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坞年画 门上的风景

2014-02-10 16:01
旅游世界 2014年2期
关键词:桃花坞唐伯虎年画

一个偶然的机会,从一位朋友口中听到苏州桃花坞地区的旧城改造,于是就背上相机,去找唐伯虎《桃花庵诗》中的风雅。到达苏州桃花坞大街后,已经迟来一步,桃花坞周边早被拆成了一片废墟,就连唐伯虎故居也成了断壁残垣。

桃花庵被毁,桃花仙已逝,桃树也不见踪影,记者心有不甘,继续穿街过巷,终于柳暗花明——在唐伯虎破败的故居旁发现一个幽深的院落,青砖围墙掩不住满园秀色。雕花门帘上刻着两个俊秀的繁体字:朴园。推开虚掩的大门,更有水榭楼台。心中暗喜,决定把这当成苏州园林来游玩。在树荫底下的凉亭中静坐,只见推自行车的老者,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并行而入。三人且行且谈,见我伸长了脖子偷听,老者才把吴侬软语改为普通话:“小伙子来年画社有何贵干?”

“年画社?桃花坞年画社?”传说中的桃花坞年画,如雷贯耳却一直无缘得见,今天得来全不费工夫。

桃花庵里桃花仙

古时,桃花坞大街是苏州才子聚集地,而桃花坞年画,则是将文人画的风雅用喜闻乐见的民俗形式来表述。一幅年画,就是社会的一扇窗,透过它能看清当年的世间百态。

清乾隆时期,桃花坞年画发展至巅峰:年产量高达百万张,与天津“杨柳青”并列,成为我国南北两大民间年画中心。桃花坞年画不仅行销全国,还远赴南洋、日本,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日本浮世绘的形成。

在上世纪四五十年代时,年画仍可算得上是姑苏人生活的必需品,是每家每户“打年货”时的必备物件。每到腊月,年画艺人就会挑着货担走村穿巷。报童卖报时高呼“号外”,而卖画郎则哼着“年画歌”,把年画的内容用歌词唱出来以吸引顾客。

推自行车的老者名叫王祖德,是曾经成千上万的桃花坞年画画师中的一员。对他来说,桃花坞年画不仅仅是世间百态,更是家族情怀。

1958年,18岁的王祖德考入苏州工艺美专,看到有师兄在进行版画创作后感到非常好奇:“这不是儿时父亲在家制作的桃花坞年画么?怎么现在成为大学开设的课程?”询问后才得知,曾经盛极一时的桃花坞年画已经成了明日黄花。民间鲜有艺人再从事制作,如果再不在大学开课抢救,流传几百年的桃花坞年画艺术就有失传的危险。这对王祖德来说,是极大的触动,因为桃花坞年画带给了他太多美好的记忆:父亲曾经边画《三笑烟缘》的画稿,边给他讲唐伯虎点秋香的故事;晚上做恶梦醒来时胆颤心惊,想到门上贴有《钟馗捉鬼》的年画后就宛如拿到了护身符;反映婚丧嫁娶的年画让他懂得了传统礼仪,说民间嬉戏游艺的年画培养了他的情操和趣味——年画之于王祖德就如四格漫画之于现在的青少年,是了解社会的最重要的窗口,给他留下了太多的童年记忆。年画失传对其他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王祖德不清楚,但是对他来说,意味着失去童年最好的伙伴,这是无法接受的。

从那时起,王祖德就开始拾起连父亲也不再做的年画,成为一个专业的年画画师,一画就是50多年。唐伯虎画桃花,是用吴门画意“摘桃花换酒钱”,而王祖德画桃花坞年画,则是用吴门画意手绘姑苏记忆。

桃花仙人种桃树

几张木桌一字排开,每张木桌都坐着一位年青人。一张桌子,一盏台灯,一张画笔,一把拳刀,一块刻版,这就是年画师们的生活。

桃花坞年画工艺主要分为画稿、刻板、套印三步。旧时,桃花坞年画为保证“术业有专攻”,每一道工序都严格分工,刀工只负责刀工,把磨刀作为传内不传外的商业机密,一个学徒只有练了十年才被允许在大型版画上动刀。如今桃花坞年画青黄不接,年画博物馆要求新人都必须成为“全能战士”,学会全套的年画技艺。

王祖德从这个木桌从到那个木桌,就如同私塾先生在教国学。最终停留在一位年轻人面前,露出了笑脸。年轻人名叫孙一波,是新一代桃花坞年画刻板师中的代表人物,也是王祖德最满意的弟子。

孙一波第一次接触年画是在上大学时。桃花坞年画是一门用拳刀为笔,在梨木上做画的功夫。梨木质地坚硬,木纹细密,要想在上面画工笔,得要有几把刷子。但是要想练出几把刷子,就得首先刷坏成千上万把。

一同进年画社的同学,最终都没有迈过这道坎。有的同学听说一张A4纸大小的年画,即使熟练的刀工都需要刻至少三个月,就当场“知难而退”了;有的同学在刻板要完工时,刻错了一刀让整个雕版报废时,崩溃了;有的同学在得知要最少练习三年才能独立刻板时,不干了。最终只剩下孙一波一个人仍坚持“战斗”。

套色工艺是桃花坞年画有别于其它年画的独特工艺。从刻板上印刷出来的年画是单一的黑色,“就好比素颜的美女,而填套就好比给素颜美女上妆的过程”,给我们展示套印工艺的,是80后年画工艺师乔兰蓉。乔兰蓉2004年大学毕业后开始从事年画的创作、是为数不多自愿从事桃花坞年画创作的年轻工艺师之一。

采访时,乔兰蓉正在为一副名为《麻姑献寿》的版画套色:仕女的脸和嘴唇是朱红,乔兰蓉就专门用一块套板刻出脸和唇,然后把套色板固定在桌子上,用刷子在套色板上刷上朱红色的水墨。然后用配套的塑料薄膜盖在套版之上,让涂过朱红的脸和唇露出来,再把上好底色的画稿贴上去,当朱红色的水墨浸绣宣纸后,美女的脸上就抹上了“胭脂”,唇上就打上了“唇膏”。仕女的衣裳是黄色,那就刻出一块就衣裳形状的套版;美女背后的鲜花变得娇艳欲滴,那就替鲜花刻一个套板,然后在这套版上涂上红色……

“桃花坞年画制作过程的确很繁琐,但是如果把做年画看成在给自己化妆就很简单了,江南仕女从来不会觉得自己贴花黄时间太长,这桃花坞年画之所以精致、典雅,只因为历史上每一个画匠、刻工都把它当成自己的新娘,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新娘比别人的漂亮不是吧?”乔兰蓉边说边给年画套色,那专注的眼神就如同在给自己缝嫁衣。

何日桃花换酒钱

如今,就算是苏州桃花坞木刻年画博物馆,集全国之力,也未收集到几块老版。一次,王祖德坐船陪一位日本历史学家游苏州,船到万年桥时,历史学家指着桥手舞足蹈:“万年桥,这就是万年桥,我终于见到了万年桥!原来桃花坞年画中有一张名为《姑苏万年桥》的作品,被当成日本的国宝收藏在如今日本的博物馆中!自己做了一辈子年画,但桃花坞最有价值的年画作品却藏身国外,这极大地刺激了王祖德,于是王祖德开始了桃花坞年画老版的复制工作。

王祖德去日本拍下老版的画面,据此复原。《姑苏阊门图》、《三百六十行》、《麻姑献寿》、《一团和气》等一大批作品,经孙一波、乔兰蓉、杜洋等80后之手被复制出来。

虽然老画版不在中国,但有了这些新画板,后人研究桃花坞年画就有了依据。更重要的是,年轻人在复制的过程中熟练桃花坞年画的技艺,这样桃花坞年画才能不断传承下去。

王祖德50年如一日沉醉在桃花坞年画中,是最老牌的“桃花仙人”,而他用复制老版年画培养新人的经历,是“桃花仙人种桃树”的过程。

在画稿的间歇,王祖德不断奔赴苏州各大院校开讲座,在大学生中开辟根据地,期望能招到像孙一波、乔兰蓉一样的新人;放下拳刀时,孙一波会留守在朴园,这儿有面向社会招收的桃花坞年画兴趣班,每个周末,他会带多则一二十,少则两三个徒弟;在套印结束后,乔兰蓉会带着自己的年画作品走进小学、甚至幼儿园,给他们看《钟馗镇宅》、《姑苏阊门图》,《渔家乐》之类的年画作品,期望能用年画或夸张、或细腻的线条;或鲜艳、或淡雅的色彩;或恢弘、或温柔的场景在他们的心灵中种下桃花坞年画之种。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虽然“摘桃花换酒钱”只是唐伯虎的自嘲,但是对于桃花坞版画人,用“摘桃花换酒钱”不是目的,但只有“桃花”能换来“酒钱”,桃花仙人种桃树才有底气,桃花坞里桃花庵才有继续存在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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