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昭,笔名络绎,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青少年作家协会理事,毕业于东南大学计算机系,现于江苏教育报刊总社工作。在平面媒体发表作品百余万字,在多家杂志上开设专栏,曾出版《平安夜行抄》、《不能得罪的樱树》、《五亿个善解人意的洛奇》等书。
1999年秋天,我从安徽小城来到东南大学求学,奔着传说中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计算机系去的,当时的我甚至分不清理科和工科有什么区别,我觉得我将来大概会在实验室奉献青春,幻想成为居里夫人或者吴健雄。
但是对于大学生活,我还是有很多文艺的幻想,比如我们的新校区在浦口,我对于“浦口”这个地名唯一的想象来自晏几道的《鹧鸪天》——“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车过南京大桥,我想起五岁时来南京旅游,爸妈曾经特地带我到此一游合影留念,就觉得眼前的一切幸福得有点不真实。
这种幸福的眩晕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当我坐到“桃园”站下车时,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和“云随棹” 、“月满楼”基本上没有关系。99年的浦口,要啥没啥,电话倒是每个宿舍都有一部,但没钱打,属于我的只有一张80厘米宽的小床和一个半米高的小吊柜。超市里的方便面永远只有一种,中学时我遐想的大学生活是吃着饼干喝着奶茶晒晒太阳,现在要实现这个愿望,我要坐好长时间的车到市区去。
我们在东南大学浦口校区要待两年,大三大四就可以回到本部。据说东大本部的礼堂经常有各种明星见面会、演唱会,赵薇前脚刚走,梁咏琪又要来了。小城市长大的我,对流行音乐的认识刚从“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一年有三百六十五个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个祝福”中解放出来没多久,梁咏琪对我来说简直洋气极了。我想我当时加入文学社,就是因为文学社有更多机会去本部,去做各种讲座各种论坛甚至各种演唱会的志愿者。
文学社当年的社长叫莫陌,是一个圆脸亲切的学姐,学的是无线电。这个来自王牌专业的女生对文学的热爱发自内心,常常援引王小波关于有趣的定义,是“有道理而且新奇”,坚信理工科出身的人更容易写出“有道理而且新奇”的文字,她说我的文字“有灵气、有潜力、有风骨”,那年她十九,我十七。她的评价让我脸红,羞于承认自己加入文学社的初衷。从她手中,我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笔稿费,8块钱,大概1000多字。这8块钱让我看到一种可能性,我开始努力想让自己写得多一点、好一点, 幻想有朝一日可以从事和文艺沾边的工作。
大二的时候我进了校广播台,因为有时候要值夜班(第二天要早起放广播操音乐),每个月有30块钱工资可以领,广播台其实权力还是挺大的,那时候没什么可玩的,很流行点歌,各个院系各个班级递来的点歌单,攒攒就有一本书,有自己人在里面就能插队,我记得我们班有两个男生打架,全班同学给他们点了一首《沧海一声笑》以示慰问,因为里面有一句“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后来我和一帮同学去中波305做学生主持,带了我们自己录制的半小时节目,家里人一早守候在收音机前,半步不敢走开,“声音和你平时不一样,比平时好听!”我爸给我打电话的声音很激动,“就是语速太快了。”语速快这件事一直困扰着我,让我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播音员,一度发奋纠正,终于没有梅兰芳练眼珠子的毅力,直到今天,语速还是很快。
如果说学理工的人喜欢文艺是一件另类的事,学校里另类的人其实挺多的,我们有一个物理系副教授,跳到了文学院当教授,专门研究周易。 2000年世界杯中国对巴西的前一天,他说自己起了一卦,“巴西2:1小胜中国”,结果中国队0:3完败,第二天他来上课,假装没有这回事。
我有一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住在对面宿舍,记忆力惊人的好,经常晚上熄灯之后,坐在我床边讲白天看过的故事,讲得是丝丝入扣步步惊心。后来我知道,她的故事多半是从《科幻世界》上看来的。对于这本杂志,我有很深的感情,它开阔了我的眼界,启迪了我的想象力,毫不夸张地说,科幻成了我当时灵魂的组成部分。柳文杨、王晋康、赵海虹、刘维佳……这些作者对我来说是大神一样的存在,我还在这本杂志上认识了当时崭露头角,后来成为“中国科幻第一人”的刘慈欣,为他的《乡村教师》深深感动着迷。
我们整天幻想给《科幻世界》投稿,赚取“巨额”文学奖金,或者至少是每一千字80元的稿费。但常常是洋洋洒洒写了开头几页,就难以为继,倒回去一看觉得实在是拙劣无比,到底是半路出家,缺少积累。大三时我的物理论文写的是“论平行空间”,几乎完全是科幻小说的写法,非常另类的论文,却意外地拿了高分,大学的好处是你有时候不用完全按牌理出牌,这在大学之前是不可想象的。
你希望成为什么人,你就会慢慢地朝那种人走去,慢慢地变成那种人。2006年,我和我的小伙伴一起作为“2006年中国幻想最受期待的十位作者”,登上了《科幻世界》的子刊《飞奇幻世界》。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如今当我回想起我的大学,我觉得它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的自由,它的包容,会允许你有更多可能性,做出更多尝试,好好去发现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