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伟
(贵州省遵义师范学院初等教育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0)
生存困境中的灵魂救赎
——论残雪笔下的“屋中人”形象
张伟
(贵州省遵义师范学院初等教育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0)
残雪曾被视作先锋派的代表,她的作品独具特色,以关注人的深层精神世界为特征。“屋中人”就是她笔下痛苦灵魂的代言。残雪笔下的“屋中人”有着特殊的内涵,他们展现出来的都是人的猥琐、阴暗与丑陋,展示的是幻觉世界中人性被改造和破坏的主观现实,思考的是人性冷漠的深层根源。
残雪;屋中人;生存困境;灵魂救赎
残雪是先锋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她的作品特色鲜明,我们几乎可以在每一个作品中都能够发现一个臆想中的“屋中人”的存在。这个臆想出来或真实或虚幻的世界与卡夫卡、陀斯妥耶夫斯基、艾理森笔下的“苟安活命”之人有几分相似,“屋中人”“看不见的人”“地下人”都有着共同的特征:习惯性逃进自己的精神小屋,“小屋”则成为了他们“生存困境中的灵魂救赎”。
有人说残雪小说是“恶心、丑陋、猥琐、沉闷、压抑”的代名词,而这一切灵感来源于“政治”和现实社会,因而也有人评价残雪的作品是“政治寓言”和“社会寓言”。但是,从残雪的生平和其作品来看,“丑陋、恶心、猥琐、罪恶、压抑、沉闷”的大量复制只是表面现象而已。这仅仅是读者自我的感受,而从小说中“屋中人”的视角来看,他们对这些“丑、恶”还无感知,他们和我们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经历,而出现这种不一样经历的源泉就是恐惧。换而言之,恐惧才是残雪小说的核心,也是“屋中人”人物形象的最典型特征。
法国思想家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曾经说过:恐惧比死亡更可怕,更让人难以忍受。由此,恐惧能够将“屋中人”的灵魂牢牢囚困,也使得他们只有在屋中才能得到暂时的灵魂救赎。而在残雪的笔下,恐惧也并不是与生俱来,残雪在描述“屋中人”遭受侵害产生恐惧的同事,也对“屋中人”对恐惧的逃避和反抗进行了描述。但是似乎这一切都被“生活”这个“大箩筐”给囚困,“屋中人”始终难以逃脱生存困境。因此,只能在“屋中”寻找自我的灵魂救赎。
1.恐惧“生存困境”
生存困境是残雪每一部作品的“必需品”,而产生这种“生存困境”的原因,一是残雪自身经历和有意识地创造。李天明在《残雪〈山上的小屋〉的象征意义》提到:残雪批判的就是中国以往极左的文艺政策。从残雪的作品来看,其中的绝望、挣扎、压抑、阴冷、杀戮、互相残害与疯狂的“文革”年代也有几分相似。只是残雪将他们以“精神”的名义将统一了起来,从“现实主义”的角度出发或许还真能够自圆其说。从残雪本人的意识来说,她那种“镇定自若的灭亡”态度就足以说明,面对恐惧、描述恐惧也是那般常态。她在解析“哈姆雷特”时说,他并没疯,而是在与幽灵交流、学习后,十分清醒、聪明地将自己的事业推向了顶端,获得了灵魂的再造。
二是“屋中人”无法逃脱的命运。一方面是残雪的意识制造,另一方面则是“命运的安排”,“屋中人”难以逃脱的厄运。无论是将自己禁锢在钉了铁栅的小屋中(《苍老的浮云》中的虚汝华),还是钻进笼子里不出来(《黄泥街》中的江水英),以及始终呆在盖上了盖子的大木箱子里(《我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情》里的“我”),都无法“阻挡他人的侵入”,无法获得真正的“灵魂救赎”和心中渴望的“安全感”。这种神秘的阴暗,遍布在残雪小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弥漫在空气中。
2.恐惧人性之“恶”
在残雪的作品中,她用“窥视”和“病态”两个词来具体表现人性之“恶”,将纠葛在一起的焦虑、阴暗、丑陋、猥琐都归结给了人的某种本性“恶”。“窥视”也是恐惧的表象之一。人生而孤独,孤独便会产生对外界的向往,而“屋中人”又害怕现实带来自我伤害。因此,只能够不停地“窥视”,而在窥探的过程中则又产生了恐惧,暴露出自我的弱点、精神世界的空虚、内心的极度失望及对未来的绝望等等。例如,《山上的小屋》中的老郁总是怀疑有一个贼,以及喊着“千百万人头要落地”千百遍心里都不踏实的齐婆,他们都生活在无休止的恐惧和焦虑之中。
再者,就是“病态”。在《苍老的浮云》中,人人都患有极重的“窥视”欲,人人都在“窥视”和逃避被“窥视”的病态怪圈中挣扎。虚汝华以窥视邻居来获得快感,她婆婆企图在窥视中使自己操纵他人的欲望得到满足。这种“窥视”从自己本身演变成为了对别人的“病态”。然而在这之中表现出的一切也营造出了人性之“恶”的氛围,加深了“屋中人”的恐惧感。尽管“屋中人”总是喜欢互相“窥视”来弥补自己内心的空虚,发泄自己的愤恨,掩盖自己“变态”的内心世界,但是随着“病态”的加深,发泄仇恨成了一个无止境的病态怪圈,“屋中人”自己最后也生存在了永无止境的恐惧之中。
在“屋中人”看来,现实是荒诞的;在现实看来,他们的行为也是荒诞的。在这种一方面救赎心灵,另一方面又囚困心灵的“小屋”中,非理性意识下所表现出的卑鄙、丑陋、邪恶完全不属于正常人的思维秩序。
从残雪的小说作品中来看,固执地坚守在自我的精神和实质性小屋内也是“屋中人”的共同特点,他们宁愿将自己的灵魂囚困在无休止的臆想世界中。《旷野》中的那对小夫妻,总是喜欢游走在各个房间在夜晚寻找自己的归宿,以至于在现实生活的白天变得精神恍惚、胡言乱语,“把同事们都吓坏了”。还有《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沉思》中的“我”母亲、“我”儿子和老李,都是典型的“屋中人”,他们都喜欢把自己囚困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都希望把自己灵魂的翅膀钉在屋里的横梁上,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受别人的打搅,自由生活。
这就是残雪笔下的“小屋”和“屋中人”。或是现实存在或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屋中人”都以自己有一个狭小的“屋子”而感到骄傲,觉得这就是他们坚强的壁垒。每一个“屋中人”都在细心地保护着自己的“小屋”,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屋内,谁也不许靠近,自己的至亲至爱也不例外。即使他们获得了与现实中人交流的机会,他们不仅觉得自己是局外人,而且不愿意走进别人。他们宁愿在屋子里呆着,因为这样能够使得在生存困境中的他们找到片刻的宁静,使他们的灵魂得到救赎。
不管屋子外面发生了什么,风再大,黑暗中潜伏着什么或是他们想象中存在过或未曾出现过的。他们只会在孤独中生存,在自己认为周围满是敌意的狭小空间中苟活,任凭思想和现实如何地敲打,他们依旧宁愿自己折磨自己,呆在“屋中”。
残雪笔下的“屋子”起初只是体现在意象上,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事件的象征,屋子的实物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层次的象征性意象。《民工团》《瓦缝里的雨滴》中的人就生活在这间无形的屋子里。他们或被“申诉书”困扰,或被官司纠缠,或被规矩的劳作束缚,他们的灵魂或主动或被动地被定格在“屋子”里,失去了应有的自由。
在残雪的笔下,“屋中人”在面临生活困境和灵魂被囚困时也并不是没有反抗的意识,他们还是向往未来、追求梦想。但最终残雪用现实的残酷将这一切都引向了绝望。但这种绝望又并不只是意味着被钉住的灵魂翅膀无法得到解放,而是意味着他们的命运。虽然不同作品与同一部作品中的不同“屋中人”会选择不一样的方式进行反抗,但这种反抗的结局都是一样。再者,这种“消极的反抗、毫无自觉性的救赎”只能说是“最后的挣扎”。《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中的阿梅表现出对外界无比的向往,但总是愁思着:刮风起来,会不会砸碎房子。
《旷野里》那些在白天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的人,虽然终于迈出了小屋,但这种以出走来逃离梦境、超越现实的人,最终只能在“旷野”的恐惧中被折服,害怕地逃脱,幸而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在这种“反抗”、“挣扎”的过程中,残雪更生动地表现出了“屋中人”的绝望。对旷野中的蝎子、黑夜的寂寞、无边的黑夜等的描写营造出一种绝望的环境,再加上他内心的空虚、害怕,预示着他的灵魂永远得不到救赎。“屋子”和“旷野”的对比,也昭示了灵魂的自我超越被自我的个性所否定。
《归途》中也提到,无论你怎么走都不能到达草地的镜头,“即使地面十分平坦,一个坑洼都没有”。在小说《突围表演》中,绝望也被表现得淋漓尽致。残雪将人内心的恐惧、卑鄙、阴影、凶残糅合起来创造出了一个绝望的世界——五香街社会。《突围表演》中以“杀掉”父母作为对现实社会的反抗,以此来宣告自由,但在五香街这样的境地,这只能算是绝望前的无效挣扎。
毫无自觉性的自我救赎,没有迈出“屋子”,没有超越自我,没有摒弃对自我的否定,接纳外界,这将是无止境的黑暗循环,没有希望。“屋中人”也只能选择在黑暗、阴冷中寂寞度过余生。
综上所述,残雪笔下的“屋中人”的身体、思想和灵魂都被“屋子”所囚困。这种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生存困难便投向以“精神疗法”来获得灵魂救赎的方法在当今社会也不乏少见。残雪作品的意义也在于启迪人们对现实世界和精神世界的思考。残雪也是现今中国文坛少数能够用面对真实人性和绝望的作家。她笔尖流露的虚幻与真实,值得我们深思,更值得我们继续去研究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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