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俄经济关系新变化

沃洛西·坚科（Volodymyr Sidenko）

1991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在乌克兰发展进程中一直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2013年，两国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首先是关系紧张导致几乎走向贸易战，到了年末，两国又签订了一揽子引人关注的经济合作协议。这都是2013年11月底开始的乌克兰政治危机的重要表现。

这些事件背后的主要原因，是俄罗斯企图大幅提高地缘政治影响力，并为资本对外扩张提供更多机会。俄罗斯希望乌克兰加入关税同盟，并处于欧亚经济共同体框架下。这样，俄罗斯在欧盟和中东亚地区组织中，地缘政治影响力都得到提高。

乌克兰2013年11月参加欧盟东部伙伴国家领导人会议时，与欧盟签订了经济协议，俄罗斯在2013年增强了对乌克兰了经济压力。这些经济制约措施首先体现为，俄罗斯在双边贸易中大量使用贸易壁垒。

乌克兰对外贸易存在一定程度的多元化，但对俄罗斯的技术和经济依赖程度依然很高。下面的数据足以证明这个结论：2012年，俄罗斯消费了乌克兰27.9%出口，为乌克兰提供了31.1%的进口。虽然2013年双边贸易出现了严重损失，但是双方的商品贸易数据依然很高，分别为24.2%和30.2%。

如果仅计算单项商品出口价值不低于2000万美元的主要商品头寸，2012年（两国关系出现危机的前一年）出口俄罗斯占比超过50%的产品合计价值几乎达到110亿美元，出口俄罗斯占比超过70%的头寸超过54亿美元，出口俄罗斯占比超过90%的产品价值超过18亿美元。这些数字对像中国一样的世界出口大国来说不算太大，但对乌克兰来说却是很大的。在这样的条件下， 很容易理解俄罗斯能够对乌克兰经济施加巨大影响力。

2013年，俄罗斯针对乌克兰采取的贸易壁垒措施是非常多样化的，包括：

宣称乌克兰违背了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之间关税同盟的技术规范，暂停从乌克兰进口特定种类商品，特别是在食品安全卫生、植物检疫、消费者保护规范等方面。即使是微小偏离了这些既定规则，也会成为俄罗斯采取严重贸易保护措施的根据。例如，在2月和7月，俄罗斯针对一家乌克兰芝士提供商和一家领先糖果制造商采取了上述措施。

引入耗费时日的清关手续，增加了对货物转移的控制，特别强调了信息认证，如对原产地的认证，证明产品符合特定技术规范的文件，对外宣布的合同价格等。

暂停以往发放的向俄罗斯出口特定商品的文件，例如2013年10月，俄罗斯决定阻止四家乌克兰主要铁路机车生产商对俄出口。

拒绝给乌克兰出口发放在一般自由贸易协定下都会发放的免税配额。在2013年下半年乌克兰管道产品出口遇到了该种壁垒。

乌克兰出口最严重的挑战是，如果它与欧盟签订了结盟协定，俄罗斯停止允许乌克兰产品进入欧盟国家的全面自由贸易协议。2013年9月14日，俄罗斯总统普京的顾问塞格·格拉兹耶夫警告，在结盟协定签订完后，俄罗斯将单方面把乌克兰排除在CIS自由贸易区之外。

俄罗斯在本国境内采用了更为激进的一步，开展目的为替代乌克兰出口品的反进口活动。2013年11月14日，俄罗斯副总理德米特里·罗戈津表示，在乌克兰与欧盟签订结盟协定之后，俄罗斯将把含有“敏感技术”的太空和航空器生产本土化。然而，需要注意的是，俄罗斯的反进口政策，在上述言论发布之前已经在进行。这种措施造成俄罗斯某些特定行业的落后，如石油提炼和航空器制造。

另外一个巨大威胁，来自乌克兰国家石油天然气公司（Naftogas）拒绝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公司 （Gasprom）购买约定合同数量的天然气进口。从经济学看，这是因为俄罗斯天然气价格极其高昂（乌克兰是俄罗斯天然气消费者中出价最高者之一），这也为俄罗斯通过司法手段提出经济补偿提供了基础和依据。例如，根据专家保守估计，2012年、2013年这些赔偿要求可能达到60亿美元。

同样严重的是，俄罗斯希望建立绕过乌克兰的路线，替代乌克兰的输送计划。俄罗斯在乌克兰服务出口方面占比极高（达到40%），运输服务排名第一（2012年40亿美元，2013年的前9个月高达31亿美元）。这就是俄罗斯作为欧洲输送能源中转站的威胁。（北线已经从2011年开始建设，现在正在建设的是南线，北线、南线分别每年输送约550亿和630亿立方米天然气）。

在金融领域，2013年，乌克兰发生了西方银行撤资的现象。西方银行不满乌克兰现有的商业气候，乌克兰国内也缺少急需的结构改革。在这样的条件下，俄罗斯的大银行（俄罗斯外经银行，俄罗斯外贸银行，俄罗斯储蓄银行，阿尔法银行）开始在乌克兰扩张其金融服务的市场份额。这就意味着，这些俄罗斯银行能够对乌克兰整个银行业产生巨大影响。乌克兰最大的两家交易所——乌克兰第一证券交易所和乌克兰股票交易所，实际上由莫斯科交易所控制，后者由莫斯科银行间货币交易所和俄罗斯证券交易所于2011年合并而成。当然，俄罗斯也为其金融服务扩展创造了必要的基础设施条件。

俄罗斯还通过影响在俄乌克兰劳动人口，对乌克兰施加压力。虽然乌克兰在俄罗斯官方劳动力市场的份额一直下降，自1995年以来已经下降三分之一（从33.5%到10.7%），但从绝对数量来看依然非常可观。2011年，俄罗斯有超过11万乌克兰劳动人口。如果非官方劳动人口也被统计在内，这个数字还将更高。俄罗斯可以通过各种手段，使得乌克兰“感受”到这个敏感问题。最近，俄罗斯官员公开表态，在2015年欧亚经济共同体成立之后，如果乌克兰依然选择不参与该组织，乌克兰将会遇到在俄乌克兰劳动人口问题。

总之，这对乌克兰政府2013年11月作出决定性转变——靠近俄罗斯、远离欧盟，造成了很大影响。本来预计在2013年11月29日签订的欧盟-乌克兰同盟协定“暂停”，这意味着乌克兰外交思路和方向的深度调整。乌克兰将快速靠近俄罗斯，重启东方化政策。

为了巩固这个迅速的改变，2013年12月17日，在莫斯科举行的乌克兰-俄罗斯政府间委员会第六次会议，签订了大量新的双边协议、备忘录和共同决定。最为重要的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解决2013年到2014年双边贸易限制问题的行动计划。

在2014年工业生产合作范围内，在商品供应协定基础上，重新开始工业合作；双方还表达了不会在进口替代政策上采取单方面行动的态度。

签订了加强特定领域合作的共识和备忘录，包括共同创新合资企业，以及在优先经济领域创立共同组织，包括航空器制造、引擎生产、核发电设施设备、太空火箭、造船和交通领域，还包括了一个有关重启AN-124飞机生产的协议，和在超重量级太空火箭组合方面的备忘录。

共同组建刻赤（KERCH）海峡的交通路线的备忘；双方还为乌克兰KHMELNITSK核电站的第三和第四个发电机组项目的融资达成共识。

一系列发展军事领域合作的决定。

俄罗斯决定，在协调乌克兰和关税同盟的技术规范方面支持乌克兰。

保证乌克兰与欧亚开发银行和欧亚经济共同体中的反危机基金之间互通措施，也被提及。

如此内容丰富的协议，仅仅是两国未来关系中的一小部分。首先，很多专家都指出，俄罗斯将会强化其在乌克兰重要企业私有化中的参与度。人们可能想象得到私有化的重要候选者，例如，敖德萨港口工厂（还有其氨气管道），著名的航空火箭和导弹制造商海上发射公司（它有世界著名的设计和工程团队），专注于为核能源电站生产相关设备的Turboatom工厂。当然，考虑到这些企业对乌克兰的战略重要性，他们可能名义上被乌克兰本国私有化，实际上由俄罗斯控制下的企业私有化。乌克兰2014年的国家预算，在私有化方面设立了很高目标：2013年乌克兰私有化方面收入12亿赫里夫那，2014年计划收入170亿赫里夫那。很明显，这些目标不能直接实现，除非有俄罗斯资本的流入。

2013年12月乌俄新经济合作包中，最令外界震惊的是双方对天然气供应价格形成和乌克兰金融支持达成共识。

修改过的价格新机制，保留了2009年1月达成的基本共识，开始了根据“基本世界市场价格”决定的纠正系数新模式，产生一个必须等于268.5美元每1000立方米的合同价格，在每个季度开始时决定这个系数。俄罗斯需要这种复杂的计价共识拉拢乌克兰，因为能否达成这个共识调整系数，直接决定于乌克兰的政治行为。

金融支持方面，俄罗斯通过购买乌克兰在爱尔兰股票交易所发行的债券，向乌克兰注入150亿美元，债券票面利率为5%，两年到期。第一批次金融注入已经在2013年12月执行，剩下的将会在2014年分期完成。就像天然气价格调整系数一样，新批次的金融支持也是高度依赖政治问题的。

总结一下新协定的影响效果，那就是俄罗斯获得了向乌克兰施加影响的有效工具。它让欧盟与乌克兰的同盟协定在最近两年内不可能签订。但是，很多专家认为，乌克兰将不可避免地面临俄罗斯的新的政治要求，这些政治要求将给乌克兰带来新的政治挑战。

其中最为重要的，应是乌克兰通过采用一揽子协议，实际上进入了欧亚区域一体化。实际上，这等同于参与欧亚区域一体化。如果全面实施，会为乌克兰2015年成为欧亚经济联盟正式成员铺平道路。

这意味着，只有在乌克兰遵守商业和竞争规则的基础上，俄罗斯才会恢复与乌克兰的生产关系。这将使得俄罗斯获得政治主导权，而乌克兰只能扮演补充角色，不可避免地屈从于俄罗斯的决策。

总之，乌克兰的新亲俄路线可能会遇到很多矛盾。现在，很难预测这个路线能否重启乌俄关系，这一问题还和2013年11月末开始的乌克兰政治危机交织在一起。毫无疑问，乌克兰解决内部政治问题的模式，将深刻决定其与东部邻居的关系，决定上述2013年12月签订的新协议的命运，决定乌克兰是向东还是向西发展。至少，我们可以预测，如果乌克兰国内政治朝着对俄罗斯不利的方向发展，那么，乌俄关系会遇到新的问题，甚至会恶化。

（作者为乌克兰基辅的智库兰镞中心 Razuumkov Centre的研究员，经济学博士，《中国经济报告》编辑王艺璇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