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把握中国梦的精神实质

2014-03-03 14:46闵长虹
关键词:民族主义民族精神

闵长虹

(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博士后流动站,浙江 杭州 310028)

(海军陆战学院军队政工系,广东 广州 510430)

习近平总书记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以来,既有对中国梦进行新保守主义诠释的误区,也有对中国梦加以新自由主义解读的危险。无论是狭隘的保守主义,还是自以为是的新自由主义,都看不到中国梦对古代天下主义精神、近现代民族进取精神和当代人类精神的辩证综合,误读了中国梦博大而厚重的精神实质。

一、古代中国梦的天下主义精神

孔子创立的儒家文化,开启了中国以仁同化天下的政治理想,即“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孟子继承了这一传统,主张“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1]基于“亲亲”之爱,孟子推导出“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2]的悲天悯人之理,倡导“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3]的行王政之道。

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中指出:“中国人传统观念中极度缺乏国家观念,而总爱说‘天下’,更见出其缺乏国际对抗性,见出其完全不像国家。”这种并非以民族国家或政治共同体而只是以王朝(国家)或文化(天下)作为界定群体的观念,只是一种“王朝中国”或“文化中国”。[4]钱穆在《中国文化史导论》中强调:“中国人常把民族观念消融在人类观念里,也常把国家观念消融在天下或世界的观念里,他们只把民族和国家当作一个文化机体,并不存有狭义的民族观与狭义的国家观,民族与国家都只是为文化而存在。”[5]许纪霖在《反西方主义与民族主义》一文中指出:从严格意义上讲,古代中国不曾出现过民族主义的观念,仅有的只是对一家一姓王朝或对华夏文化的认同。[6]

中国的天下主义情结并非为儒家独崇,庄子“不同同之之谓大”的“天下”“齐物”理念同样诠释了中国以一贯之的“天下主义”精神。从天下主义的文化观念出发,暗含着一种对异质、异己部分的宽容精神。在古代中国,一些地区被称为“生藩”而与“熟藩”相对应,这里的“生”与“熟”主要是指文明程度而言。“作为世界秩序的‘礼’实际上是那个作为家庭和社会秩序的‘礼’的外推……根据‘礼’的理念,四周虽不开化但并不邪恶,虽为野蛮之地但他们既不是异教徒也不是劣等人种,而仅仅是因为其文明程度尚未达到一定阶段……由‘生藩’转变为‘熟藩’的关键是与中心地区(中国文化)交往而提高其文明程度,而且任何族群都可以做到这一点。”将“礼”扩展到“天下”时,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慎终而追远、法祖而敬天之路径的推恩结果不仅是有秩序的,而且是强调道德的,“天下大同”和“四海之内皆兄弟”的理想就是这样推出来的。“它与从独立、自由的‘个人’推导出来的现代国际秩序本质上无道德或弱道德的秩序完全不同,因为‘个人’之间的关系是以竞争、利益为出发点的,在此基础推导出的国际秩序模式,也必然是竞争的、崇尚强力的和弱道德的”。[7]

二、近现代中国梦的民族进取精神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人逐渐感觉到“异质”、“异己”、“他者”的邪恶存在,开始由传统的天下主义认同转变为近现代的民族国家认同。在与帝国主义列强的对抗之中,对由种族、地理、文化和历史纽带联结在一起的中华民族共同体逐渐有了自我认同,产生了现代意义上的民族意识。“民族”一词出现的年代较晚,直至1899年梁启超才首次使用近代含义的民族一词。梁启超最先向中国知识界引进“民族”、“国家”、“国民”、“民族主义”这些概念,关于民族主义的实质,梁启超指出:民族主义者,不使他族侵我之自由,我亦毋侵他族之自由。其在于本国也,人之独立;其在于世也,国之独立。民族主义意味着国民在两个方面的自觉:第一种是民族建国的精神,第二种是民主的精神。[8]1905年《民报》创刊,孙中山的发刊词直接引译西方民族主义渊源,提出的“三民主义”正与当时新潮思想合流,遂成家喻户晓的固定概念。

近代以来,中国的改良、革命、建设和改革始终围绕民族复兴展开。“洋务运动”开启了学习西方“船坚炮利”、发展军事工业、民用工业的民族复兴梦想。北洋水师在甲午战争中的全军覆没,使有识之士认识到民族复兴不仅要在物质层面上学习西方,还必须在制度层面学习西方。无论是资产阶级改良还是资产阶级革命都没能做到这一点:前者虽反对封建君主专制,却极力倡导君主立宪制,国民仍处于半醒半醉之中;后者虽反对任何意义上的封建制,致力于资产阶级民主共和的梦想,但由于资本主义物质基础先天不足、民族资产阶级的先天营养不良,资产阶级革命只赶走了一个皇帝,继之而起的是“城头变换大王旗”似的封建军阀割据,赶走了一个“天子”皇帝却制造出无数个地方割据的“土皇帝”。这说明,西方资产阶级民主主义唤醒不了中华民族的精神自觉,提供不了民族复兴的持久动力。

“五四运动”中,中国先进知识分子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作为中华民族复兴的指导思想。马克思主义既体现西方精神气质更蕴涵人类精神特质,既反对封建主义又批判资本主义,为徘徊于西化与民族化之间的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敞开了一条思想的通道——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探索既改造保守民族性又避免资本现代性的新民主主义革命道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完成了建党的历史使命,义无返顾地投入彻底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洪流。

随着新民主主义革命胜利、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中国凭借崭新的社会主义制度红利在短时期内奠定了工业化初步基础,实现了“两弹一星”的民族自强梦想,为帝国主义包围、威胁下的新中国独立自主地探索符合国情的发展道路奠定了稳固基础。社会主义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取得的巨大成就,既增强了民族自豪感也时而不时地衍生出非理性的民族主义情绪;既在整体上凝聚了中华民族也在局部潜伏着狭隘的民族主义暗流。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应顺应全球化时代的发展要求积极转化中国古已有之的天下主义精神,避免狭隘民族主义情绪的消极影响。

三、当代中国梦的博大人类精神

“他者”是西方民族主义的扩张借口,是凝聚“我们”西方的狭隘想象。在崇尚“天下主义”的传统中国,“他者”虽然是可教化的边缘族类,但主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我们”华夏族仍处于居高临下的文化心态。在马克思主义的视野里,“他者”是相对的、历史的、辩证的概念,所有的“他者”在物质生产实践的交往中将消融于“自由人的联合体”,成为“我们”人类的有机组成部分。对待“他者”的不同态度,既说明了各民族精神的差异,也诠释了民族精神与人类精神的差距。

惟有马克思主义立足普遍交往的扩大,揭示了民族产生、发展和消融的历史辩证法,阐释了人类解放的历史必然性。应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改造迄今为止的各种民族精神,使之逐渐融入人类精神的河流。1845-1846年马克思与恩格斯在《费尔巴哈》一书中指出,大工业“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因为它使每个文明国家以及这些国家中的每一个人的需要的满足都依赖于整个世界,因为它消灭了各国以往自然形成的闭关自守的状态。”“大工业到处造成了社会各阶级间相同的关系,从而消灭了各民族的特殊性。”[9]1948年,他们在《共产党宣言》中进一步指出:“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各民族的精神产品成了公共的财产。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为不可能,于是由许多种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学形成了一种世界的文学。”[10]

1853年马克思在《中国革命和欧洲革命》一文中,深入分析了导致中国近代危机的总根源在于政治专制、社会封闭、思想保守:“满族王朝的声威一遇到英国的枪炮就扫地以尽,天朝帝国万世长存的迷信破了产,野蛮的、闭关自守的、与文明世界隔绝的状态被打破,开始同外界发生联系,……正如皇帝通常被尊为全中国的君父一样,皇帝的官吏也都被认为对他们各自的管区维持着这种父权关系。可是,那些靠纵容私贩鸦片发了大财的官吏的贪污行为,却逐渐破坏着这一家长制权威——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的各部分间的唯一的精神联系。存在这种情况的地方,主要正是首先起义的南方各省。所以几乎不言而喻,随着鸦片日益成为中国人的统治者,皇帝及其周围墨守成规的大官们也就日益丧失自己的统治权。历史好像是首先要麻醉这个国家的人民,然后才能把他们从世代相传的愚昧状态中唤醒似的。……与外界完全隔绝曾是保存旧中国的首要条件,而当这种隔绝状态通过英国而为暴力所打破的时候,接踵而来的必然是解体的过程,正如小心保存在密闭棺材里的木乃伊一接触新鲜空气便必然要解体一样。”[11]

人类正在经历的全球化是马克思、恩格斯阐述的“世界历史”的现代版,孕育着消灭一切狭隘性(包括资产阶级狭隘性)的物质基础和社会条件。这启发我们,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既不能有复古式的国粹心态,也不能有西化式的民族虚无。当前,以“现代新儒学”为代表的“新保守主义”思潮,大肆渲染儒学复兴中国,鼓吹儒学拯救人类文明危机,必须加以驳斥。儒学博大精深的和谐思想、大同理想无疑有助于世界和平与发展,但儒学确有“糟粕”性的一面,思想上的保守、政治上的封建专制使其和谐思想、大同理想更多停留在观念层面。当代西方文明确有值得借鉴的一面,其理性、自由、启蒙的主张有助于冲破血缘关系的束缚建立个体的尊严。但个人主义的过分张扬、资本利益的无节制扩张、世界霸权意识的无度膨胀正给世界和平与发展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必须坚定不移地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深入分析西方现代性的利与弊,全面揭示中国传统性的得与失,促进中华文明在全球化时代兼收并蓄,为人类文明可持续发展提供和而不同、合作共赢的先进精神指引。因此,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要求我们既充分吸收西方现代化的物质文明成果,又用和平发展之“中国道路”改变世界霸权主导下的西方思维模式;既肯定西方现代性的历史进步意义,又用和而不同之“中国精神”诠释一种更全面、更人道、更和谐的人类现代性;既借鉴西方培育主体性、崇尚个性的精神文明成果,又凝聚以社会利益为导向的“中国力量”。

[1]《孟子.尽心上》

[2]《孟子.尽心下》

[3]《孟子.公孙丑上》

[4]梁漱溟.中国文化要义[M].上海学林出版社,1987:165.

[5]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M].上海三联书店影印本,1988:19.

[6]李世涛.知识分子立场---民族主义与转型期中国的命运[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0:422.

[7]尚会鹏.“伦人”与“服国”---从“基本人际状态”的视角解读中国的国家形式[J].国际政治研究,2008,(4).

[8]转引陈大白.民族主义的中国道路---评王小东对中国民族主义的言说[J].战略与管理,2000,(3).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4.

[1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76.

[1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08-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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