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钩沉:关于1965年安徽寿县九里公社文学阅读调查

2014-02-26 06:43谢锡文陈家元
东岳论丛 2014年5期
关键词:寿县调研文学

谢锡文,陈家元

(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济南250100)

1965年,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时称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在安徽省寿县进行了一次文学阅读情况调查,这次调查,可以说是当代中国第一次重要的“文学生活”调研活动。调查对象为安徽寿县九里公社花园、九里、周寨和陡涧四个大队77名社员,调查目的是了解农村社员对于文学作品的阅读和评论情况,调查者为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安徽寿县九里公社劳动实习队。

半个世纪之后,我们作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前社会“文学生活”调查研究》课题组成员,于2013年1月20日至2月24日和4月28日至5月1日,两度前往安徽寿县,寻访当年接受九里公社“文学生活”调研的部分当事人,同时与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参与当年调研活动的前辈学者逐一联系,基本勾勒出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最具权威性的文学研究机构——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首次进行的中国社会“文学生活”调查之情形,为理解当年中国乡村社会的“文学生活”状况,认知当下中国社会“文学生活”的真实面相,厘清当代中国“文学生活”的历史变迁,提供一个视角独特的研究样本。

一、背景与过程

1965年安徽寿县九里公社“文学生活”调研报告,曾以《安徽寿县九里公社社员阅读和评论文学作品情况的调查》为题目,在1966年《文学评论》第1期上发表,署名是“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安徽寿县九里公社劳动实习队”。这一调研活动的背景是,1964年9月,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即后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奉命赴安徽寿县参加“四清”运动(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当时刚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一批大学生,包括复旦大学的章楚民、沈斯亨、刘士杰,南京大学的王保生、徐兆淮,吉林大学的孟繁林、肖莉,四川大学的雷业洪,南开大学的杨志杰,北京大学的栾贵明等十余人,也于9月23日跟随由文学所所长何其芳带领的大队人马前往安徽寿县。

寿县位于安徽省中部,依八公山,傍淮河中游南岸,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八公山是“淝水之战”的古战场。文学所“四清”工作队在九月底到达寿县党校,培训学习约二十天后,分组划片,进村工作,历时八个月后,大队人马返回北京,留下了一个以邓绍基、张炯任正副组长的巩固“四清”成果留守工作组,其组员就是刚毕业分配到文学所的大学生。留守工作组的另一个名称是“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安徽寿县九里公社劳动实习队”,邓绍基和张炯兼任正副队长,又在寿县农村坚持了半年。

在这半年时间里,留守组成员主要是下地劳动,但都已从各个片区集中到了九里公社办公大院。文学所领导何其芳、毛星在完成“四清”工作先期离开寿县时,向巩固“四清”成果留守工作组,下达了一项任务——完成对安徽寿县九里公社社员“阅读和评论文学作品”的调研报告。留守工作组负责人之一,主要从事文艺理论与当代文学研究的张炯主持了这项调查。他组织大家分工协作、搜集资料,栾贵明负责到寿县党校、县图书馆、教育局搜集文学作品,其它资料有的从北京寄来,有的取于农民私人藏书,调研所必需的基本资料陆续到位。

这次调查对象共77人,包括了当时农村社会的各个层面,基层干部5人,民兵17人,耕读小学教师18人,文化室活动积极分子7人,社员30人。还照顾到不同的文化层次,其中高中文化水平的7人,初中文化水平的14人,小学文化水平的19人,念过私塾的3人,文盲34人。这些调查对象是如何选定的?据调查者回忆,1965年10月,邓绍基、张炯(当时兼任九里公社党委委员和花园大队党支部书记)与九里公社的领导召集花园、九里、周寨和陡涧四个大队的基层干部,与调研者一起归纳了一个调查对象建议名单,初选一百五十人,后根据身份特征、文化水平等代表性确定了77人。由于在当地搞“四清”,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调查者对部分调查对象的情况较为熟悉,进行深度访谈的对象多由调查者自己酌定,其中的朱泽永是雷业洪搞“四清”时所住柿园小队的会计,鲍广仁是张炯所在的小鲍庄的乡村医生,部队卫生员复员回乡,杨志杰“四清”时住在毛新书家里,与之有胼手砥足之谊,对于这些人的观察与访谈构成了调查的部分资料。

除深度访谈外,调查者还“召开了各种座谈会14次,到会95人次,并对17个具有小学以上文化程度的青年进行了书面调查。”(雷业洪)而“当时的农村现实是,识字的人较少,能读文学作品的更少,村民多半通过看电影和草台班子演出的黄梅戏,才能够接触到文学。”(张炯)这便构成了这次文学调查的最大特点——调研主题与调研对象之间存在巨大反差。阳春白雪的文学生活与田间地头的下里巴人如何展开对话?

调查者在调查方法上可谓别出心裁,他们使用了实验调查法。在乡村文化室通过组织各类读书会,选择一些文学作品和评论文章给调查对象当场阅读。文学作品包括:当代诗歌——郭沫若、周扬主编《红旗歌谣》,严阵《竹矛》,张志民《村风》;当代短篇小说——李准《耕云记》,赵树理《锻炼锻炼》;当代长篇小说——陈登科《风雷》;古代长篇小说——罗贯中《三国演义》等。评论文章包括:王西彦《<锻炼锻炼>和反映人民内部矛盾》,武养《一篇歪曲现实的小说》,任文《<耕云记>的成就》,吴子敏、蔡葵《评<风雷>》,《文学评论》记者《读者谈<风雷>》等。调查者在读书会现场,不做解说和点评,只是观察记录调查对象对这些作品的理解和反应,在散会以后,填写一些基本材料调查表。这种实验调查法,对于一个文学生活匮乏的人群而言,无疑是理解其文学体验、揭示其文学需求最适宜的手段。单纯耳闻目睹和口问手记的观察法加访谈法,固然可以逼近中国乡村文学阅读匮乏的真实现状,但却无法获得对乡村大众文学经验与审美理解的深层解读。实验调查法充分调动了被调研者的实践能动性,调查者主动通过选读文学作品和文学评论的方式,有目的、有计划地培育或增强调研对象的阅读活动,并在此基础上对调研对象的情感反应和审美理解进行记录和研究。这种将调研对象置于一种活动情境之中的思路,与其它将被调查者置于相对稳定状态的调查方法有着根本不同,它通过连续不断的读书实践,增加调研对象的阅读积累,激发其阅读体验和审美情感,调查者由此获取深层次的调研结果。

实验调查法是所有调查方法中最为复杂的一种,在实施过程中,还须辅以实地观察、个人访谈和集体访谈等直接调查方法,以及文献调查、问卷调查等间接调查方法。“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安徽寿县九里公社劳动实习队”,在当时艰苦的科研条件下,凭借“同吃、同住、同劳动”所打下的田野工作基础,通过实验调查法、深度访谈法、问卷调查法等多种调研方法相结合的途径,获得了丰富的调研材料。实习队领导将这些材料分为当代诗歌、当代短篇小说、当代长篇小说、古代长篇小说等四个部分,分别让雷业洪、杨志杰、沈斯亨、栾贵明等负责整理。

1965年11月初,“实习队”返京,何其芳亲自审读了调研材料,提出修改意见,张炯和栾贵明重拟大纲,并由沈斯亨、栾贵明等人具体整合调研资料,完成调研报告,并附上调查表(此表在发表时删掉)。

二、成果与结论

这次调研报告,刊登在前已提及的《文学评论》1966年第1期上,调查的主要对象其社会身份、文化水平、经济成分如下图所示:

调查表明,在各类文体中,调查对象最喜欢的是电影、戏剧(特别是本地的卢剧和推剧)和长篇小说,其次是短篇小说和故事,他们对诗歌的兴趣要小一些,因为读不懂。但是 ,篇幅小,句子短,较为整齐,押韵上口,用农村语言,描写他们熟悉的生活,有生动的形象,近似民歌体的诗,他们是欢迎的。

在各大队文化室,最受欢迎的是当代长篇小说。《林海雪原》被争相传看,《红日》成为劳动间歇时的谈资,调查者对十三位知识青年进行书面调查,也说明了这个问题。他们所列的长篇小说的阅读情况如下图:

对于作品中的人物,调查对象所喜爱的不是“不好不坏,亦好亦坏的芸芸众生”,也不是“性格复杂”的“中间人物”,而是鼓舞斗志、激励前进的英雄人物,如肖淑英、李双双等。他们喜爱长篇小说波澜起伏、曲折动人的情节,固然与我们民族的传统欣赏习惯有关,也与他们在劳动之余希望受到教育、得到娱乐和休息有关。

调查对象评论文学作品的方法和标准首先是紧密联系实际,他们总是把作品写的人物、事件跟现实生活、自己的经验作比较,指出像不像,有没有,可能不可能,认为只有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才是好的。其次是鲜明的立场,强烈的阶级感情。他们评论作品,爱什么人,恨什么人是十分鲜明的。再者,“党员的领导是第一条”。他们认为,一篇文学作品,“党的领导写得好坏,是作品好坏的第一个标准。”他们要求领导人物,应该是“头顶青天,脚踏实地”的革命英雄人物,要给读者以鼓舞的力量,并且成为他们学习的榜样。另外,他们也重视思想意义,也要有艺术力量。他们喜爱像《耕云记》和《风雷》这样的作品,固然是因为作品塑造了农村的先进人物形象,对他们有很大的教育意义和强烈的鼓舞作用,同时也因为作品写得生动曲折,能够深深地吸引住他们。

调查显示,对于文学评论,他们首先关心和需要的是评论文章对政治思想内容的分析,这可以帮助他们深入领会作品的内容和思想意义;其次是评论要联系读者实际,即联系读者阅读中存在的问题和意见来分析,这种有的放矢的写法他们欢迎;再者,评论文章应尽量少用一些专门术语,通俗、简练、朴素、不事雕琢的句子,他们更易于接受和领会。

三、意义和影响

对调研者而言,作为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这次调研活动是他们进入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后进行的第一次文学研究活动,而随后接踵而至的各类政治运动,让许多人在十多年的时间里与文学研究无缘。即如徐兆淮所描述的,他们回所后即先后参与“四清”运动,农村劳动,文化大批判运动,之后又是走“五七”道路,再次下放边远农村参加体力劳动的严峻考验。“连绵的政治运动几乎把我原先那点可怜的专业知识冲洗得无影无踪了。”“从大学毕业来文学所工作十年间,我几乎未写出一篇像样的文章。”(徐兆淮:《那时我们还年轻》,《钟山》2006年第4期)这绝不是徐兆淮一个人的喟叹,而是这一代学人的共同命运。

作为怀揣梦想进入中国文学最高研究机构的新毕业大学生,第一次乃至工作十余年间唯一的一次学术研究经历,对他们的学术思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负责诗歌部分调研的雷业洪,在其此后的诗歌研究中,始终对调查对象提出的,“和平只不过是弹坑里生长的一朵玫瑰”这样的诗句听不懂,印象深刻,他刻意警醒自己,诗歌创作要注意考虑农民的接受实际。而杨志杰在历任社科院文学研所副研究员、青海省文化厅副厅长兼文学艺术研究所所长、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学院院长、海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之后,也颇为感慨,他说“我虽然参加了这次社会调查的部分工作,但因年代久远,能够记起的情况实在太少了。但有一点感悟我至今记忆犹新,那就是,当前乃至当代,文学评论有一大弱点:只重研究作品,忽视研究读者。所谓文学创作,简单说就是‘人写人,打动人’。第一个人指作家,第二个人指作品中的人物,第三个人指读者。而很多评论只重视前两个人而忽视第三个人,忽视读者对作品的反应,而这,才是作品能否影响社会的关键。……为此,要特别寄希望于正在致力于研究第三个‘人’,担任国家重大课题《当前社会“文学生活”调查研究》的朋友们,祝你们事业有成,愿文化兴国有望!”

作为乐山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雷业洪在得知我们课题组将前往安徽寿县,探寻半个世纪前的那次“文学生活”调查时,即刻以饱满的学术热情作“山翁献芹”,提出让历史流动起来,把安徽寿县作为一个不可复制的样本,纳入当前社会的“文学生活”调研视野,并以对比视角,观察中国乡村“文学生活”五十年之变迁。同时,在空间上延展开去,在安徽、四川、山东各择一地,抽取乡村“文学生活”调研样本,逐渐辐射全国,勾勒当前中国乡村“文学生活”地图,他现居四川,愿积极参与。

当我们跨越半个世纪的历史走进安徽寿县,在寿春镇(原九里公社)寿滨村(原九里村已并入该村)、花园村、周寨村和陡涧村,寻访当年参与这次调研活动的农民,发现50年前中国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进行的文学生活调查,不仅深深地烙印在村民的记忆中,而且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精神生活,直至晚年。当年参与调研的农民,大多已是七十岁左右的老人,有的已经辞世。我们寻访到的毛新书,1943年生人,初中毕业,回乡知青,时任九里村民兵营副营长,现为寿县二中宿舍管理员,当年与杨志杰“床对床,一块儿住了一年多”,杨志杰“春节回家,给我带了好多书回来”,有《红岩》、《林海雪原》、《青春之歌》等等,在此基础上村里建起了文化室,毛新书负责图书保管,“他们带来的一箱子书,古代的现代的都有,我基本上走马观花都看了一遍。”“那些书一直保存下来,直到1991年寿县发大水的时候都才没有了”。“现在学校门口有一些书店,我没事还是喜欢换个书看,好多都是盗版的,我看了就是消磨时间。”刘永良,81岁,时任花园村会计,上过10年私塾,当年喜欢读《三国演义》、《西游记》等古代长篇小说,爱听京剧,1985年开始陆续自费订阅《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江淮晨报》、《江淮时报》等,至今仍然“喜欢看报纸,最喜欢关心国家大事”,他的永良米厂,就是在“国家主席也要吃米不能吃稻”的朴素思想指导下创办的,是一家收益不错的家族企业;任元伦,1940年出生,高中肄业,时任周寨团支部书记,现为周寨“农家书屋”负责人。“我年轻时就喜欢看书,看些杂七杂八的书。四大名著我都有,《封神榜》、《镜花缘》都看过。现代的《林海雪原》、《青春之歌》、《苦菜花》也看过。”李准、赵树理的小说是社科院文学所搞调查时接触到的,“现在我看一些杂志《党史》、《江淮》、《江淮文史》,还看《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我很喜欢看《参考消息》。”“我不太喜欢戏曲,我喜欢看电影。《小城春秋》放映时,我到合肥,什么事都没办,先去看电影,在寿县看过《烈火永生》,现在电影院不好找了。”

四、启示与思考

1、文学调研与文学启蒙并重。半个世纪前的《安徽寿县九里公社社员阅读和评论文学作品情况的调查》不仅是一次文学调研,还可以说是一次文学启蒙,这次调研对象近半数是文盲,他们非但不能填写调查问卷,甚至不可能有所谓的文学阅读,“文学生活”也就成了一个伪命题。但实验的调查方法有效地保证了被调查者直接和作品见面,调查者在会前安排社员读作品或开会时读给他们听,主动激活被调查者的文学体验,其情景无异于国家最高文学研究机构对乡村大众进行了一次文学启蒙。

“每天晚饭以后,青年们都从四面八方汇集到大队部来读书,说是读书,其实是‘听书’:因为书少人多,只能一个人读,大家听,然后展开讨论。记得有一次读报告文学《小丫抗大旗》,刚读到‘侯隽进来了’,远处赶来的青年民兵毛新强挑帘进来,引起一阵哈哈大笑,他自己还摸着脑袋莫名其妙。读书活动越办越火,一到晚上,大队部常常人满为患。参加读书会的人有的每天从四五里外赶来,回到家已是半夜。青年们的读书热情使我们这些组织者深受感动,为了远道而来的女青年的安全,常常在活动结束后送她们回家。刚生过孩子就赶来参加运动的卓如大姐,就是在护送女青年回家的路上不慎将脚扭伤,一直疼了好几个月。”(杨志杰)“读书活动促进了文化活动的开展。九里大队还举办了一次以自创节目为主的文艺汇演。毛新书等几个青年演了一个打倒美帝的活报剧,逗笑的表演博得台下阵阵掌声。主持评比的雷业洪给了个二等奖,评语是:虽然热闹,格调不高。毛新书不服,追着老雷问‘啥叫格调?’”(杨志杰)这些刻在调研者记忆中的鲜活印记,同样深刻地嵌入了被调查者的生命轨迹。

2、重视口述历史与民间讲述。在张炯和栾贵明的讲述中都特别提到,当年乡村文学阅读“跟今天的情况相比,可谓大为不同”,可是我们的文学生活史如何呈现这种不同?《当前社会“文学生活”调查研究》重在当下,可当年的“文学生活”究竟如何?缺少历史流脉的梳理,我们将难以窥见中国社会的文学生活流变过程,这将是非常遗憾的。

但就目前而言,这并非无法补救,我们在寻访1965年安徽寿县九里公社文学调研过程中,意外获知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等的张大明、刘再复等,当年在山东参加“四清”工作时,曾在黄县白马公社也调查过当地农民的阅读情况。因为他们了解到当地农民的文化生活为“黄色歌谣”所垄断,便自发开展调查,张大明写过一份调研报告,发表在1964年上半年的《现代文学研究动态》上,署名是“编辑部”。对这类报告的挖掘和对当年研究者的追踪访问,或许可在某种程度上让我们得以窥见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中国乡村社会文学生活状况之一斑。

那么,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是否也有过这一类的文学调研?我们目前尚未检索到有关资料。2007年6月20日,《中华读书报》报道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启动国务院“文学的生产、阅读与传播”国情调研项目,课题指向是随着社会生活的变化、经济体制的转型、社会阶层的变化,各种社会思潮、外来本土思想观念和文学观念的碰撞交融,形成了充满生机又难免混乱的文学格局,人们原有的文学观念已被颠覆,文学阅读选择混乱多元,课题从文化态势的描述、文学生产概念的迁移、文学生产方式的转变及文学传播方式的变化这四个方面分析中国社会“文学生活”状况。作为课题的一部分,文学所与《中华读书报》、新浪网合作开展了“当代文学阅读状况调查”,采取问卷调查和网络调查两种方式,通过抽样调查,由点及面展开对公司职员、公职人员、知识分子等群体特别是青少年学生、底层打工人群的阅读状况的调查。而六年之后,2013年《当前社会“文学生活”调查研究》再次全面见证中国社会“文学生活”状况。倘若将这几次调查结果进行历史性的比照,或多或少可以展现出中国社会“文学生活”变迁的概貌。

“文学生活”的历史存活于基层社会、植根于民间记忆,愈是久远愈是有可能湮没于历史的河流之中。在我们追访安徽寿县乡村文学生活调查的历史的过程中,章楚民、邓绍基等当事人先后去世,作为历史的参与者,他们所见证之历史也将随之消失。而随着城市化进程,当年调查者调研的主要地点安徽寿县的花园、九里、周寨和陡涧等村庄,不仅正在失去其作为乡村的本色,有的甚至已经合并消失。重视口述历史与民间讲述,为历史留下真实的“文学生活”记录,当是“文学生活”研究者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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