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美国大众出版业

练小川

2013年的美国大众出版业，大致呈三足鼎立之势：一是五大传统出版集团（企鹅兰登、拉加代尔/阿歇特、西蒙&舒斯特、哈珀·柯林斯、麦克米伦），二是自费出版，三是亚马逊。虽然自费出版与亚马逊联手，正在包围、蚕食和颠覆以五大出版集团为代表的传统出版，但是至2013年底，这三股力量处于胶着状态，各家的日子似乎都过得很好。

传统出版

对传统出版商而言，电子书为他们带来了明显的效益。从几家出版集团2013上半年的业绩看，纸质书销售在下降，电子书销售在上升，由于电子书定价低于纸质书，导致许多出版社的总销售额下降，但是，电子书虽然定价低，成本也低，结果出版社的赢利反而上升。

据《出版商周刊》报道，企鹅出版集团2013年上半年的图书总销售增长了16.3%，其中纸质书销售增长13.4%，电子书销售增长28.6%。2013上半年，电子书销售占企鹅全球图书销售总额的21%，而2012年同期是19%。2013年上半年，企鹅集团的赢利率为5.4%，而2012年同期为5.0%。在企鹅美国出版集团，电子书占总销售的比例由2012年上半年的31%增加到2013上半年的33%。

拜《格雷的五十层灰色》三部曲之福，2012年，兰登书屋的销售和赢利双双创造了公司历史最高记录，给2013年业绩更上层楼造成压力。2013年上半年，兰登书屋全球总销售较2012年同期下降了3.4%，其中纸质书销售下降0.9%，电子书销售下降12%，正是因为少了《五十层灰》，《五十层灰》在2012年销售了7000万册，50%为电子书。但是，兰登书屋息税前利润率却增加了3.5%，由2012年上半年的11.9%上升为2013年上半年的12.8%。2013年上半年，电子书销售占兰登书屋全球总销售的20%，而2012年同期为22%。

拉加代尔出版集团，2013年上半年总销售增长1.3%，其中纸质书销售下降了1.3%，但是电子书销售增长了36.8%。上半年息税前利润率从2012年同期的6.3%增加到2013年的7.7%。电子书占拉加代尔出版集团总销售11.3%（2012年上半年为8.4%）。拉加代尔旗下的美国阿歇特图书集团，上半年总销售增长了7%，电子书占总销售比例的34%（2012年同期为27%）。

西蒙&舒斯特，2013年上半年图书总销售下降1.3%，其中纸质书销售下降了9.6%，但是电子书销售增长了25.9%，息税前利润率翻倍，从2012年的4.1%增加到2013年的8.3%。

2013年12月11日，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团总裁布莱恩·默里在第41届瑞银集团（UBS）全球媒体和通信大会上演讲，介绍哈珀·柯林斯的业绩，对电子书和大众出版的前景非常乐观。

默里强调，图书出版业不会遭遇像音乐行业和杂志行业那样的命运，眼睁睁让数字产品夺走传统产品大块的收入。默里指出，美国大众图书出版业的数字化转型已经进行了多年，但是迄今为止，大众图书出版业并没有因数字产品的出现而造成总体销售收入大幅下降。电子书销售的增加，在很大程度上抵消了纸质图书销售的下降，整个大众出版业总体销售持平或略有增长。但是，电子书节省了许多??传统供应链成本，使出版商的利润大大改善。

默里认为，大众出版有两个增长动力，一是数字化，二是国际化。会计公司普华永道发表了一份电子书研究报告，预计到2017年，美国电子书销售的54%将来自海外市场。默里说，从哈珀·柯林斯的销售数据和趋势看，他同意这种评估。

在2013年9月份结束的2014财年第一季度，哈珀·柯林斯销售收入3.28亿美元，2012年同期是3.52亿美元，息税、折旧及分摊前的盈利为4300万美元，而2012年同期是4000万美元。销售下降了7%，赢利却增加了8%。??本季度，电子书净销售额占哈珀·柯林斯全球总销售的22%，而2012年同期为15%。在美国，哈珀·柯林斯大众成人图书销售中，电子书比例占35%，2012年同期为29%，相比之下，儿童图书中电子书销售比例只有14%。在哈珀·柯林斯的基督教出版集团，电子书占销售总额的14%。美国之外，电子书销量占哈珀·柯林斯总收入的18%，但默里预测，海外市场的电子书销售会很快赶上，原因是，面向全球销售电子书的网站数量在未来一年将增加一倍，达到150家。除了拓展国际市场，哈珀·柯林斯还在努力削减成本，例如，哈珀·柯林斯将图书仓库的数量从9个减到4个。

在哈珀·柯林斯，电子书的增长也来自常备书（backlist）。在本季度，??常备书的电子版销售比2012年同期增长了40%，高于公司整体的销售增长，现在电子书销售占常备书总收入的21%，而2013财年第一季度为16%。捆绑销售是另一个增长机会。美国五大出版集团中，哈珀·柯林斯和麦克米伦参加了亚马逊的Kindle MatchBook捆绑销售项目（Kindle MatchBook让购买纸质版的读者低价甚至免费获得同一本书的电子版，电子版价格分为2.99美元、1.99美元、0.99美元和免费四档。1995年以来在亚马逊网站购买了纸质书的消费者都可以参加这个纸质书电子书捆绑计划）。

默里称，与前几年相比，他现在对美国电子书市场保持多样化和竞争力更有信心，因为苹果、谷歌、科博以及巴诺都在挑战亚马逊的霸主地位。对哈珀·柯林斯而言，亚马逊“既是朋友也是敌人”。

2013年，美国传统出版业有惊无险，默里的乐观颇能代表美国传统出版集团的心态。但愿好景常在。出版咨询专家麦克·谢兹肯说，传统出版商在2014年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在亚马逊的低价挤压下保持现有的利润，大家今朝有酒今朝醉，赶紧在亚马逊尚未控制的市场角落赚点钱。

自费出版

谈到自费出版，默里指出，自费出版并没有对传统出版形成威胁，迄今哈珀·柯林斯旗下的重要作家无一另起炉灶，自费出版，相反，倒使哈珀·柯林斯顺藤摸瓜，收编了不少畅销的自费出版作者。从哈珀·柯林斯的角度看，自费出版似乎是专为传统出版锦上添花的陪衬。

但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自费出版作者也在觉醒，许多人意识到传统出版的弊病，不再召之即来，盲目接受条件苛刻的出版合同。

布伦娜·奥布里（Brenna Aubrey）是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教师职业。她写了一部现代爱情小说《任何代价》（At Any Price），交给代理人找出版商。几位来自纽约五大出版集团的编辑慧眼识珠，争抢书稿，互不相让，于是通过拍卖定输赢。几轮下来，最高报价给出六位数预付金，购买《任何代价》及两部续集。

但是，奥布里无法接受出版商合同里的三个条款。

1.非竞争条款。传统出版合同里都有一个“非竞争条款”，禁止签约作者在其他出版社出版图书，以免竞争，自费出版也不行。奥布里的写作速度很快，一家出版社来不及出版她的所有作品，她的计划是混合出版，既与传统出版商合作，也自费出版。但是，非竞争条款将使她拴在一家出版社身上，无法自费出版。

2.出版周期。传统出版商的出版周期很长，《任何代价》将在2014年10月出版，两本续集拖到2015年春天才能出版。奥布里希望三本书在2014年春天同时出版。

3.电子书定价。传统出版社坚持电子书高定价，对此作者没有发言权。在奥布里看来，这是鼠目寸光。自己是一个刚出道的新作者，读者从未听过她的名字，谁会掏8.99美元来买她的电子书？何况，她还面对众多的自费出版作家，他们的书价格低，更具竞争力。奥布里要控制图书定价，自己决定价格上限。

权衡再三，奥布里咬咬牙，回绝了六位数的报价，自费出版。攀上五大出版集团，许多作者朝思暮想求之不得，但是奥布里更在意写作自由和对出版的控制。2013年，条条大道通罗马，传统出版，自费出版，各有利弊，全凭作者酌情选择而已。

美国自费出版的规模，没有公认而准确的统计。一般认为，自费出版图书的销售额已经达到整个图书市场的25%。亚马逊是美国自费出版图书最大的销售渠道，从亚马逊透露的点滴信息，可以看到美国自费出版的大概。

2013年12月26日，亚马逊宣布，2013年感恩节圣诞节期间的销售，创下亚马逊历史最佳记录。在报喜的新闻稿，亚马逊列举了一些与图书有关的数据。

2013年，“Kindle图书馆”（Kindle Owners Lending Library）里的图书从25万种增加到47.5万多种。“Kindle图书馆”里多为自费出版的图书。“Kindle图书馆”只对亚马逊Prime会员开放。Prime是亚马逊的一个优惠计划，会员需交纳79美元年费，这些会员如果拥有Kindle阅读器和Kindle平板电脑，就可以通过Kindle免费借阅“Kindle图书馆”里的书，每月可以借一本书，没有截止日期。

2013年，Kindle电子书店里独家销售的图书增加了20多万种。供亚马逊独家销售的图书自然多为自费出版，传统出版社不会助纣为虐，把书给亚马逊独家销售。

2013年，在Kindle出版平台上自费出版图书的作者中，有150名作者的图书销售超过10万册。也就是说，1500万册电子书的出版与销售发生在传统出版业以外。这只是最畅销的150位作者，不难猜测，自费出版作者成千上万，他们的销售加起来恐怕也不是小数目。

亚马逊2013年畅销书榜（销售总额包括纸质书和电子书），也反映了美国自费出版的咄咄逼人。亚马逊青少年图书畅销榜前10名中，3本是自费出版，且出于同一作者。成人图书畅销榜前20名中，3本书是自费出版，9本来自企鹅兰登书屋，5本来自阿歇特，2本来自西蒙&舒斯特，1本来自麦克米伦。其中，只有1本书的纸质版销售超过电子版，其他书都是电子版销售大于纸质版。成人图书前50名畅销书中，自费出版的图书有11本；前100名中，25本来自自费出版。

畅销书《羊毛》（Wool）的作者休·豪伊有一个比喻：“从销售水平看，自费出版作家已经形成一股新兴出版力量，成为美国第六大出版集团。”《羊毛》也出身于自费出版。

（本文作者系纽约佩斯大学出版系兼职教授，本刊特约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