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契冬奥，耗资空前巨大

杜梓

空前的奥运花销

七年前当2014年冬奥会主办权花落索契时，俄罗斯政府的承诺是从2007到2014年冬季奥运会闭幕，为索契冬奥会投入120亿美金，其中15亿用于赛会组织，88亿用于基础建设。

到了2014年，据《福布斯》报道，俄罗斯已经花掉了超过500亿美元，是初始预算的4.25倍。索契冬奥会的花费已经超过了往届所有冬奥会的总和。该费用也比将于今年6月在巴西举办的另一项体坛盛事——第20届男足世界杯预算的三倍还多。

而且，相比夏季奥运会而言冬季奥运会项目更少，因而平均到每个项目上的花销就更高。北京奥运会也花费不菲，但是那届奥运会一共举行了302项赛事，平均每项花费1.32亿美元。而索契冬奥会仅有98项赛事，平均每项耗资达5.2亿美元，堪称史上最奢侈的一届奥运会。

据俄罗斯政府的说法，这笔花销的大头都花在了索契本身的基础建设上。500多亿美元的预算中，与冬奥会直接相关的支出仅占不到五分之一，更多的资金投入到了相关基础设施的建设中。为举办冬奥会，联邦政府在索契动工兴建了378项设施，当地政府兴建了46项。这些工程中只有13项直接用于运动会。

虽然地处冰雪之国，又号称黑海之滨的明珠，但索契仅是一个拥有37万人口的中等城市，从未举办过任何大型赛事，公共设施破旧不堪，路况差，根本不具备举办奥运会所需要的大部分基础设施。因此这届冬奥会的绝大部分场馆和相关设施统统需要新建，任务量几乎等同于将整个城市全部重新建设，耗费的财力物力自然要远远超出一些有一定基础的城市。

索契奥组委协调委员会主席就表示，索契冬奥会所需的85%的基础设施需要从零开始。由于大兴土木，整个索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很多索契当地居民因为拆迁遭受损失，生活在无休无止的建筑环境中，噪声、尘土污染对居民也是巨大的折磨。

严格来讲，索契属于亚热带气候，终年气候温润，雪很少。俄罗斯国内反对派就认为，政府将一个“海滨度假名城”改造为“冬季运动中心”，是“彻头彻尾的愚蠢行为”。

然而俄政府视索契冬奥会为俄罗斯的国家荣耀，同时也将其作为最为优先的议题，不惜倾举国之力精心打造——这是第一个拥有奥林匹克公园的冬奥会，七个场馆围成一圈，仅仅是举办开闭幕式，就有一个专门的场馆。

不过，这个“奥林匹克公园”周围没有其他设施，布局很不合理。比赛期间，大量身着滑雪滑冰装备的运动员从遥远的市区涌向这里，拥堵的景观在历届冬季奥运会上都是难得一见。更何况许多场馆在奥运会结束后将不会被继续使用，这样一次性使用的奥运设施背后的猫腻，自然引得俄罗斯国内各方力量的关注。

贪腐问题浮出水面

“让你倒在血泊里！”

莫洛佐夫告诉媒体，一位来自政府内部的人士在他逃亡英国之后在电话里这样威胁他。

莫洛佐夫是一名承接了部分冬奥会配套工程的建筑商人，因为对高达全部款项12%的回扣忍无可忍，他向媒体披露了大量内幕，随后被指控偷税而不得不远走英国寻求庇护。

因为他的曝光，索契冬奥会背后可能存在的大量贪腐第一次为民众知晓。莫洛佐夫在电话里接到的威胁，引发人们无限的联想。

由于耗资巨大，贪腐问题自然成为了全民聚焦的热点。就在莫洛佐夫向媒体揭露腐败的同时，俄罗斯主要的反对派领袖，俄前总理鲍里斯·涅姆索夫近日也向媒体表示，“俄罗斯政府用来举办冬奥会的资金中有250亿至300亿美元被贪污”。许多与政府高官关系密切的人都因此暴富。很多基础设施，场馆建设和准备工作都由政府高官的亲信密友们负责。整个过程不透明，开支保密，严重缺乏社会和媒体监督。

国际奥委会委员、国际滑雪联合会主席卡斯帕透露，有超过1/3的筹备资金涉嫌被贪污，具体数目可能高达180亿美元。已经有数十名索契官员被指控收受贿赂。

最新的民意调查显示，38%的俄罗斯人认为，俄罗斯寻求主办冬奥会的主要原因是官员们可以从巨额建设预算中捞取好处。另有17%的人认为，主办冬奥会是为了提升总统普京的个人形象。调查还发现，47%的受访者认为，本届冬奥会成本严重超标的原因是腐败。

一部分贪腐还来自于对底层劳工的剥削。反对派领袖涅姆索夫说：虽然一些人因此致富，但参加奥运会场馆施工的许多来自中亚地区的外来劳工处境却非常艰难。参加索契奥运项目建设的80%工人都是非法移民，他们特别容易成为雇主欺压的对象。

据英国《每日电讯报》报道，大约9.5万名工人迟迟领不到报酬，来自摩尔多瓦的体力劳动者维克多·斯派努说：“他们总是承诺下周付薪水，然后再拖到大下周。现在他们解雇了我们，然后雇用新工人。”

不仅被拖欠工资，还存在未签订劳动合同的现象，因为没有凭据，因此一些工人对讨薪无能为力。此外还有承包商卷钱逃跑，工人无法获得欠薪的。

对贪腐问题，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这样回应：“如果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有人偷或是贪污，那就需要谈论一下贪污的程度。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高额的腐败在我们国家成为普遍现象。是的，并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但梅德韦杰夫并不否认贪腐的可能性：“我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您，在这一问题上理想的情况并不存在，但这并不意味着在索契有什么不同，所以当我们谈到这些问题时，应以法律的标准来衡量，而不是仅凭舆论或是情感。”

建筑业贪腐是“全球病”

连梅德韦杰夫也承认贪污腐败和裙带关系在俄罗斯不可能被消除，而建筑业的问题的确是一个全球普遍的问题。透明国际组织长期将建筑业看作是世界上最腐败的产业，串通投标、回扣风气在这一行极为普遍。

经过国家层面的监督，也许在索契光天化日的贪赃并不普遍，但政客利用建筑合同将自己的腰包塞满的现象并不是个案。土耳其首相就卷入了一位当地的建筑业大亨的丑闻中。前者给予后者过于优惠的低息贷款，还在没有投标的情况下就签订了合同。endprint

让建筑业如此贪腐丛生的一个原因是政府在这项产业中的深度参与。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政府本来就是建筑行业最大的采购方，更重要的是，每一项合法的私人建筑项目都需要政府部门的批准、允许和监督。

政府手头上有越多的条条框框，就会有越多人参与到建筑业的管理监督过程中，也就会有越多的机会去腐败。

在许多国家，合同的签订批准都是非常不透明的。均富会计师事务所专家李奥意说：“如果一个项目的批准过程非常不透明，投标人当然会向最坏方向去假设，这简直就是怂恿他们去收回扣或者行贿。”

而索契奥运会之所以成为贪污受贿的重灾区，更重要的原因是这是一届大项目云集的赛事。正如全球基建反腐败中心创始人之一尼尔·斯坦博利指出的那样：“大项目很容易隐藏腐败的事实——因为大多数超大工程建造的项目总是包含一些当地从未有过的工程，所以很难估算工程的成本是否合理。”

索契奥运会的大型工程包括：把索契滨海区的体育场馆与红波利亚纳高山滑雪比赛场地连结在一起的公路和铁路干线，分别长达360公里和200公里，还有索契新国际机场航站楼。由于索契山地较多，地形复杂，俄罗斯还修筑了防止山体滑坡的护坡工程。

另外，新建的索契阿德勒尔火车站是俄罗斯最大的火车站之一，每小时可运送旅客1.5万人，不仅是混合交通干线铁路路段的起点，而且连接着索契新机场航站楼和海上客运航线，是连接海陆空交通的大型交通枢纽。

因此，在大工程扎堆的索契冬奥会，只有当建造成本明显高得荒谬时才容易被揭发。正如这次涅姆佐夫所揭露的，冰上竞技场和滑雪跳台的场地造价已经高到了让外行都觉得离谱的地步。

作为俄罗斯向世人展示建设成就的巨大窗口，索契奥运的贪腐问题有时会被世人淡忘。大多数项目都是索契地区的基础建设项目，奥运会为这里建造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基础设施。这有时让俄罗斯人觉得，超支的花销本身就是一种骄傲。

IMF经济学家毛罗认为，从长远来看，贪腐对经济增长有害：“建立在贪腐上的经济增长注定无法长远。”因为商业在腐败横行的行业环境中无法确认未来的前景，所以投资常常首先被腐败影响。经济学家韦陀·坦兹发现，腐败常常让政客在低水平的项目建造上投资更多，而对已有设施的维护则显得不那么用心——毕竟，从新建项目而不是维护项目中更容易捞到好处。在20年前的一项开创性研究中，毛罗还发现高贪腐的国家在教育方面的投资会少许多。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