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夙媛
干部“旋转门”为谁开启?
■ 陶夙媛
官员的“旋转门”为谁开启?这似乎是一个同义反复的悖论题目。
其实不然,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可以轻易推开“旋转门”。进入“旋转门”必须有必要的约定、条件和守则。并且,推开“旋转门”也需要一定的规则。否则,“旋转门”开启不当,会给规范的政府治理和运行带来负面影响。
前美国财长盖特纳,在美国财政部工作了1400个日日夜夜之后,于2013年1月离任。在离开财政部后,盖特纳还曾一度成为美联储主席的热门人选,但他坚决表示拒绝。如此经验丰富、履历耀眼的重量级人物没有选择美联储,而是加盟私募巨头华平集团(Warburg Pincus),担任华平董事局主席、董事总经理,负责公司的发展战略规划、投资者关系维护及其他公司投资事宜。
有媒体评价道,盖特纳从政界离任后进入商界,进入了美国著名的华尔街,其背后不仅体现美国赤裸裸的金钱政治,更体现出政府被利益集团绑架的事实。
何以如此呢?政府官员退休或离职之后下海进入企业、学校任职的现象,被西方的公共行政伦理专家称为“旋转门现象”,简言之就是政商两界人员角色互换。如,一方作为人民行使公共权力的代表,包括政府、国会的立法和行政官员,西方称之为公共部门。另一方代表特殊利益的利益集团,称之为私人部门。公共部门制定政策为公众谋福利、满足社会整体利益。私人部门则奉上政治献金或派出说客旨在左右政策,从而谋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
在美国,官员离任或者退休后进入金融界并不罕见。卸任或退休的政府官员受聘于大学在美国最为活跃。前克林顿政府的财政部长劳伦斯·萨默斯担任哈佛大学第二十七任校长,前副总统阿尔·戈尔在美国多所大学中出任访问教授,曾在多届共和党政府中担任要职的莱斯利·伦科夫斯基在印第安纳大学重新拾起了教鞭,曾任小布什政府环境保护署副署长的吉姆·巴恩斯回到了印第安纳大学教授环境法课程。
而美国现任财长雅各布·卢也是典型的“旋转门”式人物,拥有在商界、学界等多领域工作经历。在加入奥巴马政府之前,卢曾担任花旗集团高管,并在美国知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任职。奥巴马请卢出任财长,是要借重卢在预算领域的丰富经验和与共和党谈判的强项,来应对美国联邦政府的债务危机。
但美国官员的“旋转门”的现象也一直备受诟病,特别是离任官员走进商界,经常被外界揶揄是华尔街对美国政界的收买,美国金融业和政府穿一条裤子。甚至有人评论该制度是“高级黑”,是将贪污腐败进行制度化洗白。
据美国《赫芬顿邮报》报道的一个数据显示,2012年,华平集团游说团队18名成员中,有12名曾在政府任职。一般来说,被游说团体及利益集团吸收的前官员,领取的薪水要比在政府里任职高出数倍。而私募集团也对雇佣政府官员担任其顾问感兴趣,有利于向客户收取高额拥金,更易于左右当局政策为自身谋求利益。从政界转战商界的盖特纳,薪水的增加恐怕不是其最终目标,商界也不会是其最终归宿。有了利益集团的支持及政治献金,可进可出的“旋转门”就开启了盖特纳巨大隐形财富。
近年来,我们经常从媒体看到这样的报道:有一些高级领导干部从行政岗位进入大型央企任职,也有不少央企高管进入政界;更多的是,不少退下来的部长、局长们进入了社团或者民间智囊机构,或者到高等学府做兼职教授,继续为社会贡献自己的学养和智慧。去年还有报道,浙江省前省长吕祖善同志退休后到浙江博物馆做义务讲解员,赢得社会好评。
当然,社会上对一些曾在政府为官的政要退休后去企业做高级顾问甚至担任上市企业的独立董事,也是颇有微词。
对于发生在我们身边的高级领导干部经常在官、产、学三个角色间实现华丽转身、自如地实现“身份转化”,社会究竟应当怎么看?能否将其引入一个干部人才交流的制度层面加以规范,需要考量,更需要积极探索其正确的路径。
如今政府官员作为公众人物,他们的一举一动,始终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也很容易引起社会的较大反响。应当说,在市场经济比较成型的社会中,人们选择这个职业还是那个职业,有着充分的自由,职业不再从一而终,从业后是否再择业,去职还是留任,都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人们对官员转身当教员这件事,除了一般意义上的理解之外,还要做深层次的思考——这是不是从体制内传导出的某种信息?
无论是弃官从学还是从商,究竟是“事业之选”,还是“利益之选”,抑或是“无奈之选”。有专家分析对许多离任官员告别官场去大学从教的缘由作出三种分析。大体可从三个方面的关系来考虑:
一是目前政府官员公务员相对狭窄的发展空间与大学较宽阔的事业平台之间的关系。公务员是属于岗位管理范畴的专业性工作,一旦确定了岗位,就需要在一个比较单一的环境中工作相当长时间。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干部队伍发生了重大变化,一大批公务员拥有了高学历,他们在接受大学本科、硕士甚至博士学位教育,他们的学养和从政经历,在体制内工作一段时间后,或者离任后进入高等院校或者智库,是理性的选择,也是继续事业发展的新归宿。
二是市场经济对人的观念产生的冲击与泛行政化回潮、“官本位”意识强化之间的关系。市场的本质是一切以经济价值来衡量,社会体制在市场经济面前难以保持其特殊的性质,官员在体制内的价值体系很容易“归零”。而市场更能体现人生的价值。官员“弃政从善”,也是很好的“利益”之选和“价值”之选。
三是未来的理想与现实生存状况之间的关系。在党政机关工作的政府公务员年轻时都充满了对未来、对事业的无限憧憬。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人到中年,理想化的东西开始减少,考虑现实的需要成为主流,改善生存状态的努力往往会成为挥之不去的念头。而且目前我国公务员并不像媒体所炒作的能有多好的待遇。更多地考虑生活改善,更多地摆脱体制内之困,也成为选择从商或从教的一种被动式的“无奈”之选。
与美国成熟的“旋转门”制度相比,中国的“旋转门”实际上只开启了一半,还未真正“旋转”起来。目前中国出现的“旋转门”现象大多是政府官员退休或离任后任职大学或智库,如国务院原副总理曾培炎担任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理事长、前民政部司长王振耀担任北京师范大学壹基金公益研究院院长等。而反向的“旋转门”现象(由民间进入政府)寥寥无几,实际上这一半“旋转门”并未真正开启。
要让“旋转门”在中国健康地旋转起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们需要认识到,“旋转门”的转进转出可以为政府、智库和学者三方都带来好处。比如,从学界引入智慧人士进入政府,借助他们的专业知识背景,可以促进政府的效能、质量和全球竞争力。从人事制度改革的层面看,可以逐步建立起与国际接轨的较为完善现代文官制度的国家,并以此促进形成良性的人才跨领域流动机制。从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结构的变化角度来看,政府官员体系也会因此变得更加开放,更加顺应现代社会的政治发展,培养出一大批复合型政府官员。
怎样的“旋转门”才可被认为是一个正常社会的合理流动?其实无外乎这样几个标准:一是用人制度上的公正、透明;二是附加在官员岗位上的资源不能与一般社会岗位形成很大的落差;三是官员职务的转变或是退休,必须受到严密的监督和权力的“消磁”,不能演变为权力的跨界。但在权力监督不够制度化的当下,实现这样的转变还需要很多制度化建设作支撑。
为了防止开启官员的“旋转门”之后可能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关键是要为官员适度合理转换工作岗位确定相应的具体规则。国家机构是一台高度严密组织起来的大型机器,不是谁想离开谁就可以甩甩胳膊随便离开的,需要对离开国家机关的人实行准许制度、审查制度。比如,很多公务员接触国家机密,需要规定一定的解密期限,在此期限内不得调离,以保证国家利益不受损害。这就需要建立完善的“旋转门”法律条款。以防“旋转门”的存在可能会被利益集团用作影响公共政策的工具,或者可能带来权钱交易的腐败。目前“旋转门”现象明显的美国、英国、加拿大、日本、新加坡等国都在其公务员法规中建立了完善的“旋转门”条款。我国《公务员法》在第102条中对公务员离职后规定期限内从业也予以了规范。去年末,中央还出台了领导干部在企事业兼职的相关规定。随着贯彻落实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精神,国家还将尽快建立起官员财产申报、财产公开和经济审计等配套制度。
可以预期,随着各项干部管理制度的健全完善,我国官员的“旋转门”可以有效地转起来,也可以防止“旋转门”运转中出现的各种负面现象。
(作者为北京新民廉政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