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拜尔·米吉提
那天上午,我和李东东、黄友义、唐宁几位委员来到什刹海旁的南官房胡同,看望98岁的全国政协委员、著名美裔翻译家沙博理先生。
这是一个老北京僻静的小四合院,进门便是一个照壁,照壁上写着一个端庄饱满的“福”字。绕过照壁,便是一个精巧的院落,有几株植物在小小的院落里迎风摇曳,期待着春天的来临,我想,稍待几日,便会鲜花怒放,把这个院落点缀得春意盎然。而靠近屋门台阶前有一棵古柏,无声地叙说着它所目睹的无数寒暑。
进的屋来,在正屋里已经有几位记者和客人等待。沙博理先生却深坐于沙发,放大了声音在看电视新闻。虽然由于身体原因,他没有到大会现场,但是每天通过电视密切关注着两会。
“沙老,我们又来看望您了!”李东东委员是沙博理先生的老朋友了,她大声说着,走向沙发中的老人。我隐隐有些担忧,耄耋老人能否站立。显然,我的担忧是多余的,老人站了起来,与李东东委员相拥相见。老人家面色白里透红,精神矍铄。“今年是政协换届大会,新闻出版界别新委员很多,我给您带来了几位新朋友。”李东东委员说着,将我们几位一一介绍给沙博理先生。
从2011年起,每年两会期间利用休息时间看望沙老,已成为新闻出版界别的固定活动。他说,自己很想去参加会议,但是医生不让出门。他现在视力不太好,很想看些东西,但是不行。前久在协和医院已经做了两次手术了,过几天还要做。我们都由衷地祝福他老人家长命百岁。他说,对我来说,已经活到98岁了,生命可能还有几年,几个月,几天,或者几个小时。但是这不要紧,要紧的是,还能和你们这些新老朋友们相见。我注意到他胸前佩戴着政协会徽,此刻,工作人员又为他戴上了本次会议出席证。他高兴地说:“我非常想和你们一起学习、研究和讨论”,“我保证,只要能活一天,我就做一天的‘螺丝钉”。“螺丝钉”精神,其实也是雷锋精神,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对这种精神记忆犹新。多么可爱的老人。
沙博理先生1915年12月23日出生于美国纽约一个犹太人家庭,毕业于圣约翰大学法律系。他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成为美国陆军一名高射炮士兵。后来由于时局的需要,美国决定培养一批军人学习世界语言,沙博理被派去学中文和中国的历史文化。由此他的一生与中文和中国文化结下不解之缘。退伍后沙博理用退伍津贴进入哥伦比亚大学学习中文和中国历史文化,又转到耶鲁大学继续学习,前后持续9个月时间。
1947年春天,沙博理抱着“到中国看看”的初衷,带着仅有的200美元只身来到上海,令他始料不及的是,从此便在中国扎下了根,一晃过去了66个年头。沙博理刚来中国就结识了上海著名演员凤子,第二年两人结为夫妇。在她的帮助下,沙博理汉语水平迅速提升,而且对中国文化有了更加深入的了解。沙博理曾经说过:“因为凤子,我才能适应并且心满意足地生活在中国。她已成为我的中国。凤子、Phoenix、我的中国的凤凰。我爱上了凤凰,也爱上了中国龙。”沙博理决定留在中国,投身于中国的发展和一种新的生活。1951年他在对外文化联络局工作,1954年后便在外文出版局人民画报社任职。沙博理先生1952年开始发表译作,1956年第一本译著出版,迄今翻译了《家》、《春蚕》、《小城春秋》、《我的父亲邓小平》等20多部中国文学作品。其中享有盛誉的是他翻译的中国古典名著《水浒传》,这部英译本被认为达到了“信、达、雅”佳境的精妙之作。他曾说:“翻译中国文学是我的职业,也是我的乐趣。它使我有机会去‘认识更多的中国人,到更多的地方去‘旅行,比我几辈子可能做到的还要多。”通过他的译笔,向世界展示了丰厚的中国形象。
1963年沙博理先生由周恩来总理批准加入中国国籍。自1983年离休后担任第六届全国政协委员以来连任至今。他始终积极参政议政,常到全国各地考察,对一些问题提出提案,履行政协委员职责。沙博理被誉为是“陪伴中国人民走过半个多世纪的真诚朋友”。
这是一位爽朗健谈而又快乐的老人。李东东委员提议我们与沙老合影时,老人不无俏皮地说,我们是中国式照相,还是外国式照相?如果是中国式,就不要笑,严肃一点,如果是外国式,就要“傻”笑。大家为老人家的幽默诙谐的话语逗乐了,大笑起来。只听得记者们举起的相机快门在咔咔作响,镁光灯也一闪一闪的欢快地明灭,那欢乐的一瞬已经被永远地定格。
临别时他对我说,他也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我听到他几次说到视力不行,靠助手给他朗读一些文字。他手握着助听器,耳机连着耳朵。握别他老人家时,我说您别着急,您的眼睛会治好的,我先给您送些有声读物来,您需要什么文学书,告诉我一声,我会给您送来。我从老人家紧握着的手中,感受到了他的力量,那是一个小伙子的力量!
老人家一定要送我们出来,我一再说,您别出来了,天气冷,外面有风,您别着凉了。就此在正屋门口告别。
摘自《人民日报》
责任编辑:蒋建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