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施闰章的山水情怀与其山水诗的风貌

江增华

(安徽师范大学图书馆 安徽芜湖 241002)

论施闰章的山水情怀与其山水诗的风貌

江增华

(安徽师范大学图书馆 安徽芜湖 241002)

施闰章为清初著名诗人，不仅有清新优美的田园、农事诗歌，充满农村乡土气息，韵味悠长，而其诗集中也还有许多描摹自然山水的诗歌，于山水诗中寄托着自己的山水情怀。这些优美的山水诗，犹如一幅幅逸笔草草，气韵生动，不求形似，自娱其神的泼墨淡染的文人山水画。而其山水诗歌亦具有求其气韵，不求形似雕琢；情景交融；清新简朴，婉转悠扬，灵秀隽美的艺术风貌和丰富而悠然不尽的情蕴。

施闰章 ；山水诗；山水情怀；艺术风貌

施闰章(1619-1683)，字尚白，一字屺云，号愚山。清初宁国府宣城县双溪里人。著名诗人，擅写五言诗，辞清句丽，与同邑高咏等唱和，其诗时号“宣城体”。而其山水题材的诗歌极其丰富。对施闰章山水诗进行探研，既可以理解其如何导泻自己的人生情怀，也可以掌悉其诗歌整体风貌。

一、寄兴释怀于山水

孔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朱熹注曰：“知者达于事理而周流无滞，有似于水，故乐水；仁者安于义理而厚重不迁，有似于山，故乐山。动静以体言，乐寿以效言也。动而不括故乐，静而有常故寿。”[1]

施闰章虽不能称得上孔子、朱熹所说的“智者”、“仁者”，却也是出身“一门邹鲁”的理学家后裔，执着于孔孟之道，见贤思齐，恪守圣人之道，仁爱忠恕待人，是一位圣人之道的践履者。施闰章也是非常喜爱自然山水，即使公务繁忙，无暇登临山水，也会卧游《閤皂山志》。他曾说：“官临江数年，盖日与閤皂山相望也。既系于官，求登瞩之暇不可得，则求其山川草木之志一观之，以释吾怀，庶几乎卧而游焉。”[2]34，每到一处，只要闲暇，必登高眺目，赏鉴山水，自言：“予故尝好游者，闻人之善必造访，或裹粮越境，遇佳山水，不跻其巅、涉其流不止。扁舟草履，于于汲汲，精力既疲，乐亦斯在。今予縻于斯二年，惴惴集木，罔间昏旦，盖慕游而不得，即游亦不自知其乐也。”[2]105

施闰章喜爱自然山水有着“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意味，认为自然山水能寄兴释怀是他喜爱登临山水的更为直接的动因。正如施闰章自己所说：“江山登望之美，众人濡首于宴乐，君子游息于高明，将以宣郁通志，因时导和，优游孔愉，歌咏斯作，其流风遗韵，往往传后世不衰”[2]97。登临远眺，或缘溪寻源；观瀑饮泉，或轻舟荡漾，自然山水的清俊优美，或雄奇峭拔，鬼斧神工的自然之美景，使观者陶醉、忘我，超然泠然，暂忘烦忧，“宣郁通志，因时导和”，释怀舒心，娱目尽情，“乐亦斯在”。

二、山水诗的艺术风貌

施闰章喜爱登临山水，“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3]，登临山水，睹物兴情，物以情观，情来神会，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创作了大量优美的山水诗歌，具有自然清新等艺术特色。

(一)逸笔草草求气韵，不尚形似黜雕琢

施闰章的山水诗追求的生韵气动，不尚具体物态的描摹与工笔雕琢。《望衡岳》：“衡山绝顶祝融峰，独峙天南抗岱宗。水国风雷虚岫出，炎方冰雪半岩封。斜阳稍辨烟中树，昨夜遥闻岳麓钟。好驻星轺看日出，卧翻云海荡心胸”[4]195。开篇言衡山祝融峰的超拔，孤耸雄姿，能与泰山相比雄伟。项联转而刻画眼前所见是“虚岫出”写出了云海飘荡，山峰之高耸，若隐若现，高耸入云，依然是冰雪覆盖的景象。颈联写夕阳斜照，烟雨迷茫中，隐隐约约地依稀可见参差树木摇曳身影，接着“昨夜遥闻岳麓钟”说出了时间的转换。尾联叙事抒怀，“看日出”及其自己的心境，陶醉梦境般美景中。

全诗没有一句是具体描摹物象，雕琢之词，不著色彩，展现的完全是一幅南岳衡山的超拔，江南烟雨迷蒙俊俏优美的水墨画卷，此诗典型地代表了施闰章逸笔草草求气韵，不尚形似黜雕琢的山水诗艺术特色。

《钱塘观潮》：“海色雨中开，涛飞江上台。声驱千骑疾，气卷万山来。绝岸愁倾覆，轻舟故溯洄。鸱夷有遗恨，终古使人哀。”[4]60

全诗同样没有描摹钱塘潮的具体物象，通过“飞”、“驱”、“卷”、“倾”几个动词，整体凸显钱塘潮汹涌气势，犹如千骑奔腾的野马，声宏迅疾，狂奔而来，气卷万山，宏伟磅礴，整个画面飞动气卷，使观者震撼不已。紧接着笔锋一转，借伍子胥忠而遭谤，冤死而亡，以鸱夷装尸沉入江底，怨愤而化作咆哮怒奔的汹涌钱塘潮的典故，慨叹千古忠良遭遗恨，奸佞当道终国丧。

《石钟山》：“崔嵬崖际寺，巨石与波分。峡坼千帆落，山鸣万古闻。江城含宿雨，庐阜共寒云。临眺怀苏子，风流孰似君?”[4]52

同样具有上述特色，诸如此类的诗歌，便不再赘述。

(二)情景交融，以景抒情

《泊樵舍》：“涨减水逾急，秋阴未夕昏。乱后成野戍，黄叶自江村。带雨疏星见，回风绝岸喧。经过多战舰，茅屋几家存？”[4]52

诗歌展现的是黄昏夕阳洒照下的秋色，“秋阴”、“黄叶”萧瑟凄凉的意象，带雨疏星、凉风飕飕的凄冷情景，整个画面是阴冷、肃杀，营造出凄凉悲苦、黯然销魂的情景氛围，尾联“经过多战舰，茅屋几家存！”，慨叹百姓饱受战乱之灾，造成的“茅屋几家存”凄凉情景与前面的景物描叙，构成了景与情协调统一，达到了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

《望君山》：“孤屿凌天险，沧波绕翠微。四时芳草暗，万古白云飞。轩辕台应在，秦皇事已非。欲寻方丈竹，仙路隔危矶。”[5]468

开篇言君山孤峭险拔，苍翠绿染，再言四时季节变更，花草荣衰随时，白云万古依然，一转而抒怀，世事沧桑，但也有永恒。接着“轩辕台应在，秦皇事已非”将两种人生境界进行对比，恰有“屈平词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丘山”[6]，同样的艺术效果，再直抒胸臆，表达了自己愿望寻仙访道，归隐离去的思想。

《燕子矶》：“绝壁寒云外，孤亭落照间。六朝流水急，终古白鸥闲。树暗江城雨，天青吴楚山。矶头谁把钓？向夕未知还。”[5]448

此诗与《望君山》中一样，仍然是将历史沧桑的变幻与永恒终古的存在对比，洞透世事微轻，暗含了诗人对人生问题的的追寻，抒叹的一种空悠的淡愁。结句以“矶头谁把钓，向夕未知还”展示悠闲自得，忘忧超然的另一种人生境界，流露出倾慕的情绪。此诗完全将写景、抒情融为一体，不失为一篇佳作。

《望蒙山》：“百里划青冥，下峰横岞崿，掉尾逼海沂，昂首趋岱岳。白日寒欲暝，阴霞炯未落。山川震鲁邦，灵异此栖托。露泫崖际茶，雪翳涧底药。游子倦攀跻，怅望倚寥廓。”[5]138

开篇四句写景，只是勾勒雄奇的身姿，再言傍晚具体景象，天色转暗，残阳未落，说蒙山是灵异栖托之所。再言崖际有茶，涧底有药，自然造化。最后言“游子倦攀跻，怅望倚寥廓”，抒发了自己厌倦世俗的钻营竞进，希望息心静欲，寄兴释怀于山水 得超然之心境。

还有一些像《奇云岩》、《玉川门歌》等都具有情景交融，以景抒情的特色，在诗中抒发了自己的思想情趣。

“裂石通天门，陵巘构菌阁。云入岩下飞，瀑从松顶落。粲粲香炉峰，丹霞起阴壑。七曜内盘旋，百灵外回簿。苍颜有五老，联翩胜庐岳。低昂向予笑，神仙或可学”[5]60，表达自己求仙，脱离世俗的烦忧的思想。

“老蛟昨夜崖前吼，百泉迸出雷霆走。玉川雨后多白云，片片从风飞户牖。攀萝扪葛石崔嵬，铁壁千寻掌上开。因岩结屋谁能住？好跨青牛归去来。”[5]228，抒发了归隐田园，渴慕自由的情趣。

施闰章的山水诗擅长将物象的勾勒，画面色调、氛围的营造与内心世界情绪、人生社会的际遇的倾泻有机的融为一体，达到了情境完美的，意境超远，情蕴悠长的艺术效果，他的山水诗就是一幅幅的“有声画”。

(三)清新简朴，婉转悠扬，灵秀隽美

施闰章的家乡在江南名邑宣州，他喜爱游历江南山水。江南的烟雨迷蒙，丘陵的山清水秀，天地之灵气，孕育了江南自然的灵秀与隽美，施闰章的一些山水诗，具有灵秀清新之美。

《富春江》：“树色苍还绿，波光曲更青。一江渔艇绝，何处客星明？飞瀑林中雨，斜阳半山晴。不知人住处，遥见暮烟生。”[4]61

此诗展现了富春江两岸的青山葱郁，江水的透彻明亮，绿水清波，夕阳斜照，林中飞瀑，放眼纵观，江面无船，不见人踪，只见暮色中炊烟袅袅。整个画面清新简朴，灵秀隽美；悠闲静谧而不失生机盎然的灵动；语词明快简练，音韵和谐，婉转悠扬，蕴涵了诗人闲静悠然的情趣，读之陶醉怡然。

《湖楼对雨》：“住为中秋月，连朝听雨声。寒浸高枕湿，白拥乱峰平。远寺几时到，断桥谁独行？南屏桂花发，摇落正关情。”[4]60

此诗描绘的是江南秋风吹荡，阴雨飘零，雨打秋叶，寒湿侵人；远寺钟声的悠远，断桥独行，到这里诗歌展现的整个画面阴冷与寂寥，而尾句“南屏桂花发，摇落正关情”，则是生机迸发，洋溢着喜悦之情。此诗虽色调暗淡，但仍不失自然简朴，阴柔的灵秀与隽美、

施闰章清新简朴，灵秀隽美的山水诗比比皆是，列举一二：

“竹色翠连屋，林香清满山”[4]97

“潭烟依槛集，山色度溪来”[5]460

“松雨连山响，江云入寺来”[4]9

“芦渚起寒烟，枫林明翠微”[4]53

“孤城春水岸，归鸟夕阳村”[5]535

此类山水诗的名篇佳句，不胜枚举。总之他的山水诗是不尚雕琢而清新简朴，情景交融，灵秀隽美的，其山水诗歌的美学风貌与他的诗歌美学追求是吻合的。

施闰章说：“夫诗以自然为至，以深造为功”[2]106，反对雕琢，认为“雕饰丧其璞”[5]37，认为“文章之道，有隐有秀。天下生才不尽，作者难兼。虽嗤短艳，要尚清华。”[2]553，赞美道：“唐之初，盛称沈、宋、高、岑、王、孟诸家，大约温柔淹雅，典丽冲和，如静女秾花，镂金错彩，要归于自然，使人读之心恬意惬，一唱三叹，斯为极致。”[2]116，可见其崇尚自然清秀，不事雕琢的美学风貌。

施闰章的自然山水诗的诗歌美学风貌，得到清初与后来诗家名手的称赏与褒扬。如王士祯为其诗作摘句图，主要是摘自施闰章山水诗的名篇中佳句。王士祯说：“予读施愚山侍读五言诗，爱其温柔敦厚，一唱三叹，有风人之旨。其章法之妙，如天衣无缝，如园客独茧。约略举之，若‘别绪不可理’、‘洒尽暮江头’、‘人日日初晴’、‘朔风一夜至’、‘明月无远近’、‘倚枕不能寐’数篇是也。至于清词丽句，叠见层出。予尝欲仿张为主客图之例，摘其尤者列以为图，与康乐‘池塘生春草’，玄晖‘澄江净如练’、仲言‘露湿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并资艺苑谈助。……因作摘句图”[7]。吴文溥说：“愚山诗朴秀深厚，味之弥永”[8]，李文泰赞曰：“愚山集愈读愈见意味。集中如‘六朝流水急，终古白鸥闲’、‘人惊乱后在，山比别时青’、‘风雨残春路，关河独去人’，均自然工隽。”[9]。赵永纪说：“施闰章写景诗，总是包含着感情，很少单纯刻画景物，总是或融情于景，或借景抒情”[10]。何庆善说：“施闰章的诗，用笔简而明，朴而秀。他描景状物，不爱用华词丽藻，用的文字很平实，却富有表现力，平中见奇。” 再言：“他善于把写景与抒发内心世界的复杂感情交融在一起，做到景耀乎外而情融乎内，语近而旨远。”[11]

综上所述，可知施闰章确有寄兴释怀于山水的山水情怀，而其山水诗歌亦具有求其气韵，不求形似雕琢；情景交融；清新简朴，婉转悠扬，灵秀隽美的艺术特色和丰富而悠然不尽的情蕴。

[1]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雍也 第六[M].中华书局(1983版).

[2] 施闰章.施愚山集[M](一).黄山书社,1993.

[3]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M].人民文学出版,1978:494.

[4] 施闰章 .施愚山集[M](三) .黄山书社,1993.

[5] 施闰章.施愚山集[M](二).黄山书社,1993.

[6] 李白.江上吟[M].(见彭定求等编.《全唐诗》卷一百六十六).中华书局,1960.

[7] 王士祯.池北偶谈[M](下册).中华书局,1982:303.

[8] 吴文溥.南野堂笔记[M].(见.《施愚山集》(四)) 黄山书社,1993:290.

[9] 李文泰 .海山诗屋诗话[M].光绪戊寅(1878)粤东羊城森宾阁,活字板.

[10] 赵永纪.清初著名诗人施闰章.江淮论坛,1985:90.

[11] 何庆善.施闰章及其创作[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1992:85.

OnSHIRun-zhang’sPassionfortheLandscapeandLandscapePoetryStyle

JIANG Zeng-hua

(Library,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241002,Anhui,China)

SHI Run-zhang is a famous poet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whose poems include not only fresh and beautiful pastoral,farming poems,full of rural local flavor,long lasting appeal,but also the poetry depicting the natural landscape.Because he loved this,he dedicated himself in the passion for landscape with the landscape poems.These beautiful landscape poems look like literati landscape painting with a leisurely pen,lively,not for the shape,but for the God’s splash-ink hypochromatic.The landscape poetry also has the spirit,not for the shape carved,but for blending,fresh and simple,melodious,beautiful scenery and rich artistic style and leisurely endless emotion.

SHI Run-zhang; Landscape poetry; The landscape feeling; Artistic style

2013-10-21

江增华(1964-)，男，安徽省无为县人，博士，副教授。研究方向：古籍整理与研究。

I207.227

A

1672-4860(2014)01-005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