藻的大海撒花瓣?毫无疑问,星期五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骑着一根圆木,像长满海藻的大海撒下白色的花瓣,这段似乎唯美的描写,把星期五一个黑人奴隶的精神世界展现了出来。“……他是有灵魂的。”这里的有灵魂,不妨看做星期五是有自我的,尽管我们看待他是个“他者”——能任意赋予他我们的各种期待以及想象。

星期五的音乐以及舞蹈,同样是星期五的语言表达,只不过是肢体语言和另外一种声音语言。苏珊认为,音乐如果是语言的话,应该能和星期五进行交流,可是当她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吹奏的七个音符能让星期五跟着吹奏的时候,才发现星期五在顽固的坚持自己的曲调,只有六个音符的一个曲子。苏珊与星期五借助音乐的交流失败了,她“痛苦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因为迟钝才将自己封闭起来,而是拒绝与我有任何交流。”这是对妄图边缘化他者,强化自我的有力回击。“他跳舞的时候仿佛变了一个人。”星期五带上假发穿上袍子,不停地旋转,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星期五要摆脱周围的一切,包括苏珊。当旋转的时候,会发现一切都在围着自己转,自我成了核心。

通过星期五的撒花瓣,吹笛子,跳舞等行为,很容易发现星期五有自己的灵魂,自己的音乐,自己的舞蹈,自己的世界,完全不是他人描述的那样一个没有灵魂的被割掉舌头的黑人奴隶。星期五的沉默,质疑了殖民文本对被殖民者形象的歪曲。这就解构了那些任意塑造星期五的想法,比如迪福的鲁滨孙漂流记》中的形象,以及食人生番,吉普赛人,黑人奴隶等。我们不得不说,星期五一直在诉说,只不过是以一种非主流的方式在诉说,而且以一种当权者所忽视或故意保持沉默的方式在诉说。

三、结 语

当读者纠结于“谁割掉了星期五的舌头?”这个问题时,就开始了语言与权力关系的思考,这也是库切故意设计的一个谜,解谜的过程也就是解构了话语权力体系。殖民者用权力来强化殖民话语权,从而获得殖民利益。对于被殖民者,一般来说,解构殖民话语就是给予被压迫者声音。需要注意的是,库切却反其道而行之,反倒让被压迫者失声,保持沉默。这既可以看作是殖民统治之下,黑人政治、经济、社会地位低下,毫无话语权的象征,也可从看做解构殖民者自己的行为过程中不经意间强化被压迫者的声音。沉默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对抗掉了殖民文化霸权,并在这种沉默中用音乐,舞蹈等手段表达了自身的存在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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