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体悟与神性超验
杨匡汉
这一片土地是那么遥远,山水相缭,古邑地灵,暖风包举,竟日逍遥;这一位诗人又使我们如此亲近,其歌朴茂,才思聪敏,援笔立成,鸣凤藻耀。
梅山——白红雪,让人看到一方水土养育出一位新俊。
大自然的庄严、神秘,人世间的倏忽、偶然,都能一一化作白红雪的笔底波澜,化作苦难与冥想之间的秘密通道。
可以说,诗歌是当代文化秘密的一座发动机。在白红雪的诗歌中,或以乐易恬性和(如“春天打一个喷嚏/雪花便落了下来”),或以人极安苦营(如“上帝之网撒下/你我都是难逃劫数的墨鱼”),或以探原辟辞林(如“候鸟是花朵的伤口/飞翔是沉默的伤口”),或以是非荡清辉(如“苹果。金色无言的雷/死亡也无法撬开”),或以涵今茹古义(如“长城发芽以后/太阳像笨重的水牛/还在耕耘哪一片天空?”),使我们察见了生命体悟的维度,也看到了神性超验的向度。
白红雪出生于雪峰山脉,浸淫于梅山文化。然而,他的诗歌,张扬梅山而不仅仅为梅山。他的手指触摸坚硬的活化石,却又以诗性的温热,去拷问从“乌鸦红了”到“水与火的庆典”那无穷的历史和严峻的现实。这样,临梅山之嵯峨,又立冲天之华观,他自然有理由享受众果的滋荣。
诗歌艺术是一切艺术形式的母体。诗艺从来不讲“模式”。诗艺最重要的是体现一种想象力,一种创造力。想象与创造催动诗人不断走向未知的境地。白红雪的诗没有“章法”,时空交错,散点遄飞,视角分割,意象叠加,画面拼贴,角色分离,身份表演,黑色寓意,等等,古典的、浪漫的、先锋的、后现代的种种创造性能量,均尝试性地集于一己。这多少带有诗歌哲学上的“无意义的意义性”,在“密码与彼岸”之间执着追寻。
人们通常用“舞蹈”和“散步”区别诗歌和散文。白红雪写有《黄河之舞》《鸟尽弓藏》《来自黄金的心跳》《密码与彼岸》等亦文亦诗的散文诗。这是一种打破“边界”的实验。表面上看,作者顺性逍遥,潇洒行走,似乎漫无边际。倘若细读之,不难发现,作者以“白马”“美人鱼”“暗度陈仓”“石破天惊”“精卫填海”等等文化符码,凝聚历史的能量去直击空明;以“眼镜蛇卷土重来”“光荣开始溃逃”“果园被果实暗杀”等等世态事象,诵说生命中也是记忆里最浪漫与最阵痛的部分,并传之遐情与渴念。这些散文诗,看似“散”,却独辟自主,让青山入梦;看似“乱”,却出其心裁,复归于朴,从而借山川以增色,凭心性而流芬,“风”“骨”俱显,不啻艺术型而非学院型的另类散文诗。
这类散文诗,同样符合一个基本要求,那就是:作为诗人,作为散文家,都应当是人性和灵魂的矿工。尽管人间充满了太多的不平和不幸,然而,诚如作者所言,“来自黄金的心跳开始浪迹天涯”,“黄金的蜜蜂远去,为我们认真采集良心”,相信在人类的心灵深处,“肯定隐藏着珍珠般诱人的密码”。
白红雪的创作,毕竟还走在路上。焦虑、痛苦、诡异、甜蜜、玄思、默想、叩问、躁动等,一一不期而至,可见真实的诗歌往往积满尘埃。然而,乾坤需要寂静,水漫亦需节流。简洁是才能的姐妹,诗人得句多在闻钟击鼓。梅山文化邈远而丰厚,此一绝壤殊风,当在诗歌中有更突出的体现。古今律品融合而贯通,此一艺术法则,应在诗歌中有可开拓的空间。
当我们由衷祝福诗人获取收成的同时,也期待白红雪更上一层阶梯,倚仗文化本源,立其主体;参验外缘学说,变其观念;把握现世脉动,求其节奏;进而凝神运思,在审美的靶心爆发更鲜亮的诗意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