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考论

2014-03-12 01:48杨小平唐树梅
宜宾学院学报 2014年10期
关键词:辞源新语用例

杨小平,唐树梅

(西华师范大学 a.文学院;b.外国语学院,四川 南充 637009)

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与旧词旧语相对,是按照出现时间进行划分的,新是强调1912年以前没有出现。实际上,民众往往根据感觉判断新词新语,并不会检索词语的文献用例,再严格根据文献用例来判断是否属于新词新语,新仅仅是人们对词语的感受和感觉。个别新词新语并不严格是语言学和文献学的新词新语,出现时间太早,以致人们不知道该词语,而被感觉认为是新词新语,有学者称之为潜显词语。

汉语词语研究往往重两头轻中间:重古代词语,重当代词语,轻现代词语。吕叔湘1984年在《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上发文指出:“唯独现代语词,应该最受重视,可是最不受重视。”[1]现代词与历史词相比,现代词更重要。

哪些词语属于1912-1949年出现的新词新语呢?怎么判断1912-1949年新词新语?如何结合文献例证释义?怎样罗列新词新语的文献例证?这些新词新语还有哪些是我们不太清楚的?本文拟就这些问题展开讨论。

一 确定词目

新词新语词目的确定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前人已经做了不少相关工作。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我们编辑了《百年汉语新词新语大辞典》,其中1912-1949年卷收录了3 000多条新词新语。

那么。我们所收录的这些词语是不是就一定是1912-1949年的新词新语呢?1912-1949年只有这些新词新语吗?我们的答案是无法肯定,这些词语也不一定都是1912-1949年的新词新语,1912-1949年也并不限于这些词语。因为判断新词新语在1912-1949年产生的难度很大,1912年前的文献我们并无法全部看到,也不可能全部检索。不论是古代文献,还是现当代文献,即使利用了先进的计算机和网络数据库,也仍然无法穷尽所有的文献。就现在的情况,甲骨文、金文、简帛文献、敦煌文献、档案文献、地方县志、新出土文献等都无法进行检索,其中可能就会有我们收录的新词新语。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会否定这些词语作为1912-1949年的新词新语的资格。我们只能够无限接近新词新语的出现时间并不断提前,这也是《辞源》《汉语大词典》出版后不断发现例证滞后的重要原因之一。

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的词目,国内目前就研究所涉范围,没有可供参考的词目。河北大学杨霞博士论文《初期现代汉语新词语研究——以〈东方杂志〉(1911-1921)为语料》以1911-1921年的《东方杂志》为语料,研究这段时期的新词语,该博士论文根据《东方杂志》的语料(近3 000万字的报刊语料),采用比对《汉语大词典》收录词语的文献例证(所选词语均未见于《汉语大词典》,或者是《汉语大词典》收录了,但只有词条而无例证,或者例证滞后),还比对了两部专门收录近现代汉语新词语的专著——《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和《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来判断1912-1921年汉语新词新语词目,附录《东方杂志》词汇表,词语数量达到11 951条(这个数字与我们推断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总数在3万左右基本吻合,因为十年1万条左右,四十年左右应该是3万到4万条),每个词条后面标明出现年份,似乎给我们列出了一个详尽的词目(这个词目可以作为进一步研究的基础,作为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的候选词目)[2]。但该词目中不少词语并不可靠,难以断定就是1912-1921年汉语的新词新语,词目中出现了不少地名(阿喀兰疴马州、安达斯山、奥大利)、人名(戴维各伯菲尔)等,也是不能够作为1912-1921年汉语的新词新语的。尤其是作者并未看到黄河清2010年出版的《近现代辞源》一书[3]。

(一)排除法

1.查阅工具书排除

判断词语为1912-1949年新词新语可以分三步:第一步,以《现代汉语词典》为基础(因为该词典收录现代汉语的词语,可以直接提供1912-1949年的汉语新词新语参考词目),提取了该词典的全部词目五万多条,作为新词新语的最初候选词目;并翻阅《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现代汉语大词典》《新名词辞典》等类似的工具书,从中增补候选词目。

第二步,以《辞源》《汉语大词典》为否定词条的基础。如果该词条出现了古代文献例证,意思与现代汉语意思也一样,就可以将其直接排除。因为《辞源》收词截至于1840年,《辞源》收录,就意味该词语产生于1840年前。这样,我们通过查阅,直接排除了三分之二的词目,还剩下一万多条词语。

第三步,在《中文大辞典》《辞海》《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近现代辞源》中继续查阅这些词语,如果它们的文献例证有出现在1912年前的,就加以淘汰。

2.查阅学术论著排除

学术论著也可以用于排除词语,如沈国威《近代中日词汇交流研究》、马西尼《现代汉语词汇的形成——十九世纪汉语外来词研究》、郭伏良《新中国成立以来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研究》等。这些论著明确研讨的词语中有不少不属于1912-1949年的汉语新词新语,而是1912年以前的或者是1949年以后的词语。

3.查阅数据库排除

将新词新语候选的这些词语放到四库全书、四部丛刊、中国基本古籍库、国学宝典、晚清期刊全文数据库、汉籍检索等古籍全文检索数据库中进行检索。如果一个词语在这些数据库中能够检索到文献例证,也可以将其排除。

这样排除的结果,也仅仅只能说明这些词语可能是1912年后出现的。还需要进一步进行选择和淘汰。可继续检索《人民日报》(1946-2003)等图文数据光盘,排除建国后出现的新词新语,留下的方才可能是1912-1949年的新词新语。这其中还要排除比较生僻的专业术语等。

(二)借鉴参考法

除了用排除法排除旧词旧语,我们也借鉴参考工具书、学术论著和语料库来确定新词新语词目。

1.借鉴参考工具书

工具书是研究判断确定汉语新词新语时的第一选择,这种方法远比阅读文献、依靠语感可靠得多。新词新语条目的收录不能仅凭借个人的语感,依靠人工,根据感觉进行收集。《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近现代辞源》等工具书收录的词语并不都是1912-1949年的汉语新词新语,但其收录的词语为我们间接提供了1912-1949年的汉语新词新语参考词目,如这些工具书中文献例证为1912年后的词语,它们自然成为研究的参考词目。我们对这些待选词目也进行了判断选择。同时,《〈辞源〉续编》《辞海》《汉语大词典》等工具书中文献例证为1912年后的词语,它们也能够成为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的参考词目。如《〈辞源〉续编》明确提及到的“第三国际”“不合作运动”等。

比较词典不同版本的差异,也能够帮助我们确定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的词目。由于《辞源》合订本的方便和修订本的流行,老版《辞源》《〈辞源〉续编》的价值长期被忽视,比较《〈辞源〉续编》与《辞源》的差异部分,正好能够发现1912-1949年汉语产生的新词新语。老版《辞海》也存在类似情况。《现代汉语词典》各版增删并不为人注意,其实,删除的旧词旧语往往可能就是1912-1949年的新词新语,反映词语的显现和隐退,值得调查研究。

新词新语的确定以《汉语大词典》纸质版、电子版和网络版作为参考。《汉语大词典》的附录有音序索引,网络版、电子版等电子检索软件都可以方便快捷地检索词语,比翻阅纸质版快得多,不过,纸质版更可靠,因为电子版与纸质版并不完全一样。

2.借鉴参考学术论著

学术论著直接提供了1912-1949年的汉语新词新语,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彭文祖《盲人瞎马之新名词》由东京秀光社于1915年出版,当中收录不少新词,绝大多数专家学者无由得见,无从参考。该书提及“哀啼每吞书”“支那”“取缔”“引渡”“第三者”“强制执行”“奸非罪”“文凭”“机关”等新词新语[4]。

冯天瑜《新语探源》提及“汉字文化圈”“爱智之士”“宗教改萌”“元质”“水道”“灵粮”“圣觉”“政党”“警察”“借用语”“劳动组合”“劳农政府”等[5];黄涛《流行语与社会时尚文化》在第一章《20世纪20-30年代流行语》中言及“那摩温”“十三点”“黑漆板凳”“打无线电”“拆姘头”“吊膀子”“钓蚌珠”“尖先生”“仙人跳”“花瓶”等[6];《五四以来汉语书面语言的变迁和发展》也涉及到“立场”“情报”“左翼”“干部”“重工业”“多数党”“青年团”“儿童团”“边区”“解放区”“蒋管区”“白区”“红区”“红军”等[7]。类似的还有刘禾、方维规、陈力卫等对新词探索的学术专著。

期刊论文在论述时会提及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有助于对新词新语进行判读,如崔军民《中国近代法律新词对古语词的改造》、沈国威《汉语的近代新词与中日词汇交流》、杨端志《从清末民初科学小说新词语看“现代性”新词语的来源和发展》、杨霞《〈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若干条目释源补正——以〈东方杂志〉(1904-1948)为语料来源》等。如杨端志提及“学界”“电铃”“德律风管”“风扇”“社会腐败”“咖馆”等,同时他指出:“往往被认为是某个时代‘新词语’的东西,一查书,早就有,甚至先秦就有。”又如杨霞提及“背景”“启罗瓦特”“打字机”“风扇”“注射”等,沈国威言及“工事”“番号”等,崔军民提及“缓刑”“假释”“分权制衡”等。

学位论文虽然没有直接以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为研究对象,但不可避免地会涉及到部分1912-1949年汉语的新词新语,可以从中进行提炼。其中,博士论文如崔军民《萌芽期的现代法律新词研究》、刘吉艳《汉语新词语词群现象研究》、刘晓梅《当代汉语新词语研究》等。硕士论文如申雅辉《旧词新义研究》、宋培杰《新时期旧词新义研究》、李科《现代汉语新词研究》等。

3.检索参考数据库

计算机数据库的产生为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的判断提供了极大的方便,民国期刊全文数据库、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人民日报》(1946-2003)、《东方杂志》(1912-1948)、《新青年》等语料库,都帮助我们对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进行确定。

网络数据库和搜索引擎也为我们确定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提供了方便,网络数据库如大成老旧刊数据库、翰堂典藏数据库等,搜索引擎如读秀、超星、万方、中国知网、人民网、新华网、厦门网、新浪、搜狐、百度、谷歌、网易、搜狗等。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新义新用特别难以判断确定。例如“大革命”一词本指大规模的革命,如俄罗斯十月革命、法国大革命等,特指1924年至1927年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和中国国民党合作领导下进行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斗争。《现代汉语词典》收录,解释为“特指我国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文献用例有王任叔《非甲即乙》(1936年)、《学习》(1941年第3卷第11期)、李广田《礼物》(1942年)、《新华周报》(1949年第2卷第1期)等。“大革命”一词,《近现代辞源》未收。《汉语大词典》例证孤引朱德《回忆我的母亲》,朱德《回忆我的母亲》一文原载1944年4月5日延安出版的《解放日报》,原名《母亲的回忆》,例证时间滞后。在语料库中检索“大革命”,往往可能会“大革命”三字连用进行检索。如果直接使用检索结果来简单判断词语的使用频率,就势必会导致统计数据出现误差,甚至与实际使用频率情况背离。这也说明新义判断特别容易误解,这也可能是新义研究较少,滞后于新词新语研究的因素之一。

二 释义

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确定词目后,如何准确释义,就成为我们的首要任务。

(一)借鉴参考。释义难,准确释义更难。虽然有《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等权威工具书作参考,但并不意味我们可以直接照搬这些工具书的释义,还必须结合文献用例,归纳这些新词新语的意义,按照统一的体例进行释义,避免义例不符,自相矛盾。

(二)自编释义。同时,还有不少1912-1949年新词新语并未被《现代汉语词典》《汉语大词典》等权威工具书收录,没有释义,只有自己根据1912-1949年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来阐释其意义。这些词语的释义并非易事。

最简单的释义方式就是找一个同义词。用同义词进行解释,简明清楚。同义词最理想的就是等义词,这种情况并不多,往往出现的是已经成为汉语新词新语的外来词、方言词等的释义。但更多的新词新语无法找到合适的同义词。针对这些新词新语,释义时,应尽可能地采用下定义的方式,用本质特征加中心语的格式解释1912-1949年的新词新语。而要找到词语的本质特征并非易事,需要仔细玩味词语的文献用例,推敲其意义和用法,尽量避免以点带面,或者以偏概全。除以上方法外,我们还使用由反知正、描写、比较等训诂学的传统释义方法。

三 收集文献用例

研究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确定词目后,搜集文献例证就成为基础工作,文献例证的多少直接影响研究的质量。1912-1949年新词新语的确定和释义都必须依靠文献用例,没有文献用例,容易让人怀疑这些词语并非1912-1949年新词新语,释义也无法让人信服。新词新语文献用例为深入讨论“文明戏”“白话文”“普通话”“纸老虎”等新词新语提供了材料基础。

1912-1949年新词新语通过报刊、广播、现代文学作品等传播而普及,而1912-1949年汉语文献资料浩瀚,报刊、现代文学作品等分布零散,受研究条件、个人学力的限制,全部搜集、逐一阅读并不现实,存在疏漏自然难免,从中得出的结论可能有误,始见文献往往不明或亡佚,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根本无法收集。1912-1949年的汉语新词新语文献用例难以收集,出现有词无例或者有词证孤的情况。

(一)从字典辞书中收集文献用例

《汉语大词典》引有现代文学作品文献用例,能够提供部分词语的文献用例,但没有明确写明报刊、现代文学作品等文献用例的时间。我们对报刊、现代文学作品等文献进行查证,标注年份并核对原始文献,再作为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进行收集。

《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近现代辞源》直接提供了1912-1949年汉语新词新语的文献例证,虽然并不一定是最早的文献例证,但毕竟提供了文献例证,可以直接引用或者作为参考。

(二)从论著中收集文献用例

专著和论文会提及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或者涉及新词新语的相关线索。我们还检索原始文献,逐字核对。实在没有原始文献的情况下,我们才使用这些论著提及的文献用例。

《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收词5 000多条)[8]和《近现代辞源》(收词9 500多条),1912年后引用文献28种,可以从中收集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类似的论著还有不少,前面已经提及的,如《流行语与社会时尚文化》《五四以来汉语书面语言的变迁和发展》等。

(三)从数据库中收集文献用例

计算机语料库有民国期刊全文数据库、《东方杂志》(1912-1948)等语料库、《人民日报》(1946-2003)数据库、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大成老旧刊数据库、翰堂典藏数据库,以及自建语料库(1912-1949年的报刊、档案、游记、日记、手稿、个人文集、文学作品等),可以用来收集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

利用民国时期报刊全文检索数据库,检索1912-1949年汉语已出现的字母词“AB团”,仅仅需要几秒就能够查阅到《策进》(1928年第2卷第34期)、《文艺新闻》(1932年第44期)等文献用例。但该数据库还存在一些不完善的地方,命名能够检索,还不能够复制,还需要检索者自己打开原文,逐字输入,同时,明明有这个词语,却无法检索。

我们还可以利用百链、读秀、万方、中国知网,以及人民网、新华网、新浪、搜狐、百度、谷歌、网易、搜狗等搜索引擎,寻找新词新语文献用例的线索。但还有《新青年》《向导》等大量未能够数字化的文献,这些文献不能够利用数据库进行检索,需要人工翻阅。

四 罗列文献用例

收集足够的文献用例后,需要按照时间顺序进行排列,以此为基础,给新词新语标注始见年份,并不断根据收集到的文献用例更新修改。这有助于复杂、繁难的考源。而选择、编辑、罗列新词新语的文献用例,就成为十分重要的工作了。文献用例收集完成后,选择典型、规范的文献用例作为新词新语的书证,并按时间顺序进行排列,时间早的排在前面,晚的排在后面。罗列文献用例,实际上是为词源考证奠定基础,许多学者为一词的溯源而上穷碧落下黄泉。新词新语成千上万,每个词都需要穷其源流,追其本原,由于材料有限、时间有限等,只能凭收集文献所及,把词语在汉语文献中的早期用例列举出来。

罗列文献用例时,需要给文献定年。给文献定年份有两种方法:一是按文献的写作时间定,一是按文献的刊行时间定,但有些文献写成后,并没有马上刊行,要在若干年以后才付印,中间相隔许多年。追忆性文献(如回忆录等)以发表时间或者写作时间为准,不以回忆事情所在时间为准,即时性的文献(如日记、游记之类)以写作时间或发表时间为准。

参考文献:

[1] 吕叔湘.大家来关心新词新义[J].辞书研究,1984(1).

[2] 杨霞.初期现代汉语新词语研究:以《东方杂志》(1911-1921)为语料[D].石家庄:河北大学,2011.

[3] 黄河清.近现代辞源[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

[4] 彭文祖.盲人瞎马之新名词[M].东京:秀光社,1915.

[5] 冯天瑜.新语探源:中西日文化互动与近代汉字术语生成[M].北京:中华书局,2004.

[6] 黄涛.流行语与社会时尚文化[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

[7] 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汉语教研组.五四以来汉语书面语言的变化和发展[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

[8] 香港中国语文学会.近现代汉语新词词源词典[K].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2001.

猜你喜欢
辞源新语用例
UML用例间包含关系与泛化关系的比较与分析
UML用例模型中依赖关系的比较与分析
学林新语
联锁软件详细设计的测试需求分析和用例编写
從出土文獻用例看王氏父子校讀古書的得失
贺年新语
新语初绽
解读习近平两会新语之“语”
《辞源》第三版出版座谈会在京举行
《辞源》和《辞海》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