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辟蹊径环保路

| 文 ·本刊实习记者 蔡爽

这已经是珍·古道尔（J a n e Goodall）博士第十三次访问中国了。作为全球最受尊敬和爱戴的自然学者和社会活动家，虽然1994年由她创建的根与芽就已经在中国成立了第一个“小组”，但直到1998年古道尔才首次踏上了这片国土。“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才知道，将这个国家纳入我们的环保体系是多么重要。”

2012年年底，中国北京，根与芽北京办公室在希尔顿酒店举办了盛大的慈善晚宴。晚宴上，面对着席中在坐的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英国驻华大使吴思田和世界小姐于文霞等326位政界和商界领袖，珍·古道尔再次明确表达了她设立根与芽项目的目的，“根，在大地下舒展、蔓延，无所不在，形成坚固的基础；芽，看上去弱不禁风，然而为了得到阳光，它们能钻出坚硬的砖墙。如果我们在这个星球上面临的各种问题，就像那一堵堵坚硬的砖墙，那么，全世界成千上万的年轻人就是成千上万的根与芽，可以冲破这些砖墙，从而改变世界。”

这番话在道出根与芽价值观和努力方向的同时，也把青少年环保的发展路径清晰地展现在了人们眼前，但具体到中国的现实语境，究竟用何种方式走哪条路才是符合国情的选择，却需要许多人的不懈探索。作为国内首家专注于国内环保的民间机构，iearth-爱地球（以下简称iearth）项目主任郭雪峰已为此工作了多年。

寻找捷径

即便已经年近八十，但每一年，珍·古道尔仍有近300天在世界各国演讲或参加活动。通过不懈的努力，她让世界众多环保推动者的计划中增添了“青少年环保教育”这样一个选项：通过政府已有的教育体系，依托体验式为主并配以课堂教授的教育方式，提升青少年的环保意识，进而推动全社会环保事业的发展。

但相比于以激发公民意识为目标的环保组织，各方对于青少年环保教育的积极性却相对不高，这其中的主要问题除了对行动效果的疑惑外，发力对象的选择也是各方争论的焦点。虽然大多数人赞成由“面”深入的根本解决之道，不过反对者也认为，即便是美国那样的国家，也普遍存在着精英团体领导公众的格局。

在接受《中国新时代》采访时，郭雪峰向记者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这并不是根本相反的两个方向，但从我们的价值观出发，普及式会更加适合我们。我们相信当更多的人接受环保的理念时，会释放更加强大且持久的力量。”但同时郭雪峰也承认，精英教育会更快地达到目标。近年间，iearth致力于在学校系统建立完善的儿童环保教育体系，通过组织培训教师、校园环保实践、培养未来环保领袖、开发及推广环保课程等方式，提升中国儿童的环保意识。

自成立以来，iearth先后开展了儿童环保教育项目、碳中和绿植行动、让孩子远离食品添加剂、环中国家园守望行动等环保项目，向全国中小学儿童、高校大学生及社会公众普及环保知识。随着项目的深入，iearth也推出了自己的未来环保领袖计划，在活动中，郭雪峰和他的同事都会注意发掘具有领导力的孩子并重点培育。

与此相对，根与芽的行动路径则完全不同，如果我们将“点”的发力比作单兵作战，普及式教育比作集团作战，那根与芽采用的则是完全不同的小队行动，通过从西方引进“小组”的概念，根与芽在以它的方式探索中国下一代环保发展的途径。

珍·古道尔（北京）环境文化交流中心总干事黄丽珍向记者具体解释了小组的含义，“这有点像是大学里的社团，小组是西方教育体系的一个概念，由于国外的学校很注重这种课外的活动形式，所以小组在欧美的学校中非常普遍。”虽然理念先进，不过由于根与芽的西方背景，在初来中国时却遇到过不小的困难。

在与当时的环保部副部长会面时，一开始气氛十分拘谨，珍·古道尔决定“赌上一把”，她对环保部副部长说，如果雄性黑猩猩喜欢雌性黑猩猩，就会握着它的手。珍·古道尔大胆地走上前去，模仿着黑猩猩的方式握起副部长的手，副部长被珍·古道尔这个突然的举动惊到了，几乎要把珍的手推开，气氛瞬间变得很严肃。

珍·古道尔以为自己搞砸了，但副部长却开始大笑，会面的气氛慢慢变得融洽。最后两人一直交谈了一个小时，珍·古道尔开始向对方介绍根与芽，副部长建议她可以将其推广到中国的学校中。珍·古道尔几乎不敢相信，这在她的预料中是件困难的事情，因为一个国际组织要建一个地方性的办公地点在那时还不可想象。在得到副部长的支持和肯定后，根与芽的项目开始向全国迅速展开。

在采访中，尽管iearth与根与芽背景不同、理念不同、行动方式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都只关注在中国现有教育系统内的行动。在这个系统里，郭雪峰、黄丽珍与众多青少年环保参与者一起，体味着这个国家的发展和未来。

中国式教育

一方面由于我国的现实国情，一方面由于近三十年来我国素质教育的迅速发展，不论是黄丽珍和根与芽还是iearth和郭雪峰，都把现有教育体系当成是实现自身理想与机构价值观的最好舞台，通过各自的工作，他们向着同样的目标艰苦前行。

在黄丽珍眼里，虽然创新与创造的元素在中国现有教育体系下还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但教育理念的进步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现在我周围的人都在谈论环保教育，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而且在义务教育体系以外，也开始出现了很大的自由空间。比如很多北京学校现在开始的兴趣课，就是一个很大的机会。根与芽通过引入外聘老师和小班模式，可以使环保理念更好地落地到孩子群体。”黄丽珍如是说。

另一方面，郭雪峰的方法则是在中小学把教育和当下最热门的话题结合起来，让孩子们用绘画的形式表现出来。因为“绘画是把理念转化为观念的最好手段”，此外iearth还组织老师进行培训。当被问到这些行动的目的时，郭雪峰的答案却异常简单，“只要让大家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并最终让他们开始行动，那就是我们最大的成功。环境保护从来就不是什么宽泛的概念，而是从小处着眼的行动与认知。”

在翻阅教育部相关总体规划时，记者发现，环保教育的相关内容其实早已在列，但在具体实施时，却并不尽如人意。由于在升学方面没有硬性指标约束，以及相关专业老师的极度匮乏，在大多数学校，环保课时基本被并入了思想品德或自然课的范畴。即便如此，能否顺利完成也需要具体看老师的态度和主管校长的支持力度。“绿色和平”有毒物污染防治项目主任、厦门大学绿野协会创始人赖芸就认为，目前学校的环境课程往往很单一、枯燥、乏味，“有些学校为了追求升学率，甚至忽略或占用这些课程的时间。”

郭雪峰表示，“总的来说，北京、上海、杭州的情况还相对较好，尤其是北京，由于环境问题严重，上至政府官员下到普通市民都非常重视，学校财政充盈，所以近年来发展很快，我们的很多项目也都是在一线城市首先推广的。”但据记者了解，在西部地区甚至二三线城市，环保教育很大程度上还是空白。“那里的状况也已经十分严重，只是现在温饱还是当地人最大的需求，所以并没有足够的土壤。”据黄丽珍介绍，根与芽也曾经尝试去西部地区开展工作，而且效果很好，不仅传播了环保理念，还把新的教育方式引入到了当地，但后期跟进工作却困难重重……

事实上，由于主要活动方式是在全国设立规模不大但数量众多的绿色小组开展课外课堂，根与芽也讨论过突破课堂限制的可能和方法，但不管是改良教育体系还是从家长入手，都会牵扯到全社会整体素养的提高，而这项任务对于类似iearth或根与芽这种组织来说，显然是过于沉重了。此外，除了课堂，也再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能够顺利而直接地把环保理念灌输到每一个个体中间。在采访中，黄丽珍与郭雪峰也不约而同地认为，即使在现有教育体系中，环保教育者们要做的事也非常多，“许多学校都有非常强烈的需求，只是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以及由谁去做。”郭雪峰如是说。

这其中，北京育才小学算是青少年环保教育践行者眼中的一个经典案例。在这所北京市的重点学校里，不仅校舍及耗能设备都做了环保设计，学校也制定了完整的环保教育计划。“孩子不仅是一个家庭的核心，同时也是社会最关注的群体，所以和其他环保类组织相比，青少年环保教育组织更加专一，我们认为，只要能从小培养起环保的习惯，当孩子发生改变后，它的影响力将会超乎想象。”郭雪峰说道。

资金问题是核心

“今天是一个非常激动人心的日子，我看到了根与芽小组展示的项目，相信大家也为自己的成就感到自豪。你们很期待听见非洲丛林中黑猩猩见面问好时的叫声吧？”说着，她便模仿黑猩猩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在赢得由衷的掌声和笑声的同时，也把现场所有人引入了神秘的非洲丛林中……“当我1998年第一次来到中国时，正好赶上那次东北的特大洪水。有人说中国太大、问题太多，在中国开展环保项目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古道尔说，“但其实，人们的不作为才是最大的问题。”

虽然也明显感受到来自资金的压力，但凭借着国外NGO与生俱来的专业和透明，以及珍·古道尔全球的良好声誉，根与芽在中国还是颇受一些外资企业的关注，相比之下iearth的起步则要艰难得多，相对较小的影响力往往意味着更加艰辛的初创时期。几年前，iearth从传播公司做起，因为接手联合国相关项目而确定方向，它的发展走向更像是中国草根青少年环保组织的一种典型，虽然目标明确，意愿极强，但却举步维艰。

由于是靠创始人范娟女士个人出钱支持运营为主，虽然发展几经沉浮，但资金问题却永远是iearth的核心问题，郭雪峰能明显感受到，当资金充足时项目完成度会明显较好，而当资金匮乏时则可能会将项目压缩。

在当下的经济条件下，企业被认为是所有经济活动的主体，而民间机构的地位则相对较低，亦大部分没有公募资格。郭雪峰坦言，现在iearth的收入结构仍然相对单一，社会的支持还处在配角的地位，他也非常希望能有企业进行合作。“现在国家在强调，企业也有需求，所以我认为企业对于环保教育的热情还是在提高。以前做社会服务，企业更多的是选择教育、文艺乃至体育，但现在环保教育也成为了新的捐助方向。”近年来，为扭转资金困局，iearth也曾试图寻找合作伙伴，但郭雪峰觉得，不管是他们还是目标合作对象，都还需要成长，所以合作的进度也就一再拖延了。

此外，人才的问题虽有所好转，但依然突出，特别是项目人才的欠缺就更加明显了。“专业人才和项目人才并不太一样，我们并非要苛求那种专业学环保的人，他可能对于如何治理污染、污染成分的主要组成比较了解，但这种人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太过学术了。”据郭永峰介绍，不同于过去人员流动性强的老大难问题，现在环保教育组织乃至民间环保组织最缺乏的还是能带项目做项目，把项目推出来的人，而要找到志同道合的却犹如登山。“理念认同的待遇不满意，留不长久；待遇满意的，理念不一样，无法共事。”郭永峰说道。

从2011年开始，由iearth和团中央、新浪微博共同合作，通过给年轻白领、大学生发放绿植种子，在种植过程中让他们了解低碳知识。最终的目的是让尽可能多的人参与进来。而2012年活动更是在全国一千多所高校同时展开，据郭雪峰介绍，仅仅一个春天，项目组就累计发放了超过一百万份种子，而他也坦言，在经费方面虽然是各方共同支持，但新浪负担了其中的绝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