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航
摘要:严复是中国近代逻辑思想史上的第一人,也是近代逻辑史上译介西方逻辑学中最有影响的代表人物之一。他为引进并普及西方逻辑学做了大量工作。本文在借鉴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语言学理论为参照,以严译著作典籍为依据,探讨严复是如何跨越中西方的语言文化障碍,实现中国传统逻辑思想与西方逻辑的融合,并对后世逻辑学和其他学术思想产生深刻影响的。
关键词:严复;逻辑思想;语言学理论;跨越
严复认为国家的富强在于科学技术的发达,而科学技术的发达又进一步依赖于思维方法的改进。因此,在1905年和1909年严复翻译了穆勒的《逻辑体系》和耶芳斯的《逻辑初级读本》,并把他们分别译为《穆勒名学》、《名学浅说》。我们知道,语言是思维的工具,语言的不完善会造成思维的混乱,而名称在语言中是基本成分,所以研究名称的意义以及名称和名称所指事物之间的一般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从语形学视角诠释严复逻辑著作的民族情结
严复指出汉语语词没有形态上的变化,所以,区别字类就显得非常困难。相同的汉字可以作名词,也可以作非名词,用法相当灵活,这是一个重要的特点。例如数词“一”,可以作形容词,如“一人一马”;还可以作动词,如“孰能一之”,意思是谁能够一统天下;也可以作副词,如“一战即胜”。有时虚词实用,或实词虚用;有时用音调来进行区别。严复说:“字形既立,不容增损,故变之以声,在古有长短缓急之读,迨四声用而有读破之法。”[1](P.23)词性的繁复变化,直接影响着我们对语义的客观了解。在英语世界中,不同的词类,有着不同的形态,名词、动词、副词等都有不同的词尾或词缀以供辨别,再加上人称、数、格、时态等语形上的变化,就使语义变得更加清晰。可见,根植于严复思维观念里深厚的家国情节与对中西言辞之高下的品评,在严复眼中立判。
“家国”观念着实在严复的心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他希望以此将有关知识普及到社会之中,来培养国民的政治意识和民族意识。我们说,共同的文化联系、共同的语言必定会培植出共同的民族意识和爱国之情。汉语是一种意会性的语言,在构词上,它没有丰富的派生词,也没有大量的词缀,合成词则以复合词为主,并且没有明确的词类目标。从这点上来说,汉语与英语有着根本上的形式区别。汉语注重自身的意会性,重视语言的意义而忽略语言的形式,“得意忘形”就是汉语典型的特点,只要意义明了,形式并不重要。汉语的这种重语义轻形式的特点,经过两相对照后,使得严复在研究名学时不得不把大量的精力放在语言概念的分析上,所以我们看到严复非常重视对概念的“界说”。也正是由于汉语重意义轻形式的特点,严复才在译介《穆勒名学》的时候用去一个篇章来做这番功夫。例如,他在迻译“论用名之难以经俗用而多歧义”和“言意属心知与气质之变先意而有者异”这两个章节时,就尤其针对汉语形式的特点加以明确补充说明。不仅如此,严复还通过翻译触类而长,吸收了西方众多逻辑术语,为了避免重复,这些在下面的篇幅中将着重论述。
汉语语言系统自有着其不断丰富更新语词的基本特征,也历来重视自身的活头源水,所以才不断吸收外来语言,在加以分析辨别后为我所用,得以发展壮大成一种世界性的语言。
二、从语义学视角探讨严复逻辑著作的功用特征
严复对于穆勒的语义思想没有停留在简单的翻译上,而是结合中国的语言特点加以研究提出了翻译的语义学标准,并着重分析了汉语的语形和语义特点,把西方的语义学思想和中国传统的正名学说结合起来,为研究中国的逻辑思想提供了新的分析工具,为我们正确使用名称语词提供了科学知识。
严复在担负向中国传播西方学术思想的同时,还进行着艰苦的翻译工作。他说:“译事三难:信、达、雅。求其信已大难矣,顾信矣不达,虽译犹不译也,则达尚焉。”[2](P.10)翻译实际上是把一种语言符号陈述的思想用另一种语言符号系统完整的表达出来,并在两种语言符号系统之间寻求某种相同的意义。从语义学上说,就是寻找两种不同语言符号之间的“真值”。尽管严复当时还没能从西方的语言符号系统出发,研究出一套相关的语法、语义理论,也没能在中国自有的语言符号系统中总结出一套语法、语义理论,来说明两种语言符号系统之间的逻辑关系,但他在自己的翻译实践中提出了翻译工作要遵守信、达、雅的语义学原则。严复所提倡的“信、达、雅”的语义标准,意义非常,有的学者总结为,中国的翻译学理论始自严复的《天演论·译例言》。当然,这些原则标准并不是一个严格的、系统的理论,也不能代替两种语言符号之间的语法和语义关系的研究。但是自从这些标准被提出之后,绝大多数的翻译家已经把“信、达、雅”原则奉为译事楷模,实际上这些原则也是指导两种语言符号系统相互翻译方面在语义研究上的标准。如《穆勒名学》部甲篇一第一节原意是:为什么名称理论是逻辑学的必要,严复意译为“论名之不可苟”,这里显然借用了孔子所说的,君子对于他所说的话,无所不持赞同观点的意思和表达方式。严译开章第一句就说:“言名学者深浅精粗虽殊,要皆以正名为始事。”[1](P.17)这里也暗借了孔丘“必也正名乎”的意思和表达方式。同时,严复将逻辑理论广泛地运用于科学的实践。他在关于科学系列的演讲中,一再提及:“既云科学,则其中所用字义,必须界线分明,不准丝毫含混。”[3](P.1285) 也就是说,在科学的思维和表达中,概念和语词不明确,含糊不清,判断和语句就不能恰当、准确,事实和道理就不能讲明白,说清楚。严复自己在译介西方学术思想时,对于定名用词的事情十分严肃认真,毫不马虎苟且。在这一方面,严复既是言者,也是行者,这足以表现严复对于科学用语精确化问题的重视程度。
严复由于中西文字兼通,所以常结合中西语言文字的同异来讨论逻辑问题,每每有新颖独到的见解。例如,对于名称及其意义问题,他认为西洋文字不能称之为文字,而中文则能命名,中文名称的意义更需要在通晓文理的基础上才能辨识。严复认为在西方文字中,对于具体名词和抽象名词容易分别,因为它们在字形和字音上具有不同的外在标志。如具体名词“白”,英语是white,而抽象名词“白”则加一特殊后缀而变为whiteness。中文中虽有具体名词、抽象名词的区别,但在字形字音上则没有什么分别,“读者必合其位与义而审之”。这里的“位”,指名词、语词所在的语句或上下文中的位置、次序。“义”即语义、词义或概念,即必须从语法和语义的联系上来确定词类的性质。所以,中文的语词、概念的种类和意义需要仔细审查才能分辨。
严复把定义叫“界说”,他认为制名用名中的混乱有害于“致知穷理”,即妨碍获取知识、认识规律。为了避免用名中的混乱现象,力求名义了晰,严复反复强调在科学中“用一名义,必先界释明白”,这就要用到定义的逻辑方法。所有种种表明,严复发展了中国正名理论的逻辑方面,使其朝向西方逻辑的概念理论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从而促进了中国逻辑学的科学发展。
三、从语用学视角分析严复逻辑思想的价值指向
语用学研究的是在特定的交际语言环境中,说话者是(作者)如何应用话语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意图,而听话者(读者)又是如何准确地理解说话者所表达的思想意图。
严复用夹译夹注的方式翻译《穆勒名学》和《名学浅说》两部逻辑著作所倡导的思维方法,这种方式既展现了原著者的逻辑思想,又在翻译中传递出自己的语言风格和思维方式,通过源文本语言与译著语言之间的不断倒换来表达自己的逻辑思想,体现出了鲜明的语用学特征。[4](P.16)现代言语行为理论的核心,就是把言语作为人类的一种行为来看待,分为语谓行为、语旨行为和语效行为三种,其中语旨行为是整个言语行为理论的核心。它不仅意谓以言表意,而且意谓着以言行事,或者说“言”本身就是“言事行为”,因为在交往或生活世界中的“言”本来就是施行性的,关系到主客体双方在这种人际关系中是否感受到愉快的问题,是否在某种背景下达到协调、默契、共识,这也就是说,合理的言事行为可以使得说者与听者同时处于由此而自愿达到表现自我对双方人际关系所作的种种承担。从语用学的角度来分析,传播者使用语言和听众理解语言都有特定的语言环境,也就是说,言语行为必然处于一定的客观条件和背景之中,所以就形成了不同语境下的话语意义。严复的逻辑思想是处于中国近代启蒙思潮的语境中,他以独特的按语独白的方式,融合中西逻辑话语,体现了“托译言志”的语用特征,其译著语言多有言下之意、弦外之音。为了使西方逻辑思想更容易被民众所理解、接受,消除不同语言载体的障碍,他采用中国传统逻辑思想的概念来表达西方逻辑范畴。下表显示的是《穆勒名学》、《名学浅说》和源著文本之间部分逻辑术语的对比情况:
由此可以看出,严复创造了大量具有突破性意义的古汉语作为新的逻辑术语,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逻辑旨趣,正可谓是借助于语言来表达自己逻辑思想的语用行为,其中更带有明显的为近代中国寻求富强途径的价值指向。
参考文献:
[1](英)穆勒著,严复译.穆勒名学[M].商务印书馆,1981.
[2](英)赫胥黎著,严复译.天演论[M].华夏出版社,2002.
[3]王栻.严复集[M].中华书局,1986.
[4]宁莉娜.严复逻辑观的语用分析[J].学术交流,2010,(3).
[责任编辑:胡 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