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军
略论电视剧传媒批评的特征和基本路径*
■陈友军
本文在追寻中国电视剧传媒批评轨迹的基础上,从三个方面总结和探讨了此种批评模式的特色和基本路径:传媒批评的意识形态诉求与研究路径;传媒批评的跨文化研究路径;传媒批评的市场化研究路径等。作为对一种批评方法的初步探讨,本文旨在说明媒介、艺术、意识形态、资本与文化产业之间存在的某种关联。
电视剧;传媒批评;批评路径
电视剧的传媒批评是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电视剧的商品属性和信息属性在中国市场经济进程中被发掘甚至放大后的衍生物。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是新闻传播学与艺术学、政治经济学等交叉融合产生的一种批评方法。与电视剧的艺术批评、文化批评、技术批评以及美学批评不同,它主要研究电视剧传播过程中相关主体的价值诉求与电视剧作为文化产业的意识形态逻辑、资本逻辑和市场化逻辑等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探索电视剧作为艺术商品进入市场的经济规律。它的出现改变了电视剧专业批评的格局,也影响着电视剧价值评判的变革与重建,因此,对于中国电视剧领域传媒批评的出现和运用,有必要予以归纳和总结。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伴随中国政治经济体制改革的全面展开,传媒和文艺领域身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等大的社会背景之下;伴随着紧锣密鼓的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接轨的入世谈判,文艺作品的商品属性以及传媒的产业属性得到重新认知并在文化与传媒实践中被付诸实施。
较之于电影以及其他媒体的市场化进程而言,电视剧领域的市场化、产业化推进的速度要略慢一些,遭遇的改革阻力相对要小一些。这一方面得益于电影体制改革走在前面的经验,另一方面与电视剧的制播体制有较大的关联。中国电视剧从改革开放不久便开始尝试由政府投资、版权费交易、广告经费支持和企业赞助生产的电视剧生产方式,但其主体基本上还是由电视台或者直属电视台的电视剧制作机构用国家的计划拨款制作,市场的因素非常有限。在学界看来,电视剧真正市场化的进程,是以1992年北京文化艺术音像出版社投资200万元制作电视连续剧《爱你没商量》和北京电视艺术中心贷款150万美元拍摄《北京人在纽约》为标志的,尽管这种通过市场来获得利润的电视剧投资生产方式在20世纪90年代初并没有彻底改变80年代投入产出的基本格局,但作为改革的探路者,却为电视剧以市场为主导的市场运作体系开辟了道路。
从电影、电视剧的商品属性和传媒属性得到认知的历程来看,传媒批评之于艺术领域的运用,需要具备两个重要的前提:即艺术产品进入到媒介视野和融入到产业领域。20世纪90年代由黄升民和丁俊杰主编的《媒介经营与产业化研究》是探讨这类问题比较有代表性的前沿成果。其核心观点是媒介的产业化“是意识形态的媒介向产业经营的媒介转化的过程”。①另外一部由任金州主编的《中国电视与市场经济对话》看重的也是中国电视体制和机制以及电视节目策划等方面的话题,主要焦点集中于入世背景下中国媒介和世界的接轨。由此可见,电视剧传媒批评的出现和兴起是近二十多年的事情。
至于电视剧批评领域出现传媒批评这种新的批评视角,可以从2001年北京广播学院广播电视研究中心举办第一届“中国传播论坛”说起,从胡正荣主编的《中国传播论坛:变动中的全球广播电视(2001)》一书提供的研究成果来看,这次论坛的主题发言主要立足全球媒介的发展趋势、变化中的媒介结构与内容展开讨论,探讨的主要还是中国加入WTO后是否会削弱中国传媒的信息性和政治性角色、数字媒介的未来与媒体监管、两台合并与网络化后的业务方向及经营模式等与新闻传播迫切相关的话题。到了第二届“中国传播论坛”举办的时候,论坛的主题则直接设定为“中国电视剧传播”,从曾庆瑞主编的《中国传播论坛:中国电视剧传播(2002)》结集的研究成果来看,电视剧与传播的关系在这次论坛上得到较为充分的论证。这次会议也是当时电视剧界规模最大、参加人数最多、涉及面最广的一次学术研讨会。参加这次会议的有电视剧管理、制作、播出、教学与研究等各个方面的领导、专家学者及业界人士,因此,在这里,我们可以把2002年“中国传播论坛:中国电视剧传播”作为电视剧传媒批评的标志性事件看待,将其认定为中国电视剧传媒批评的滥觞。此后,电视剧领域从传媒的视角研究电视剧便忽如一夜春风,至今方兴未艾。
电视剧是一种意识形态,这种观点建立在电视剧的文化认识基础上。尽管将艺术(包括电视剧)作为政治传声筒的时代已经过去,而且并非所有的文艺作品都蕴含政治,但政治在艺术作品中的审美化存在却难以被否认。中国电视剧作为当代大众审美文化的主要形态,政府的管理和介入常常被认为是电视剧意识形态特征的标识,主管部门也从不避讳电视剧的宣传功能。在媒介、艺术和意识形态之间,电视剧的艺术传播依然承担着重要的宣传任务。在电视宣传管理部门的负责人看来,电视剧的传媒批评研究电视剧的宣传功能,也就是要在弘扬主旋律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有所作为。正如行业专家杨峥所言,“电视剧作品既具有生产流通产品的商业属性,又具有鲜明的公益文化属性;既承担着宣传功能,也承担着传播先进文化和娱乐大众的功能;电视剧的市场主体既有国有企业,也有民营企业。这些诸多的、综合的、相互交叉的属性和职能,决定了电视剧行政规制必然是一项综合管理,既是宣传管理和文艺管理,又是产业管理和市场管理。”②
因此,电视剧的传媒批评把视点集中在探讨电视剧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不同于以往的艺术研究旨在说明中国电视剧在承担主旋律宣传任务中需要关注时代-需要为人民群众提供强大的精神动力-需要传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等内涵诉求方面。电视剧的传媒批评在探索电视剧意识形态研究路径的时候,是要从体制、政策和管理等诸多层面来说明意识形态的审美化存在的传媒逻辑。威尔伯·施拉姆在他的《传播学概论》中曾提出过传播者、受传者和把关人的概念,作为中国电视剧的“把关人”,中国电视剧的行政主管部门还在行政规制的制定和媒介治理上保证着电视剧艺术传播的政治导向。
20世纪90年代以来,从文化视野切入电视剧的研究成为一种重要的研究方法。但是,立足媒介权力和媒介传播展开电视剧的传媒批评还是自国内的跨文化语境研究始。其中,较早的研究思路是对全球化和本土化问题的探讨。张凤铸、黄式宪、胡智锋主编的《全球化与中国影视的命运》是立足中国特殊的社会文化语境,较早以面向世界的全球化视野展开切合电视剧实际的语境研究的著作。中国影视业“加入WTO后将直接参与国际市场的双向流动,外国的电影电视产品和人才、先进的管理经验以及大量资本随之也将进入中国,这一切将对我们形成激烈的竞争,甚至我们还将承受着再度被边缘化的巨大压力,形成一种悖论式的文化语境。中国影视业如何参与全球文化竞争、与世界平等对话,如何在新的国际空间和更多的机遇里发掘自身民族化的素质和创新能力,就成为当下十分紧迫的战略性课题。”③如何看待全球化?如何看待中国的全球化?随着传媒批评全方位的展开,面对西方霸权以及“谁的全球化”问题,我们看到,经过业界近20年的共同努力,中国与世界平等对话的距离越来越近,对话的氛围和语境也在逐步形成。总体上看,张凤铸、黄式宪、胡智锋等开辟的语境研究思路以及呈现出来的学术研究成果还主要体现在电视剧传媒批评的政治文化语境、经济文化语境等方面,后来的研究也基本上是围绕与这些相关的问题展开。如李琦的《影像与传播——1990年代以来中国电视剧文化研究》一书也涉及到跨文化传播的问题,在涉及全球化与本土化这两个话题时,作者主要讨论的是跨文化传播的尴尬与需要展开的艺术创新。白小易的《新语境中的中国电视剧创作》主要揭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大陆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在电视剧创作中的碰撞与融合,在作者看来,“全球化理论实际上是以西方中心为基础而构建的理论话语”,“它的实质是西方发达国家利用其经济、政治和文化上的强势地位,将西方现行经济模式、政治制度和文化价值理念向东方发展中国家的一种巧妙的推销。”④
有关电视剧的传媒批评,还有与传媒经济相关的市场分析和产业化研究的路径。电视剧的市场化、产业化研究作为电视剧传媒批评开拓的重要领域,所取得的研究成果尤为显著,其中,建立在资本和资本逻辑认识基础上的电视剧传媒批评,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拓展了电视剧研究的视野。
第一,是建立在科学数据基础上的收视率调查。以收视率来评判电视剧的价值为肇端,这种评判在20世纪90年代前后就已现出端倪。在媒介集团化、市场化、产业化快速推进的大背景下,以央视—索福瑞媒介研究公司(CSM)、AC尼尔森为代表所提供的收视率数据对电视剧的广告投放决策以及电视剧的快速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随着人们对收视率及其作用认识的深入,业界已经不满足于收视数据本身,还对观众收视行为特征和电视传媒市场竞争格局的分析有了新的要求。在此情况下,从2003年起,央视-索福瑞媒介研究公司(CSM)开始致力于收视环境、观众基本情况、观众收视行为、频道竞争、节目竞争以及电视广告投放与竞争等方面的研究,以期对中国电视收视市场进行全景式的描述与分析。这种研究的现实意义在于,它丰富和扩展了对于电视剧收视数据的运用,并渐渐成为了国内广大媒介从业人员科学分析电视收视市场的有益参考。
但随着收视率的广泛运用,电视剧产业界出现了“唯收视率论”的弊端,对此也引起了学界和业界的重视。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开始出现以及在90年代得到进一步完善的电视剧收视数据统计分析,由于所反映的不仅仅是商品关系,它还间接地表达了观众的满意程度,因此一段时期里,电视收视率似乎成了一些电视从业人员的试金石,在有些电视台,收视率甚至成了栏目或节目的生死牌。一些电视台收视率指标甚至占到了50%左右的分量。但这种收视率神话在分析电视剧作品、判断电视剧的其他价值时却出现了显见的悖论,这便是一些收视率高的电视剧,其艺术质量并不是很高,却赢得了很好的市场回报。而一些质量很好的电视剧收视率并不高,遭遇到市场的冷落。可见,电视剧传媒批评的收视率分析路径一方面适应了市场经济对统计数据的需求,另一方面,过度看重这种收视率数据,对于电视剧的多重价值理解也存在明显的症结。
第二,把电视剧和媒介、市场联系起来进行研究,将电视剧观众的接受行为纳入到“注意力经济”“眼球经济”来考量。由于参与电视剧创作、生产和播出的主体不同,因此,建立在市场行为基础上的传媒市场与传媒经济的研究视野,是完全不同于艺术思路的新的资本逻辑。这其中,还有对于身处一线的电视从业人员的影响,电视台对电视剧带来的经济效益的重视直接影响着相关从业人员的立场和价值导向。如闫忠军的《电视剧传播与频道专业化》就认为,“频道的专业化既不取决于主管部门的行政命令,也不取决于电视台决策者的主观愿望,重要的是要看市场,看收视市场和广告市场。”⑤围绕电视剧生产的诸多利益相关的市场主体,由于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所形成的博弈使得电视剧承载的价值和意义变得复杂化,政府搭台、媒体造势,电视剧买卖双方的节目交易活动使得越来越多的制作、购买、播出电视剧的企业和机构注重的是媒介的覆盖率,关注的是价位,打动他们的是广告竞争。陆地的《略论电视剧繁荣的市场环境》,刘军《刍论中国电视剧节目供应市场研究的理论建模》,张婷的《中国电视剧的市场运作及产业化趋势》,吴秋雅的《另一种广告媒介——重新思考电视剧的传播行为与社会角色》都从传媒市场以及传媒经济活动的不同角度深化了对电视剧的认识。
第三,把电视剧纳入文化产业的内容生产来研究。电视剧的创作、生产和传播作为十六大以来中国文化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举措。在中国,对于文化产业的认知目前还过于宽泛,存在用西方的产业理论处理当下中国文化现实的实践中水土不服的现象,形成共识尚需时日。但相关的电视剧文化产业研究已经取得了丰富的成果。有关电视剧产业的研究,大致上也是从两个维度展开的:其一,是近20年来国家文化产业政策推进过程中起主导作用的文化企业事业单位的产业化研究;其二,是越来越占据主导地位的民营资本研究。赵子忠、王伟等编著的《中国影视投融资的产业透视》一书从投融资的领域来把握电视剧的生产,无疑是电视剧传媒批评的一个新的视野,在这里,投融资成为电视剧产业发展链条上十分重要的环节被提出来。耿蕊的《中国民营影视发展研究》探讨了随着广电改革的深入、影视制作业发展中出现的一些新情况和新问题,全面分析我国民营影视业的发展现状、生存环境和传播理念,探析其背后的成因与发展困境,对认识和了解我国民营影视发展,具有较强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此外,有关电视剧的传媒批评在艺术与传播关系的认识上也有不少研究成果,探讨艺术与传播媒介的关系即艺术的传播也不失为电视剧传媒批评需要开拓的路径。总的看来,电视剧领域出现的传媒批评,是近年来跨学科研究成果的体现,它的内涵还需要不断地丰富,作为对这种批评方法的初步研究,本文的认识还存在诸多不足。但电视剧传媒批评不同的研究路径的确丰富了传媒批评的视野,我们看到,基础研究与应用研究开始出现整合的态势,这也是电视剧传媒批评逐步迈向成熟的标志。
注释:
① 黄升民、丁俊杰主编:《媒介经营与产业化研究》,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7年版,第61页。
② 杨峥:《电视剧行政规制与电视剧的发展繁荣》,《中国广播电视学刊》,2010年第5期。
③ 张凤铸、黄式宪、胡智锋主编:《全球化与中国影视的命运》“前言”,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第2页。
④ 何永康“序言”。文见白小易著《新语境中的中国电视剧创作》,中国电影出版社2007年版,第4页。
⑤ 闫忠军:《电视剧传播与频道专业化》,收录于曾庆瑞主编的《中国传播论坛:中国电视剧传播(2002)》,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3年版,第140页。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文学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李 立】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规划项目“中国电视剧理论批评发展史(1977-2010)”(项目编号:12YJA760007)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