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馥诗十首

2014-02-20 13:22[韩]李晟馥薛舟/译
江南诗 2014年1期
关键词:妈妈

[韩]李晟馥 薛舟/译

主持人语:

李晟馥的作品有着戏谑式的幽默,这种浸润着苦涩的幽默集中体现于他那些奇妙的比喻与出人意料的词语组合。我想,当我们的胃充塞了西方诗歌的“牛排”、“羊肉羹”之后,来点东方的“苦瓜”,应该有益于我们身体的健康。(汪剑钊)

1959年

那年冬天过后就是夏天

春天没有来 桃树

还没开花就结出小小的果实

不孕的杏树枯萎了

少年们的性器无缘无故地流出脓水

医生们移民非洲 出国

留学的朋友请我们喝酒

意外地收到二战期间

被征到南洋的叔叔的信 任何

惊讶都不能将我们从无力和麻木中

唤醒 我们只是

修饰着比前年更华丽的绝望习惯

没有任何回忆

妈妈还活着 妹妹活力四射

她们的喜悦却被我的皮鞋无声地践踏

或者早已捻碎在苍蝇拍下

每次看春画的时候才会腐朽地涌起

那年冬天过后就是夏天

我们和没有春天的逻辑斗争 和似是而非

的学说斗争 春天还是没有来

我们自觉地走向看不见的监狱

一次打架记录

他抓住父亲的腿 骂着狗崽子 混蛋

踉踉跄跄地撕扯父亲的衬衫 父亲挥舞

拳头去打他的脸 我只是在观望

他瞪圆了眼睛大骂 狗娘养的 卑鄙玩意儿

他扭着父亲的胳膊 父亲好不容易将他的脑袋

推出门外 我只是在观望 他穿着鞋子

爬上廊台 举起酒瓶 准备砸向父亲的时候

妈妈 大姐和二姐在哀号

我走向前 闻到他身上的汗臭和酒味

我死盯着他大声咆哮 我要杀死你

无法无天的混蛋 我像狗似的咆哮 我要杀死你

没有星星 斜敞着的门缝里挤进很多脸孔

仿佛熠熠闪光的紫丁香 我再一次厉声咆哮

难道村里不讲法吗 没有法吗 可是

我的胳膊不想犯罪 轻轻颤抖 风从附近市场

衔来了腥味 敞着门 直到他回来

父亲的声音淹没了啪嗒啪嗒的滴水声

那 天

那天父亲七点钟乘火车前往金村

九点钟妹妹去学校 那天母亲陈旧的老腿

高高肿起 我去报社闲聊了

一整天 前方平安无事 世界完美无缺

该来的都来了 那天车站前的妓女们大白天就来回

游荡

将在几年后成为妓女的孩子们现在帮着做家务

或者在家照顾年幼的弟弟妹妹 那天父亲因为讨债

和经理打架 妹妹和恋人去听音乐会了

那天我在下班路上看见穿着靴子的摩登女郎

我在想如果爱一个人也许会爱到把她杀死

那天我看见树木泰然自若 而飞过树木的

却不是鸟 我看见草地上拔草的女人剔除

生活的杂质 在家无所事事的男子汉们攻陷了

自己的天空 长于鸟占[1]的老者 多情的便桶

那天的几起交通事故弄死了几个人

那天市区的酒吧和旅馆拥挤如前

那天的呻吟声谁也没有听见

他们都病了却感觉不到痛楚

那年秋天

那年秋天 我没有给谁写过信

却收到几封来自老了才去参军的朋友的信 世上的

树木

不约而同地同时染色 抹掉了绿 房子沿着山坡

伸展 直达天空 那年秋天 产自济州的五年生马匹

咬了顶撞主人的车夫 某个

著名作家在连载《南美纪行文》

父亲,我不知道父亲在这里

那年秋天 过家家比国产电影还无聊 长长地

打着哈欠的嘴更加深邃和苍茫 每当升旗降旗

的时候 人们就像牢牢钉紧的木桩 却听不见

挥舞锤子的声音 那年秋天 当小鳗鱼浮上

沙河前的沙洲 被挖开的沙洲

也悠悠浮起 在高架路施工现场 一个男人

以羽毛的速度坠落 那年秋天 狗换毛的时候

夏天吃蛹而死的孩子们的妈妈在僻静的

胡同里徘徊 精神失常的老人和天生的白痴

被人抛弃在首尔火车站和昌庆苑 那年秋天 一位

和尚

吹着用人骨做成的笛子 变成密教僧侣归来

我要确定见面的时间 那个女人啐了口唾沫 转过

身去

父亲,清晨出门又在梦中归来的父亲,

谁能想到他会被埋在这里

那年秋天 我决心要改掉这个世界真没劲

的口头禅 不过这决心也只是

开个玩笑 我捡起凋零的银杏叶和跌落的蝉

积攒在火柴盒里 我和姐姐反锁了房门

那年秋天 我知道哪个秋天也不属于

那一年 为了不美化任何事物

我必须学会不丑化的方法

父亲,父亲!我是你的父亲吗

那年秋天 从前的日子和未来的日子

我都已过完 却遇到了像是墙上凝结的水珠的女人

我知道 那个女人消散之前 世界上所有的眼睛

都不会关闭 我理解格雷戈尔?萨姆沙的家人们

移葬结束 做好了出门郊游的准备

父亲,父亲……兔崽子,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endprint

那年秋天 面具背后的脸还是面具

爱情日记

1

无处可去又不得不去的时候

心啊 身体是衰老的风车 呼呼地旋转吧

身体是生锈的机器 欢愉中夹杂着痛苦

制造睡眠的机器

身体是蜂窝 痛苦肆虐的蜂窝

身体没有眼睛和鼻子 却有射击身体的猎枪

和嗅出身体味道的世间疯狗

无处可去又不得不去的时候

心啊 身体是陈旧的鞋子 反穿鞋子飞翔吧

当代的肉体和鞋子同价

当代的肉体破旧不堪 真像柔软的肚皮

2

套着一匹马的马车 绳索未断的

马车的爱 马车的梦 我爱你 我可爱的……

钓起上钩的鱼 纤细的钓鱼线

鱼的爱 爱脱口而出 爱穿透嘴巴

是的 踢狗的鞋跟 酷似皮鞋的

牛皮的爱 扑通跌倒的牛留下的爱

枯树不再生长 枯树的痛苦却在生长

现在涨潮就是那次退潮 爱人

就是酷似爱人的泥沼 酷似爱人的钝刃 酷似爱人

的不安

是的 蔓延全身的梅毒之爱

溃烂时嘴唇和大腿表现出来的美满之爱

母亲 我的饭是温暖的死 我的睡眠是贴身的寿衣

母亲 我是骆驼 是针 是圣人 是圣人的饭碗 母

亲 我

忍耐吧 孩子 在你长出尾巴之前

不要见任何人 在你因为痛苦离开之前

你的舌头是痛苦的舌头 你的手掌是病树的叶子

3

如果有一天 妈妈 我饿了 腿疼 像稻苗

站在饥渴的田里 您远远地听到消息

赤脚跑来 孩子 回家吧 你父亲和哥哥们夜不成眠

等着你 回家吧 我错了 妈妈 您会这样吗?

也许您会这样 但是我不能回去 根断了

就不能喝水 妈妈 请尽情抚摸我的稻穗

如果有一天 妈妈 我的生活路变陡峭 断断续续

妈妈您会说 孩子 趴在妈妈背上 好好吃饭 健康

起来

每次看你 我都好心痛 也像自己的路那样蹒跚走下

去吗?

妈妈您会走下去吗?鞋跟断了

您会趴在地上 抱我爬行 可是妈妈 我不能走

我的四肢扎了钉子 流出脓水

妈妈 有一天拨开傍晚的云 孩子

这里是耶路撒冷 我以痛哭做墙的房间

约旦 安静 约旦 现在就去吧 要是快的话

我会过去吗?哪是渡船?不。

那是倒下的姐姐,妈妈,姐姐病了

给儿子

儿子 我写诗 学习爱 没有暴力的国家

一步步走近 没有暴力的国家 像头发

躺在头发上 人们和谐相处 那就是你的心

儿子 我写诗 理解了迟钝的滋味

百无聊赖 即使心在狂跳 也不会

有老鼠出现 无聊 闷热 谁也不能保证

迟到的人不会来 如果迟到的人终于来了

我会和他一起进入你的心 每个脚趾

都会萌芽 每个手指都会长叶 我的儿子

像大丽菊的球根 相信我的话 你会变成大丽菊

毫无疑问 信任建造的天堂也能用信任粉碎

信任无所不能 儿子 我写诗

享受同龄酒吧女郎和酒吧女郎们的湿巾和心酸

写啊写啊 却享受不完酒吧女郎 湿巾 心酸……

爱是凝视 空话也要说得温暖 儿子

空话温暖的时代来了 享受吧 痛饮一个时代的愚昧

和时代的愧疚 尽情痛饮 不要呕吐

儿子 我写诗 抛弃了故乡 不要在梦里埋葬你的故乡

不要这么想 现在是水代替故乡流淌 是灰烬代替故

乡播撒

我们每个人都来自性器尽头 走向刀尖

我们不能用性器刺向刀刃 在刺之前 会被刺得更深

刺过之后也不要流血,儿子,被刺之后尚未流血的

瞬间

接受宁静的诗 宁静的爱吧,给你的 你要接受

关于岁月

1

石匠的人生就是打碎石头 菜贩子的人生

是站立终日 酷似蒙蒂的朋友

泡在同时上映馆 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

岁月流逝 岁月还会继续流逝 已是两千年

的早晨 我会看到孙子 是的 我要去

通往天国的车忙忙碌碌

行道树排列整齐 那里 有个孩子

抓着老鼠尾巴团团转圈 面带微笑

岁月啊 冰封的日子

夜班归来 姐姐们在灿烂的白天酣然入睡

2

跨过疲惫的水柱 有时额头上

会开出蛇梅花 大部分

是幻影 有时哥哥真的会生孩子

父亲哈哈笑 赤裸裸的

树上又掉落几颗果实 有时

红马拉着煤炭走向冰封的天空

这些大部分是幻影

弯腰的孩子们真的像过季的辣椒秧

插满山坡 被阉割的朋友们真的

唱着流行歌曲消失 不过

岁月不会飘散 岁月在穿破扔掉的皮鞋里

熟睡 有时被发现

有时像中弹的小鸟 倒头跌落

父亲只是哈哈笑 跨过疲惫的水柱

有时我在高高的鸟巢里endprint

休息片刻 这些大部分是幻影

3

岁月流逝 谁也不能从黑暗深邃而腥臭

的洞中返回 几次被退回的信

总是疑问的残骸 朋友们

就像发条松弛的飞机 倒栽下来

疲惫得无力手淫的时候 冰冻的水坑里

白色的草根在摇曳 岁月流逝

妓女们每天唱歌 直到二十三岁

二十四岁的年纪被香烟薰黄

每天夜里十一点 我就乘上公交车

岁月流逝 缝纫机厂的姐姐们吃饭的三十分钟里

熨斗被竖起 无论是哪个礼堂 每隔三十分钟

新郎新娘都会被换掉 岁月流逝 褪色的

百日照 华侨公墓 廉价饭馆

积了雨水的路面 岁月也在树叶上流逝 一个孩子

骑着三轮自行车 走过杂乱的车道

有人很可怜 有人为可怜的人

哭泣 一切都不能从那血腥凌乱

令人窒息的洞中返回

4

我听到岁月这个字眼就会心痛

我从小备受宠爱 除了几块

绊脚石 基本上平安无事 中学

困难的学习时代 情欲和英雄心

和羞耻都轻易地风化 没什么需要遗忘

岁月像雾,像醉意缭绕

为 什 么 田 野 变 得 如 此 辽 阔

那么红的小花轻轻摇曳直到地平线尽头

那年

经常下雪

迅速地化作泥汤

我是黑夜 和你一起

乘坐火车 翻过荒山野岭

偶尔火车停下 白色的物体

闪烁 火车又开了……岁月流逝

也许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转身

被吸入

激荡的黑暗

你咚咚跺脚

开始粉碎

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我爱你

我是你睡觉的两坪的房子

几个玩偶面带同样的表情端坐

镜框里的教堂 钟声响起……

我是你的房子

是你凝望的草地

是草地边屏息流淌的溪水

然而我什么都不是

我是

一缕空气

像你的心

当你忽然低头的时候)

当岁月这个词在某个地方发现我

天空如雪堆降落 电线似的东西

看着什么在瑟瑟发抖 像别人

我也两三次恋爱失败 失败而已

这时 我会知道流行歌曲是多么真实

我必须懂得 玩弄的人和被玩弄的人

都不幸福 岁月

总是走在别人前面 我还要几次

通过那个狭窄而潮湿的门槛

现在只说迟到的爱来得不是时候

现在要说的不是锥子而是被锥子刺中的大腿

是干涸的眼皮和破烂的嘴唇

是日久生情的妓院晴朗的早晨和冷却的炕头

现在为了无法从日久生情的妓院迈出的脚印

为了泥泞的雪路和哈欠连天的烟囱和污水中

流淌的钟声 为了被玷污的处女和死于悲鸣的男子

汉们

腐烂的手臂和硬邦邦的眼珠 现在

陶醉于姐姐和小姨子们梦中如水的声音

陶醉于贝壳的紫纹和躺在路上的喜鹊

的暗绿色尾巴 歌唱 在日久生情的妓院

在喜宴人家和丧事人家也绽放和凋落的事物

配合着它们低沉的呻吟而溶化的事物

弯曲的 冰冻的 崩裂的 跌落的事物

在旁边看一眼 只看一眼 渴望抚摸 肌肤相亲

抱一次 只抱一次 渴望旋转

现在只说迟到的爱,来得不是时候

岁月的褶皱,记忆的断层

任何事物都无法替换的日子流过

河水流向天空的时候

阳光碎在节日打糕米里的时候

我们之所以痛苦 是因为生活

热爱我们

任何事物都无法替换的日子流过

流淌的迷雾像亚麻布一样缠住身体的时候

驮着货物的马的后退比人腿更美丽的时候

如果觉得生活可怜 那么我们

只能被束缚在那里

南海锦山

一个女人被埋进了石头。

因为爱她我也走进了石头

有一年夏天雨水很多

那个女人哭着从石头里离开

太阳和月亮指引着离去的女人

我独自守着南海锦山蔚蓝的天边

我独自潜入南海锦山蔚蓝的海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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