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永俊+陈英豪
在1955年授衔的开国十大将中,有一位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是十大将中最年长的一位,授衔时已经63岁;他是大将,却拿着元帅级别的工资;他身经百战,数次历险,却从未受过伤;他就是被毛泽东称赞为“模范的共产党员”的张云逸。而张云逸与夫人韩碧的爱情故事同样富有传奇色彩。
妻子给丈夫娶“二房”
1892年8月10日,张云逸出生于海南省文昌县头苑镇上僚村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原名张云镒,又名张胜之。1908年,16岁的张云逸秘密加入了同盟会。1914年,张云逸在广东陆军速成学校毕业后,受国民党南方支部派遣回海南岛,秘密打入龙济光的“济军”,任杨锦隆部连长。也就这一年,张云逸迎娶了同乡王碧珍。婚后的张云逸一心忙着革命,家中的事情都由王碧珍一人操持。千百年来,传统的中国女性都把生儿子作为传宗接代的大事,善良贤淑的王碧珍也不例外。婚后王碧珍只生下一个女儿张琼,怎么也盼不来一个男孩,而且她因病不能再生育。绝不能让张家断了香火,她瞒着丈夫悄悄地物色人选,准备给丈夫娶个“二房”。
1923年一次偶然的机会,王碧珍认识了理发店年轻漂亮又善良聪慧的小同乡韩碧。经过交谈,王碧珍得知韩碧出生于文昌县一个没落的地主家庭,自幼随父母沿街乞讨。父母病逝后,她跟一个远房亲戚到广州靠理发度日。接触多了,两人越发投缘,情同姐妹。终于有一天,王碧珍向韩碧倾诉了自己无子的心病,恳请她嫁给张云逸。
韩碧渴望有一个家,但毕竟她是一个19岁的大姑娘,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做“小”,她还是有很多顾虑。过了一段时间,禁不住王碧珍的再三游说,韩碧含羞地答应了婚事。
此时,张云逸正在广东省揭阳县县长任上。也许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王碧珍选了个良辰吉日,自作主张把韩碧娶了过门。婚礼没有大操大办,王碧珍当主婚人,让7岁的女儿张琼抱着大公鸡(按当地风俗,新郎不在,就用一只公鸡代替),与韩碧完成了结婚仪式。
有一天张云逸回广州看病,进门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在家里做饭。王碧珍赶紧把他拉到一旁,说明原委。张云逸听后觉得此事做得太荒唐,大声怒斥道:“明天一早,你把她送回家,我不认这门亲事。”“云逸,是我不争气,嫁给你这么多年也没给你生个儿子,你想绝后我还不想呢!再说了,她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爹娘都过世了,她哪里还有家啊!”王碧珍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张云逸见状,想想她这么做完全是为自己着想,一时无语。过了一会,他才无奈地说道:“我是个军人,随时都可能战死疆场,她还那么年轻,岂不是要拖累人家一生了!”在屋里的韩碧听到这番话,很是感动。眼前这个男人一身正气,值得托付终身。
聚少离多 历尽磨难
作为革命者的妻子和革命家庭的母亲,注定要比常人多付出很多:生离死别、危险动荡、贫寒苦难……
1926年7月,国民政府誓师北伐,张云逸随军北上,先后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军第二十五师少将参谋长、第二方面军参谋处长,同年11月在武汉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
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张云逸共产党员的身份没有暴露,他利用该师驻防江西九江的机会,策划和掩护输送该师大部分人参加了八一南昌起义,自己则听从党的安排继续留在第四军,跟随张发奎返回广州。这时一家人又有了短暂的团聚机会。
1928年上半年,中共中央派张云逸到苏联学习。后来由于国内形势突变,又命张云逸返回广州。1929年6月上旬,张云逸从上海乘船抵达香港。他按照南方局的事先安排,径直来到一个小旅馆。就在他刚踏进旅馆大门的时候,韩碧迎了上来。
“阿碧,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香港的?”能在香港见到韩碧,张云逸喜出望外。
“到这里才四五天,我把儿子也带来了,你们父子还没见过面呢!”
在香港没几天,张云逸就收到中共中央南方局指示要他去广西。临行前,张云逸看着婚后一直聚少离多的韩碧和还在襁褓中的儿子,不免有些伤感和愧疚:“真对不起你们母子啊,刚团聚五六天,我马上又要远行了,你能谅解吧?”
“革命工作第一,你安心走吧!”韩碧含着泪说,“不过,孩子现在还没起名字,你说叫什么好呢?”
张云逸沉思了一会:“就叫‘远之吧!希望我们儿子健康成长,前程远大。”
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八年。张云逸与邓小平等人在广西领导百色起义后,转战千里,来到中央苏区,后又参加了长征。作为“共匪”亲属的韩碧和王碧珍不仅时刻有生命危险,而且没有经济来源,日子过得非常艰辛。这期间,韩碧每日早出晚归,在广州西濠口理发店打工。后来女儿张琼长大了,也出去打零工贴补家用。王碧珍则一门心思照顾远之。张远之回忆说:“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在理发店打工,我的衣食住行都是阿娘(王碧珍)操心,所以孩童时代,我更亲近阿娘”。不幸的是,抗战爆发后,王碧珍在逃难中被日寇飞机炸死。
1937年5月,时任红一方面军副总参谋长的张云逸奉中共中央之命,到香港开展华南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工作。年底,在党组织和亲友的多方帮助下,张云逸找到韩碧母子,把他们接到香港地下党机关。这是相隔八年后一家人第一次重逢,他们挤在15平米的阁楼上,虽然条件艰苦,但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这期间,韩碧参加了革命工作。
半年后,张云逸奉命离开香港远赴武汉参与新四军的组建工作。好不容易才团聚,却又分离,韩碧很难接受,坚持要带着儿子跟丈夫同行。张云逸耐心劝道:“咱们一起目标太大,等我过去把一切安排妥了再派人来接你们母子,这样比较安全。”
寻夫路上险象环生
1939年7月,新四军军需处处长叶辅平(叶挺的弟弟)到香港转运军需物资,韩碧母子便和他们同行。途中,叶辅平留下等后面的物资车辆,她们母子先走。后来她们得知,由于山路崎岖,后面运物资的车辆翻入广西邕宁的山谷,叶辅平当场牺牲。两个月后,韩碧母子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皖南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而此时张云逸却已到了江北(1939年5月,新四军江北指挥部成立,张云逸任指挥、前委书记)。在军部,母子二人参加了新四军,在教导队学习文化。
1940年3月20日,韩碧母子随新四军第三支队政治部副主任曾昭铭等干部战士23人,携带军部拨给江北指挥部的7万元法币,由皖南军部前往江北指挥部。他们随身带有国民革命军的正式通行护照,不料在安徽省无为县襄安镇被国民党保安第八团无理扣押。事后,新四军派去交涉的人员也被扣押。当一个国民党军官认出韩碧母子后,立刻给上级发电邀功请赏。得到的回复是:“秘密扣押,作为人质”。国民党顽固派逼着韩碧给张云逸写信,企图以她们母子要挟张云逸,但被韩碧严词拒绝。3月31日,张云逸分别致电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及蒋介石、李宗仁、白崇禧、顾祝同等,揭露顽固派的这一反动行径,要求释放全部被扣人员、枪支和钱款。但国民党方面不予理睬。周恩来等在重庆也积极奔走,呼吁国民党当局尽快下令释放韩碧母子等人。直到1940年9月,国民党才释放被扣押六个月之久的韩碧母子。但曾昭铭等22人(有个同志携带3万元军费逃回部队)及新四军派去谈判的3人皆被杀害。
组织上考虑到韩碧的实际情况,安排她到供给部做出纳员。出纳员就是管钱,工作虽单纯,但责任重大。韩碧白天兢兢业业地工作,夜里挑灯自学文化。1941年3月,她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糟糠之妻不下堂”
1945年,韩碧在山东临沂生下女儿张远明。远明一岁半时因突发疾病,加上缺医少药夭折了。女儿死了一天,韩碧还紧紧抱在怀里,谁拉都不肯放手。经过牢狱之灾,又临丧女之痛,张云逸又不在身边(赴延安汇报工作),韩碧的精神受到了严重刺激。直到1946年小儿子张光东出生,她的情绪才稍有好转。
1949年全国解放后,张云逸出任中共广西省委书记、省人民政府主席,韩碧则担任广西保育院院长。两年后,张云逸因长期积劳成疾病倒了。为了全身心地照顾丈夫,韩碧毅然辞去了保育院院长的工作。
就在这期间,韩碧接到家乡弟弟来信,说老家在土改中被定性为地主。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家道中落了,要不然她也不会四处飘零,吃那么多苦。她想不通,但又不想告诉丈夫,怕加重丈夫的病情。沉重的精神负担折磨着她,久而久之她得了精神分裂症。
韩碧的病时好时坏,有时甚至会在夜里跑到张云逸那里大吵大闹。张云逸身边的工作人员主张把韩碧送到精神病院去。张云逸坚决不同意,他深情地说:“韩碧同志跟了我几十年,受苦受累受折磨,没有过上几天安稳舒心的日子。如果送她去精神病院,离开我,离开儿子,不仅不能治好病反而还会加重她的病。”只要有时间,他总会陪妻子散步,陪她说话,带着小儿子光东和大孙子陪她玩耍。
也许是亲情的力量在起作用,在张云逸的精心照料下,韩碧的病竟奇迹般地好转了。
1974年,张云逸走完了富有传奇色彩的一生。10年后,韩碧也驾鹤西去。弥留之际,她轻轻地呼唤着张云逸的名字,那份真情让听者动容,见者落泪。
(责任编辑 李赞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