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莫属》中男女求职者的会话特征分析

赵 艺

（中国传媒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24）

《非你莫属》中男女求职者的会话特征分析

赵 艺

（中国传媒大学 文学院，北京 100024）

文章基于《非你莫属》的求职语境，从四个角度对男、女求职者的会话特征进行分析。在打断现象中，男性被他人打断和打断他人的次数均多于女性；在最少反应上，女性比男性表现更为积极；女性礼貌用语的使用数量更多，在非语言交际的运用上更丰富自如。男、女求职者会话特征的影响因素并非只有性别，而是由社会阶层、文化背景、心理特征、具体语境等多个因素共同决定的。

男、女求职者 会话特征 非你莫属

1.引言

西方学者对于性别语言的关注由来已久，以20世纪70年代为界，之前的研究多集中于语言系统的内部要素。1975年，Lakoff在《语言与女性的位置》中从词汇、语调、句法和语用方面提出了女性语言的诸多特点［1］。该书的问世标志着性别语言研究的兴起，并成为该领域的奠基之作。20世纪80、90年代，以Fishman（1983）［2］、Tannen（1990）［3］等人为代表的学者把研究视角从静态的语言层面扩展到动态的会话层面。同一时期，我国性别语言研究开始发展，以胡明扬《北京话“女国音”调查》［4］为典型。21世纪以来，研究成果显著增多，国内出现了许多从会话分析角度考察性别语言的文章，如《会话中打断现象的性别差异探析》［5］、《跨性别交际中不同会话风格和会话策略》［6］等。

目前，性别语言研究或从日常会话出发，或从文学、影视作品入手，针对某一具体语境的研究为数不多。从语料选择看，本文基于《非你莫属》的求职语境，它是一档职场招聘真人秀节目，能够为本研究提供真实、生动的语料资源①。从研究视角看，会话分析主要研究参与者的自然口语和交际行为，包括会话结构、会话策略和会话风格三方面。因此，本文采用对比方法，从打断、最少反应、礼貌用语、非语言交际等方面进行定量和定性分析，旨在探讨求职语境中不同性别求职者的会话特点。

2.男、女求职者会话特征分析

2.1 打断

打断是对话轮转换规则的违反，它是在当前说话人话轮结束前另一说话人就开始讲话的现象［7］。《非你莫属》以对话为主要交流形式，打断现象比较常见。在被他人打断方面，男性65次，女性38次；在打断他人方面，男性18次，女性6次。该数据显示，男、女求职者在面试过程中被他人打断的次数均高于打断他人的次数。打断与控制、权势和社会地位有关。在求职语境中，12位老板拥有绝对权威，主持人、观察员居主导地位，而求职者相对处于弱势，因此无论男性或女性，作为被支配方，被他人打断是高概率事件，打断他人则是低概率事件。

一方面，被打断现象在不同性别求职者间有所差别。男性被打断的次数比女性多近2倍，这与双方的求职成功率成正比。在本文涉及的12位求职者中，6名女性求职者全部应聘成功，男性仅3人成功。尤其在男性求职者失败的面试过程中，老板们常常通过打断的方式对其表示不满、提出批评或引导求职者做出恰当回答。如一位男性求职者好高骛远、经营不善，却花高价进修对他而言不实用的课程，他在讲述自己学习经历时遭到质疑：

男：我投资营销截拳道……因为我身上有一个短板，就是营销能力……

老板（打断男）：我这些课程……成功学衍生出来的课程……而不是一种系统的思考……

男（打断老板进行回应）：这个我想各位企业家理解我一下……这是我目前能够看得到，对我提升最快的途径。（2014-04-07期）

上述示例不仅反映出男性求职者的被打断现象，还反映其被打断后所做的回应。求职者由于处于被动地位，因此多能够耐心倾听对方讲话，并以和缓的语气进行回应、解释。但男性求职者面对打断，有时会出现急于抢回话轮、表达自己观点的情况。相对而言，女性求职者更加宽容、友善，往往表现出合作、恭顺的态度。比如：

女：新加坡打工的话是2000年，高中毕业两年……

主持人（打断女）：高中毕业没上学就去新加坡打工啦？

女（不好意思地笑并解释）：等于说不是我不想上学……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那个年代……大学没考上。（2014-03-30期）

另一方面，男、女求职者在主动打断他人讲话的行为上也表现不一。朱亚莉从功能上将打断分为三类，即干扰性打断、支持性打断和中性打断［8］。女性求职者打断他人的次数很少（6次），有时发生在错误判断对方讲话开始或结束的时候，多数为中性打断和支持性打断，旨在促进交际顺利进行。男性求职者的干扰性打断较多，或表达与对方不同的意见，或通过获取发言权推进谈话、改变话题，甚至有时语气较为生硬。比如：

老板：你这个例子举得就非常不恰当，X老师演裸攀去比你那翻几倍得……就是说……

男：（打断老板）这只是说可能，如果他要去我非常支持。（2014-03-30期）

从数量来看，男性求职者打断主持人或老板的次数比女性求职者多3倍。尽管双方在该语境中社会身份都不高，但男性对发言权更有占有欲，希望掌握主动地位，而女性对话题的控制欲较低，合作性更强。

2.2 最少反应

在倾听他人讲话的过程中，人们不仅会用眼神以示关注，还会用简短的语言、动作即时回应，这就是最少反应。通常表现为“是的、对、好、行”等，并伴随说话者的非言语行为如点头、手势、微笑等，表示听话者认真在听，或者对对方的讲话感兴趣或鼓励讲话者继续说下去。（Fishman，1983:95-96）

在求职语境中，最少反应多发生在老板或主持人对求职者做出评价、提出建议的情况下，出于对其身份和话语权威性的认可，求职者多表示顺应、赞同。该节目中男、女求职者最少反应所用的表达方式基本相同，语言方式包括嗯、哎、哦、对、可以、好、谢谢等，非语言方式包括副语言（出声地笑）和体态语（点头、微笑、摇头、鞠躬等）。但从数量上看，女性求职者的最少反应为241次，男性为147次，较女性少94次。女性求职者在倾听对方讲话时表现积极，基本没有推迟反应的现象。如下面这个例子是某老板对一名女性求职者的表现提出表扬和建议，括号中的内容就是她的最少反应。

老板：我要表扬她一下……可塑性很强（点头）……可是我给你提个小建议啊，（嗯）……你一定在职场中不单单用小孩的方式跟别人相处，职场都是平等的，（点头）这一点你要注意（点头+微笑）一下好吗？（2014-04-06期）

此外，最少反应与会话者的性格也有一定关系。一般而言，性格外向、积极活跃的人在会话中最少反应更多，性格内向、安静沉稳的人最少反应较少。尽管女性最少反应的次数总体多于男性，但个体表现也有差别。一位开朗乐观的女求职者，最少反应次数为64次，占其话语量的5.45%；一位文静拘谨的女求职者，次数为16次，占1.53%。男性同样有此特点，比例最高的为3.08%，最低为0.6%。

最少反应体现了礼貌原则中的“一致准则”，即尽量减少与他人的不同意见，尽量增多与他人的相同意见［9］。求职者在倾听老板或主持人讲话时，通过嗯、对或点头等方式回应对方，能够有效推动话题进展。女性求职者更愿意遵守一致准则，减少分歧、避免矛盾，为双方构建良好的交际关系。

2.3 礼貌用语

根据Brown和Levinson的“面子理论”，礼貌就是为满足面子需求采取的各种理性行为，讲究礼貌就是减轻某些交际行为给面子带来的威胁［10］。礼貌用语是一种语言策略，能够维护会话双方的面子，增进相互间友好、和谐的关系。笔者考察了《非你莫属》中5种礼貌用语的使用情况，女性求职者使用礼貌用语的总次数为123，比男性求职者多两倍有余。（见下表）

礼貌用语 谢谢／感谢 您 请 尊敬的 不好意思 总次数男3 9 1 0 1 2 4 5 6女7 3 3 4 2 0 1 4 1 2 3

面子分为积极面子和消极面子，表格中前四个礼貌用语是对受话者积极面子的维护，传达出认同、尊重的信息，最后一个是对听话者消极面子的弥补，以免损伤对方的体面。除“尊敬的”（仅2次）一词外，其他词语的使用情况均是女性多于男性。一般而言，女性本身对礼貌的要求较高，在会话中多遵循交际原则，使用礼貌用语也多自觉、主动，以期获得最佳交际效果。

礼貌用语的使用跟具体语境密切相关。比如，“谢谢”一词多出现在老板或主持人为求职者提供便利、提出表扬的情况下。男、女求职者使用数量相差悬殊，是因为本文涉及的12名求职者中，老板们对6位女性基本满意，多赞美之词，而对男性中的几名求职者明显不满。若情况并非如此，可能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差距。

2.4 非语言交际

非语言交际是会话中经常使用的辅助性交际手段，可以直接或间接地表达说话者的立场、态度、情绪，主要包括体态语、副语言、客体语和环境语［11］。本文主要考察的是明确传递求职者感情的体态语及副语言中的哭、笑和哽咽。（见下表）

非语言交际体态语 副语言总次数男点头 微笑 鞠躬 指向手势 笑 哭 哽咽9 3 3 4 2 6 4 2 7 0 1 1 8 5女1 1 1 1 0 5 3 9 8 1 0 9 1 0 3 7 3

面对2名主持人、12位老板和众多观众，女性求职者在节目现场更为放松、灵活，而男性比较拘谨、严肃，这一点在非语言交际行为上体现得十分明显。女性求职者运用非语言交际的次数比男性求职者多187次，高出近两倍。在体态语使用方面，女性次数均多于男性。点头多伴随最少反应出现，鞠躬和指向手势多表示感谢、尊敬之意，这与最少反应和礼貌用语的使用情况大致相符。在副语言使用方面，男、女求职者表达感情的方式大不相同。当提及辛酸往事或家中变故时，女性求职者泪洒现场，而男性求职者虽然哽咽，但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可能与男性从小受到“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育有关。在“笑”和“微笑”这两个交际行为上，男、女求职者的表现也不一样。女性求职者一般在出场时就以微笑示人，在交谈时听到有趣的话会出声地笑。如当一位女性求职者婉拒了某老板提供的职位时，主持人对其进行调侃，该女性求职者多次以“笑”回应：

女：……我只希望就是作为以后我自己的一个爱好能够为我自己加分，就这样（微笑）

老板（笑）：嗯，我知道了，OK。

主持人（笑）：他是很绝望地说了句OK。

女：（出声地笑）（2014-04-06期）

总之，恰当并较多地运用非语言交际会在一定程度上使女性求职者显得大方随和、容易接近，而男性非语言交际较少可能会给人留下刻板、紧张的印象。当然，非语言交际行为与个人性格也有一定关系。

3.男、女求职者会话特征的影响因素

Eckert和Ginet指出性别是一种社会“构式”，来源于社会性建构，是社会实践的产物［12］。根据社会建构理论，性别指社会性别而不是生理性别，它在特定社会文化中建构起来，与社会环境、文化教育、性格心理等共同影响语言变化。曹贤文认为，不但宏观的社会环境和社会心理对性别语言的建构起到关键作用，微观的谈话情境也无时不在地建构着话语风格［13］。因此，下文将从社会、文化、心理及具体语境四个方面，探究《非你莫属》中男、女求职者会话特征的影响因素。

社会地位是影响求职者与老板、主持人之间会话差异的关键因素。在求职语境中，老板的社会身份最高，主持人次之，求职者较低，老板和主持人控制着发言权和话轮，这一点在打断和最少反应上都有所体现。尽管这两种现象在社会身份相等的对话者之间也存在，但在社会身份不等的会话者之间表现更加明显。社会地位越高打断他人讲话的可能性越大，被他人打断的可能性越小；相反，社会地位越低最少反应可能越多，越倾向于顺应他人。

文化背景是造成男、女求职者之间会话差异的重要因素。男性和女性生长于各自的亚文化圈，不同的亚文化为二者赋予了不同的性别角色。语言行为是习得而来的，男性和女性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家长、老师性别意识的教育、相同性别群体行为的感染和大众传媒的宣传引导，逐渐形成了不同的语言、行为模式。比如，大众对于女性的刻板印象是温柔文雅、谦虚有礼，这一观念会给女性提出更高的礼貌要求，表现为尽量多地使用礼貌语言、不打断他人讲话等，而对男性的要求就没有这么严格。

心理特征的形成往往带有社会、文化的烙印，促进了男、女求职者的会话差异。一般而言，女性情绪波动较大、感情容易外露，而男性大多含蓄内敛、情绪起伏较缓，这部分解释了女性求职者在动作、表情方面比男性丰富的原因。此外，心理因素中的性格要素会使个人语言风格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使求职者在会话中保留个人色彩，如性格活泼的人在会话中表现积极，在听他人讲话时会用语言、动作、表情做出即时回应。

具体语境对所有会话特征的形成都有直接影响。如礼貌用语多出现在致歉、致敬或致谢语境中，而“不好意思”一词大多出现在某位求职者灭老板灯（不选择某位老板）时表达的歉意，女性使用该词较多正是因为女性总体表现较好，常会出现多位老板争取一位求职者的局面，从而使女性拥有对老板的选择权。这一现象在男性求职者中比较少见，因为他们中很少出现这样的语言环境。

综上所述，男、女求职者的会话特征往往是社会地位、文化背景、心理特征和微观语境等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不同因素对某一具体特征的影响程度不同。

4.结语

在性别语言的会话研究中，性别不是唯一的影响因素，也不是根本因素。男、女求职者的会话特征，从外部看受社会地位、文化环境、教育背景等因素的影响，从内部看与家庭背景、心理因素、性别年龄、性格气质等相互交织，更受到特定语境的制约。本研究中男、女求职者的会话特征既有一般性别话语的共性，又能体现其在求职语境中的个性。希望以后能在广泛收集语料的基础上，拓宽视角、深入研究，为性别语言研究增添新的活力。

附注：

①笔者曾对《非你莫属》的5期节目进行转写，分别是2014-03-24期、2014-03-30期、2014-03-31期、2014-04-06期、2014-04-07期。为保持语料平衡，本文从中选择男、女求职者各6名。所得语料包含主持人、观察员及各位老板在内共38983字，男、女求职者单独分别为9730字、7713字。

［1］Lakoff，R.LanguageandWomen’s Place［M］.New York：Harper and Row，1975.

［2］Fishman，Pamela.Interaction：TheWorkWomenDo［A］. In B.Thorne，C.Kramarae，&N.Henley.Language，Gender and Society［C］.Cambridge，MA：Newbury House，1983.

［3］Tannen，Deborah.You Just Don’t Understand：Women andMeninConversation［M］.NewYork：BallantineBooks，1990.

［4］胡明扬.北京话“女国音”调查［J］.语文建设，1988（1）.

［5］张洪莲.会话中打断现象的性别差异探析［J］.辽宁医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

［6］花亚男.跨性别交际中不同会话风格和会话策略［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13（8）.

［7］李悦娥、申智奇.自然会话中的打断现象分析［J］.当代语言学，2003（1）：25.

［8］朱亚莉.会话中的“打断”现象与性别差异研究之概述［J］.宁波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11（6）：66.

［9］Leech.G.Principle of Pragmatics［M］.New York：Longman Inc，1983：131-151.

［10］Brown.P and S.C.Levinson.Politeness：Some Universals in Language Us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11］毕继万.跨文化非语言交际研究及其与外语教学之间关系［J］.汉语学习，1993（3）：39.

［12］Eckert，P.andS.McConnell-Ginet.LanguageandGender［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13］曹贤文.语言与性别研究的新进展：从性别本质主义理论到社会建构主义理论［A］.中国应用语言学会编.第四届全国语言文字应用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四川：四川大学出版社，2007：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