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仁
(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到灯塔去》的审美开拓与困境
张慧仁
(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108)
伍尔夫《到灯塔去》以“灯塔”取代传统小说的情节,让人物围绕这一道具展开感知、流动意识,不同人物的感知相互错位、对比,从而刻画出不同心理逻辑、塑造出不同人物形象。这些相互差异的心理逻辑,又因道具的统一,而在小说主题上实现深化统一。这部小说围绕灯塔还派生出窗口等众多次要道具,使人物心理错位进一步细腻、人物情感逻辑更加饱满充分,小说主题得到深化。小说中道具同时参与表层及深层文本的建构,这种道具手法近乎完美的运用,开辟了小说形式新的可能性,极大地拓宽了现代小说的审美域度。但这种意识流文本的优势对普通读者来说,却是一种阅读挑战。普通读者难以解读出人物意识逻辑的自洽性。伍尔夫的后期创作,在传统小说手法与道具手法间摇摆,也表明了意识流文本结构的困境。
灯塔;结构;整一性;意识流
小说离不开对人物心理的刻画,“小说的基本规律就是人物的心理距离要拉开,才能错位,才能暴露人的心理和秘密”[1]397。但拉开心理距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各方面人物必须处于统一的结构中;如果人物命运不是处在息息相关的有机联系中,即使拉开心理距离,互相牵涉的深度、广度有限,人物形象的生动性仍然有限。因此,传统小说虚构“意外” 情节,把人物打出生活常规,通过变异的生活情景,从横向和纵向上考验人物心理,致使人物情绪、情感冲破临界点,然后通过描写人物的外部行为和言语变异,塑造人物形象、表现小说主题[1]397。
而意识流代表作家伍尔夫认为, 生活是积累在内心深处的各种印象,好的小说“不会有约定俗成的那种情节、喜剧、悲剧、爱情的欢乐或灾难”[2]338。意识流小说排斥情节性,也就排斥意外、奇特,排斥在常轨以外的效果强化。它的优越性是有助于发现为大幅度感情洪流所淹没的感情微波,特别是那些非逻辑的、非理性的微妙感知活动。
但人物的日常意识相对零散无序,难以形成统一的结构。伍尔夫借助“道具”,让人物围绕“道具”展开感知、意识流动;人物感知印象、意识流动相互错位、对比,在表层上拉开了人物的心理距离,而在深层上却有机统一。这种道具手法在显现心理差异、塑造人物形象、开掘小说主题上,比传统情节小说更省时省力,更加灵活多变。德国学者奥尔巴赫说:“伍尔夫写作的基本特点是——我们得到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意识表现,而是很多人意识的表现,并且从一个人的意识到另一个人的意识不断地转换着”[3]。
“由于《到灯塔去》充分体现了非叙事性文学的特征,因此,贯穿全书的不是一个生动有趣的故事情节, 而是人物耐人寻味的感官印象和微妙的心理变化”[4]。
所谓“道具”,就是小说中既能拉开人物心理距离,又能把人物日常感知、意识流动统一起来的客观对象物。这种道具,可以是物体,也可以是事件,可以是时间,也可以是空间或其他。比如伍尔夫《墙上的斑点》,小说让主人公迟迟不愿意站立起来近距离考察墙上的斑点是什么,而一直展示她围绕墙上的斑点可能是什么的联想,聚合了她一系列相互错位的感知、联想,人物形象豁然而出。小说中的“斑点”就是道具。伍尔夫的《邱园记事》围绕邱园卵形花坛这个道具,聚合了四组不同阶层、不同年龄人物的感知印象、意识流动,他们相互错位、对比,凸显出他们之间的心理差异,从而刻画出四组代表性人物的形象,小说主题深邃。
这两部小说之后,伍尔夫开始把道具手法运用到长篇小说创作之中。她的《到灯塔去》就是道具手法运用的巅峰之作、典范之作。“从它受到的赞扬和销量看,《到灯塔去》是伍尔夫所有小说中最令人称道的一部”[5]。完成《到灯塔去》并在对其进行修改时,伍尔夫在日记中写道:“我目前的观点是我很容易把它看成是我最好的作品,……或许在这部作品里我的方法已经达到完美”[6]。
伍尔夫一生孜孜不倦地探索小说创作方法,在这部小说中,她堪称完美的写作手法,就是道具手法。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道具”手法的运用可谓出神入化。
意识流小说人物的感知与情节小说的不同。在情节小说中,人物的感知意识在情节推动下逐渐累积达到饱和,最终突破情绪情感的临界点,导致行为与语言出格、变异。这种情节“一线穿”的文本结构,人物感知的因果性十分清晰。而意识流小说人物的情感并没有突破临界点,始终停留在表层上,显得模糊、无序,缺乏明晰的因果性。但伍尔夫借助道具,让意识流小说的人物感知形成可比性结构,达到了逻辑化、层次化。
道具是一个“客观对应物”。“客观对应物”即“一套事物、一种形势、一串事件——这些都是表现特定情感的公式;这样,当有了与感性的经验相对应的外界事实时,感情就立即被唤起了”[7]。伍尔夫借鉴了艾略特的这一理论,在客观事物与主观意识之间找到了相互联系的渠道,避免了内心活动的毫无章法,有利于意识流的成文结篇。
伍尔夫小说的人物感知意识不是胡思乱想。《墙上的斑点》的主人公,一直坐在那儿围绕斑点展开感知,虽然没有借助外部事件、外在矛盾冲突来刻画人物,但内心意识的错位、差异的袒露,具有潜在的逻辑性。这种常态感知意识,其个体差异小,为传统小说家所摒弃;但伍尔夫借助道具在对比性结构中展开,原本十分细微的差异,经比照就被放大。“小说是一幅书写的画面,是流动的意识、流动的时间、流动的空间。客观景物和流动的意识共同建构了小说的立体空间”[8]118。因为有了道具,意识流小说的立体空间、统一结构得以形成。
伍尔夫意识流小说,通过道具将人物的回忆、现实、幻想等感知印象聚合起来;甚至将几年、几十年乃至一生的感知印象聚合起来,浓缩在极短的时间内、窄窄的空间里加以比照,犹如把样本切片放在实验室的显微镜下对比观察,纤毫毕现。这种写作技巧的好处是,“一方面,作者对人物的潜意识保持敏感,可以自由自在地描写人物的思想或情感,另一方面,所描写的一切又一直处在作者的智性掌控中”[9]。
伍尔夫的“道具”本质上是一种文本结构方式。伍尔夫意识流小说成功之后,道具作为一种小说结构方式的地位越来越显著,以致我国先锋派作家余华感慨道:“我认为人物和河流、阳光一样,在作品中都只是道具而已”[10]。
灯塔是《到灯塔去》最为重要的结构性因素,小说由“去灯塔”、“离灯塔”、“到灯塔”几个时空坐标点,构成了统一的文本框架。小说叙述了拉姆齐先生的幼子詹姆斯想去灯塔,但因天气不好未能成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拉姆齐一家远离灯塔历经沧桑;战后,拉姆齐先生携儿女乘舟出海,终于到达灯塔。坐在岸边画画的莉丽·布里斯科在拉姆齐一家到达灯塔的瞬间突获感悟,终于画出了拉姆齐夫人形象,从而成为一名真正的艺术家。
伍尔夫借助灯塔,比照出不同人物内心意识的微妙差异和错位,刻画出人物的鲜明个性。画家莉丽超越功利,她感知的灯塔是蓝色调的[11]422,而功利理性的拉姆齐先生眺望灯塔,那灯塔“在远处闪烁着红光”[11]237。詹姆斯儿时,“那灯塔对他来说,是一座银灰色的、神秘的宝塔,长着一只黄色的眼睛,到了黄昏时分,那眼睛就突然温柔地睁开”[11]400。而成年后,他感知“那座灯塔,僵硬笔直地屹立着;他能看见塔上画着黑白的线条”[11]240。“它证实了他对自己性格的某种模糊的感觉”[8]417。而天使般的拉姆齐夫人在莉丽的画面中眺望的灯塔,那灯塔则是“紫色的三角形”[11]257:“质朴、明快、平凡”[11]257。
拉姆齐先生的“灯塔”之所以是红色的,因为他的感知特征是极端功利理性的。他时刻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他是哲学教授、剑桥型知识分子,40岁前就到达了事业巅峰。他借灯塔之行,教育孩子要树立像灯塔一样的远大目标,努力进取,不虚度光阴。而在拉姆齐夫人眼里,灯塔散发着博爱之光,因为她对丈夫、对孩子、对周围所有人都充满了爱。
伍尔夫在塑造拉姆齐夫妇形象时,充分借助灯塔道具拉开他们的心理距离:拉姆齐夫人注重直觉,拉姆齐先生注重理性。小儿子詹姆斯想到小岛去看灯塔,她回答:“好,要是明儿天晴,准让你去”[11]205。盼望多年的奇迹就要实现,儿子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拉姆齐先生却根据天气预报断言:明天天气不好,必须推迟到灯塔去的旅行。拉姆齐夫人感性地抚慰孩子:“但是说不定明天会天晴——我想天气会转晴的”[11]206。拉姆齐理性地打断她,说明天“完全不可能”到灯塔去,并指责她把希望寄托在完全不可能发生的虚幻之上[11]209。
“到灯塔去”的争论,贯穿于小说第一部,详尽地刻画了拉姆齐夫妇的感知错位、性格错位,凸现他们出身背景、人生阅历的差异。“伍尔夫发展了一种小说类型,在这种小说里,对于各种生活经验的敏感的个人反应,能够用一种在理智上令人兴奋而美学上令人满意的方式,具体化地、模式化地现出来。这是一种微妙的艺术”[12]。
道具“灯塔”是贯穿整部作品的客观对应物。在大自然中,它永远屹立于海上,在黑暗中指示方向。数十年间,人类经历了历史的浩劫和生活的巨变,而它巍然屹立、岿然不动。灯塔冷漠而客观的存在与人类“到灯塔去”征程的思想性、情感性发生着错位:历经十年战乱、亲人死别,“夜幕降临之时,那灯塔的光柱,过去曾经威严的在黑暗中投射在地毯上,勾勒出它的图案轮廓,现在带着和月光混杂在一起的更为柔和的春光,轻轻地溜进来,好像它在爱抚着万物,悄悄地徘徊观望;它又亲切地回来了”[11]343-343。人类围绕灯塔发生了多少思想与情感的微妙变异、错位,透射出深刻的人性光芒。
伍尔夫的灯塔道具参与了小说表层与深层的生成;很多人认为灯塔只是一种象征,但伍尔夫给他的朋友弗赖信中明确否认灯塔具有象征意义。她说:“灯塔没有任何意思。你必须有一条中心线把全文串起来”[13]。小说把拉姆齐夫人设置成与“灯塔”相对应的精神“灯塔”就是例证。“那长长的、稳定的光柱,那三次闪光中的最后一次,那就是她的闪光”[11]268,这是拉姆齐夫人的自我意识,她的灵魂已经和那远处的光柱融为一体,那闪烁的灯光就是她自己。小说第一部,“精神灯塔”拉姆齐夫人的感知,向着她的子女、丈夫和朋友辐射开来;与此同时,其他人物的感知围绕拉姆齐夫人流动。小说第二部分,描写了海边旧屋仆人对拉姆齐夫人的回忆和怀念。第三部分,拉姆齐夫人去世后,拉姆齐先生率全家乘船驶往灯塔。他仰望灯塔,思潮起伏,深切怀念拉姆齐夫人。女画家莉丽伫立岸边,思绪万千,终于完成多年未完成的拉姆齐夫人肖像画。通过灯塔与精神灯塔对应设置,小说虽然没有情节,依然形成和谐统一的文本。
在拉姆齐夫人这一“灯塔”感召下,孩子感知她是一股“甘美肥沃的生命的泉水”[11]240,“使每个房间都充满生命”[11]241,使别人“心灵的空虚贫乏化为充实丰饶”[11]241,是一位“爱的天使”[11]241。她的形象焕发了莉丽爱的创造力,帮助她感悟了艺术的真谛。拉姆齐、坦斯勒和班克斯的争论,因为她的形象力量变得融洽和谐。敏塔和保罗因为她的精神感召,愉快地确立婚姻关系。一直避人、不愿与人交往的卡米科尔,因为她,来到聚会上与大家融为一体。小说中,所有人都沐浴拉姆齐夫人的光辉,融为一体。
“到灯塔去”成为拉姆齐夫妇的小儿子詹姆斯实现人生意义的途径。他去灯塔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到大自然的灯塔去,一个是到精神上的灯塔去;他到灯塔去后,就实现了与母亲的精神共鸣。6岁时,灯塔对于他是一个充满神秘和神奇的旅游目的地,能否到达灯塔,意味着他能否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男子汉。小说最后,他终于驾驶船只,到达了向往已久的灯塔。父亲赞美他“干得好”[11]420,他终于证明自己由一个稚弱的孩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在灯塔下,他对母亲的精神缅怀和共鸣,更加证明了他不仅在身体上,更在精神上成熟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伍尔夫的灯塔道具,在小说结构、人物塑造和主题表现上均发挥了重要作用;小说文本结构呈现出的多层次、多角度的错位统一特色,极大地增强了小说的审美性、文学性,从而推动了现代文学的发展。
《到灯塔去》借助灯塔这一核心道具,还派生出窗口、大海、画布等次要道具。这些道具,使人物心理错位更加微妙、细腻,小说文本细部更加厚重饱满。“让我们按照那些原子纷纷坠落到人们心灵上的顺序把它们记录下来;让我们来追踪这种模式,不论从表面上看来它是多么不连贯、多么不一致;按照这种模式,每一个情景或细节都会在思想意识中留下痕迹”[2]。
小说第一部分的标题是“窗口”,通过窗口,作者挖掘出人物更为隐蔽和深刻的心理错位。“窗口”透露了拉姆齐的心理密码。他透过窗子,总是眼睛一动不动地观察事物。他重客观理性,排除主观感性,在主观与客观之间,隔着一扇难以透明的窗子。透过这扇窗子,读者感知到“他说的是事实,永远是事实。他不会弄虚作假,他绝不歪曲事实,他也绝不会把一句刺耳的话说得婉转一点,去敷衍讨好任何人,更不用说他的孩子了,他们……必须从小就认识到人生是艰辛的,事实是不会让步的……一个人所需要的最重要的品质,是勇气、真实、毅力”[11]206。作者通过窗子这一道具,透视出他漠视人的感情,无情地挥舞客观理性之剑,给其他人造成心灵伤害;但他过度信奉客观,自己在精神上却出现了重大分裂,产生了自卑和自怜的情绪,成为一个可悲的人物形象。
拉姆齐夫人借着窗口一面透视客观世界、一面观照心灵世界;她习惯把门关上,把窗子打开。她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她注重的正是人的情感。女画家莉丽一直无法刻画夫人的形象,她画布上的线条和色彩始终未能确定,原因就是她无法感知到夫人的心灵奥秘。10年后,窗子关上了,门打开了,拉姆齐夫人不在了,她却感觉到夫人的形象无处不在。莉丽终于感悟到她“倚窗而坐”的内心形象和精神特征:窗口就是透视拉姆齐夫人心理秘密的窗口!莉丽一挥而就,终于画成那幅拖延了十年的拉齐姆夫人油画。
小说通过次要道具,把难以观照出差别的人物日常感知,比照得细致入微。为了透视莉丽的内心世界,小说借助了画布这个道具:主宰画布的不是外部景色,而是来自她内心深处涌动的记忆和概念。莉丽对着画布绘画时,所看到的景色“传递给她强有力的节奏”[11]372,“她正在失去对外部世界的认识”,她忘记了“她的姓名、人格、外貌”[11]372。当莉丽因不能完成画作而充满烦恼时,她看到的灯塔颜色是“青紫和洁白”[11]221;当她得到灵感完成画作时,她看到的灯塔“已经化为一片蓝色的朦朦雾霭”[11]422。
道具手法,可以全方位、多角度比照出人物细微的感知差异、错位,透视出人物的内心奥秘。伍尔夫《到灯塔去》这部小说,设置了比《墙上的斑点》《邱园记事》等小说丰富得多的主题道具,使人物心理错位细腻饱和、人物性格鲜明生动、文本趣味丰富多样。伍尔夫虽笔墨经济,却收到了奇妙的艺术效果。
20世纪初,欧洲社会和文化生活急剧变化;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们留下了心灵和肉体上的创伤,人们变得疑惑、彷徨。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小说家发现人是彼此各异的复杂个体,拥有着千差万别的意识形态,而非传统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是一个拥有单一完整自我的个体。文学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变异,以呼应所在时代人类的内心需求。
传统小说为了展开意外情节,不得不大量描写自然、社会环境,成为小说中最为生硬的部分,被伍尔夫嘲笑为“物质主义”。更为关键的是,传统小说的情节设置,使小说结构成一种闭合性结构,小说的主题因果受制于情节的线性发展,呈现为单一因果,这与现代生活的复杂性难以协调。伍尔夫小说借助道具,自由直接地聚合人物感知意识,把当代人复杂多变的感知展现得淋漓尽致。伍尔夫认为:“把这种变化多端,不可名状、难以界说的内在精神——不论它可能显得多么反常和复杂——用文字表达出来,并且尽可能少搀入一些外部的杂质,这难道不是小说家的任务吗?”[2]意识流小说既可以更加充分地展现人物心理微妙复杂的差异、错位,又呈现为更加开放的结构,文本因而具有多因果的可阐释性,极大地调动了读者参与小说深层文本建构的能动性。这无疑是一种新型的创作手法和阅读体验。
但伍尔夫小说文本的诸多优势,对于普通读者来说,却是一种阅读挑战。在意识流作品中,自由联想是描述人物内心活动的主要手段,但也最令读者感到困惑。这些自由联想看似杂乱无章,仔细阅读方可找出它们的引发条件——道具。在普通读者看来,这种人物的自由联想,相比情节小说来说,其差异幅度不够鲜明,这样的小说文本,解读起来比较吃力。如果没有相当的阅历和学问,各种刺激因素依然呈孤立状态,读者很难敏锐地区别、关联,快速解读出人物意识的自治性。而艺术的“美与不美,艺术作品与现实事物,分别就在于美的东西和艺术作品里,原来零散的因素结合成为统一体”[14]。读者如果不能从小说中实现这种统一性,小说的阅读兴趣就会大大降低,甚至拒绝阅读。正如瞿世镜指出的:“如果读者不去细心体味各种象征所蕴蓄的内涵,就无从把握人物的性格和小说的主题”[15]。
这对意识流小说的道具艺术,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后期小说创作中,伍尔夫反而向传统小说创作手法回归,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道具手法的困境。而且道具手法描写的人物意识毕竟是静态的,静态的局限性就是无法将人物心理的深层结构打乱,它所看到的往往是表层多于深层。正因为此,作为艺术方法,它所取得的成就和影响远远不及情节性小说。它风靡不到五十年,就为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所取代。
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继承了意识流小说的情节淡化,从而回避了传统小说把人物推出常轨对心理作动态考察的手法。但是魔幻现实主义又不满足于意识流小说对静态、平淡无奇的意识描述,倾向于将人物置于一种情境,虽然外在行动上并不越出常轨,但感觉运动过程,却越出了常轨,达到一种幻觉状态。它把越出常轨的荒谬的幻觉,用正常平静的语气表达出来。这是一种新的心理观照方法,在静态的微观中包含着动态的宏观。这一手法发源于卡夫卡的《变形记》,它把人物变成大甲虫后,致力于人物的“幻觉”描写;经过福克纳、马尔克斯、莫言等的发展、丰富,如今已经成为现代小说创作的主流,长盛不衰。
但是,不管传统的情节手法还是道具手法、抑或是魔幻手法,都是对人的心理进行检验、观照的一种方式。“每一种方式都不是绝对完美的,它们既是矛盾的,又是互补的。正因为这样,艺术的发展才是永无止境的”[16]。
[1] 孙绍振.文学性讲演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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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推荐专家:
李勇忠,江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对比修辞研究。
陈小慰,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语用学,批评话语分析。
On the Structure of To the Lighthouse
ZHANG HUIRE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Fuzhou University, Fuzhou,Fujian 350108, China)
This thesis intends to carry out a detailed analysis of the structure of Virginia Woolf’s To the Lighthouse. In this novel the traditional method of organizing a plot to push forward the progress of a novel is abandoned. Instead,the lighthouse plays a vital role in the structuring of the novel. Woolf depicts every character’s stream of consciousness around the lighthouse and thus compares and reveals the characters’different inner worlds and personalities. Moreover,the various flowing consciousness is unified into a whole through the lighthouse on a deeper level. Woolf is experimenting with a new form of writing and has greatly expanded the aesthetic area of modern fiction. However,with its emphasis on psychology and on the human consciousness,reading such novels requires hard brain work. In her later novels,Woolf seems to have returned to the traditional methods of novel writing,which shows stream-of-consciousness technique’s limitations.
lighthouse; structure; wholeness; stream-of-consciousness
I561.074
A
1008-472X(2014)01-00101-06
2013-10-02
张慧仁(1970-),女,福建龙岩人,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英美现代派文学。
■ 哲 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