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调查的手机

■王卓

手机作为一种现代化的通讯工具，为人际传播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仅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便从一件奢侈品演变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伴随着技术的进步，它在大众传播领域异军突起，成为新媒体的重要标志，并直接影响到新闻制作的方式。2005年8月，一个名为Cell Journalist(手机记者)的新闻供稿服务机构在美国问世，其创始人帕克·伯利德认为:今天，当突发事件发生时，最先拍到视频的往往是拿着手机的路人，而不是专业的摄影记者。的确，无论是“9.11”恐怖袭击事件、伦敦地铁爆炸案、还是汶川地震，许多极具震撼力的画面，都是由普通的手机持有者最先拍到的，对于媒体从业人员来说，这无疑是一种压力。这种压力让我们感受到新媒体对传统媒体的冲击，但换一种思路想问题，手机又何尝不能为我们所用，尤其在制作调查性报道的过程中，它时常能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一、手机带来的改变

十几年前，《焦点访谈》曾制作过一期名为《在路上》的特别节目，通过隐性拍摄，调查公路三乱。当时，有人别出心裁地找来一块特制的玻璃，这块玻璃从前面看是一面反光很好的镜子，从后面看，则与普通玻璃无异，大家把它斜放在车厢里，记者便藏在由玻璃搭成的狭小空间里，扛着几十斤重的摄像机进行秘拍。这种体型庞大的摄像机至今还被称为“便携式”或者“一体机”，其实，“便携”和“一体”这两个词用来形容手机倒更为贴切。如今一机在手，时常令人思量，当初有此利器，何需费尽周折，而手机带来的便利远不只在拍摄方面，它与网络紧密衔接，开机速度、制作速度、传播速度以及互动功能都令传统媒体望尘莫及。而改变这一局面的唯一方式便是“改变”，那么，如何改呢?

1.传播技能的改变

如果仅从拍摄的角度来看，手机只是一个重量更轻、携带更容易的摄像机，但实际上，它是最能够体现媒体融合趋势的智能终端，这个最初为个人语音通讯而发明的工具，包含着强大的技术元素。所以，能掌握庞大的摄像机，不一定能掌握好纤小的手机，而要想用其所长，必先师其所长，比如，当我们用手机拍摄之后，我们还要学会如何将手机中的图像信号以及声音信号导入硬盘，学会用非线编辑技术整理素材，学会远程回传。这些技术我们以往闻所未闻，而今天，我们只有带着对新技术的畏惧与向往来改变自己。数字化来了，新挑战来了，仅仅掌握摄像机和手机拍摄功能，只会电脑输入、邮箱传递已经跟不上当今信息传播的节拍，必须对我们的传播技能做出改变。

2.拍摄姿态的改变

以往我们肩扛摄像机，依据学院派的构图原则，按部就班地进行拍摄。然而手机凭借着自己的拍摄功能参与调查，这似乎是专门为调查报道的秘拍行动做出的创新，因为纪录这样的现场必须保持低调，而肩扛变为手持，大型的变焦镜头变为微型的广角镜头恰恰适应了这种需求。当然，机器变了，持机的姿态也要相应地做出改变。首先，手机拍摄，不必再像操作摄像机那样需要精细地调整镜头的高度、调整镜头与被摄物体之间的角度以及距离，调查报道追求的是“目击式”的现场感和纪实感，不宜过多分切现场，而适宜采用长镜头的拍摄方式。其次，手机拍摄的站位十分重要，角度要能囊括被摄物体，距离不能过近也不能过远，过近会发生遮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过远则无法录音，默片将无法作为调查的证据。再者，动作和姿态一定要收敛而隐蔽。使用手机进行秘拍，其最大的魅力在于对事发现场进行“无干预纪录”，一旦露出破绽，便会前功尽弃。

3.角色分工的改变

以往电视媒体从业人员在外出工作时存在明确的分工，即采访记者负责提问，摄像记者负责镜头。现在，两种角色的分工出现了改变，呈交叉与融合的态势。如果探寻其中的原因，那便是，手机“便携”和“一体”的特性使摄像工作变得“相对轻松”，使用手机进行拍摄可以保证“男女都一样”，(当然，这里特指手机，大机器除外。)另外一个原因则与调查难度的增加有关，复杂的调查情境要求记者一专多能，如果采访记者介入拍摄，就等于多了一个机位;而摄像记者介入采访，就等于多了一条思路。角色的交换与融合有助于彼此协调，形成合力。而手机参与调查，使角色的交叉与融合来得更为直接，更具操作性。事实上，目前《焦点访谈》许多节目都是通过“各持手机，分别提问，共同取证”来完成的。

二、手机参与的调查

作为以调查报道为特色的新闻性栏目，一个时期以来，《焦点访谈》一直注重将手机的拍摄功能应用于调查过程之中，其主要方式可分为整体式和结构式两种形式。

1.整体式

所谓整体式是指完全使用手机视频或以手机视频为主的拍摄方式，现在的智能手机可以根据不同的光线条件设置色温调节和亮度模式，像质不再会因为“达不到播出指标”而登不上“大雅之堂”。尽管许多技术指标比起专业摄像机来还有差距，但它机动灵活的“隐身功能”却是专业摄像机所无法比拟的。《焦点访谈》播出的诸如反映公款吃喝问题的《隐秘会所吃喝风》、反映商业欺诈问题的《加料的温泉浴》、反映算命骗钱现象的《“风声水起”的“风水大师”》、反映倒卖车票现象的《票贩子又出新花活》等节目，都大量采用手机秘拍，现场记录。尽管从电视摄影和电视编辑的专业角度来看，一些画面还有失精致，但这些节目触及社会热点，格调真实自然，具有超强的冲击力，一经播出，反响强烈。

在中央出台八项规定之后，一些人改明吃为暗吃，继续嘴上腐败。为调查这种现象，记者携带手机，先后暗访了多家高档餐饮场所，这些场所有的坐落在公园里，有的藏身于古寺中，停在院内的车辆或者将车牌遮住，或者干脆卸了下来，但也有人一不留神，忘记将单位的出入证收好，结果暴露了自家的身份。在一家藏身于小胡同、更为隐蔽的会所，服务员为了招揽生意，特意向记者透露，这里一餐饭的价格最高竟达每人6000元，而且当时包房内就有国家公职人员在用餐!这便是《隐秘会所吃喝风》，这种全程以手机拍摄的节目以其特有的纪实性和现场感征服了观众。

2.结构式

所谓结构式是指通过手机视频来结构节目，手机视频或者作为启动调查的引子，或者作为印证某种说法的依据。《焦点访谈》反映网络诈骗问题的《葫芦里卖啥药》、反映假记者问题的《蹊跷的采访》、反映酒托问题的《酒色陷阱》等节目便属于这种类型。

以《蹊跷的采访》为例，有志从事新闻事业的蔡先生看到一则启事，国家某正规报纸驻连云港工作站招聘记者，他立刻报了名，很快便被录取，然而之后他发现，这里的情况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于是向《焦点访谈》反映了这里存在的一系列问题，记者以应聘者的身份进入这个工作站，采用手机秘拍的方式，对蔡先生反映的主要问题进行调查取证，据反映，这个工作站的负责人存在“给钱就不报，不给就登报”敲诈问题。为了做出印证，记者跟随其外出采访，纪录下他以对企业“手续不全”“偷排污谁”曝光相威胁，向江苏的一家企业要钱的场面。借助手机记者印证了蔡先生反映的情况基本属实，由此做出的调查结论确凿无疑，无可辩驳。

三、手机引发的融合与坚守

对于电视媒体而言，融合是一条自我完善的有效途径，我们寄希望于通过融合让自己焕发生机。然而有一种观点认为，新媒体的快速发展，将会完全替代传统媒体，这种预判是否过于绝对了呢?事实上，直到目前，传统媒体依然具有自己的优势，其专业化的从业人员，权威的信息渠道，长期形成的品牌，特别是对新闻事件的深度调查和高水平的评论是新媒体所无法相比的。所以说，我们与新媒体融合是为了在数字化的世界中增强自我，不是在放弃自我。当手机的功能变得愈发完善，电视与新媒体的融合还会更加紧密，但手机的本质终究是一种传播工具，无论何种传播，都是内容的传播。在“内容为王”的传播领域，传统的主流媒体完全可以继续保持优势，所以，有所变，也要有所不变，融合中需要有坚守，这种坚守包括:

1.无可辩驳的权威性

每当我们在网络上看到一些离奇的视频，就会自然而然地问上一句“真的假的”，或者问“大媒体发过吗?”在信息爆炸的今天，大量的手机持有者都可能成为“信息提供者”，不能排除有的拍摄者个人倾向较重，无法做到客观中立，还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弄虚作假，混淆视听。海量信息面前，受众迫切需要权威的解答，他们会选择谁，相信谁呢?自然是主流媒体，以2011年“7.23”甬温线特大铁路交通事故为例，虽然事故发生后，以微博为主的网络媒体一度大行其道，但是短短三四天后，传统主流媒体后来居上，随即主导了舆论方向。

2013年8月6日，网上出现一组手机拍摄的图片并附说明，“湖南省一私家车撞伤一名15岁小孩，车主很有背景，勾结交警毁灭现场，引起围观村民围殴交警，小孩因延误治疗死亡。”这组图片一经发出，立刻被大量转发、评论。《焦点访谈》记者立刻赶往当地，通过对村民、交警、医生、司机等相关人员的调查，最终查明，所谓“车主有背景”“毁灭现场”“延误治疗”皆为虚构，图片为他人所拍，上传图片并写说明的人当时并不在现场，此人事后已向公安部门自首。随着节目的播出，众说纷纭的局面便宣告结束。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主流媒体已经形成了很高的公信力。一事当前，传统主流媒体显然更权威、更有深度，也更令观众信服。

2.持之以恒的社会担当

西方著名报人普利策曾这样说道:“新闻事业的最难处就是既要保持新鲜报道的生命力，又要使其受到精确和良心的约束，而不是随心所欲。”相对于网络媒体，主流媒体一直在强化自己的责任意识，即便受到新媒体的冲击，这种社会担当也将持续下去。

2013年5月31日，一段网上发布的手机视频引起普遍关注，它纪录了陕西延安城管队员向一家自行车店老板施暴的场面，只见城管队员高高跳起，用双脚踩跺对方头部，令人触目惊心。一个时期以来，各地不断发生城管与商贩之间的冲突，而这段手机视频令城管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那么，是简单地将矛头直指城管，还是将事件的全貌客观呈现给观众，《焦点访谈》记者选择了后者。在《延安城管打人事件调查》这期节目中，人们不仅看到了网上公布的画面，还看到了其他目击者在另一个角度拍到的视频，这段视频纪录了店主攻击一名女城管队员并遭到二次暴打的情况。记者将两段视频一同编入节目之中，让观众完整地看到事件的过程，进而探索此类事件频繁出现的根源所在，进而提出“城市需要管理，管理更需规范”的观点，记者以这种方式报道这起事件，实际上体现着主流媒体的社会担当。

综上所述，手机参与调查，可有效提升调查报道的时效性、参与性和互动性，使报道方式更加丰富。借助新媒体，主流媒体的调查报道将具有持久的吸引力，并在与新媒体的竞合中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