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明
(浙江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8;浙江师范大学 法政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中国与非洲国家的关系是中国与发展中国家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新中国与非洲国家建立友好关系五十多年以来,经过双方共同努力,不断探索中非合作的新领域和新途径,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学界的研究成果也颇多。但学术界关于邓小平对非洲国家的外交政策思想探讨得不多。本文主要探讨邓小平对非洲国家外交政策思想的背景、内容和作用。鉴于非洲国家在当今世界和中国对外关系中的重要地位,研究邓小平对非洲国家的外交政策思想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
20世纪80年代仍然是动荡的年代,但是和平与发展逐步成为时代主题,同时还在世界范围内兴起了一波改革浪潮。当时,非洲国家非殖民化基本完成,但是经济陷入困境。西方大国企图通过援助非洲国家控制传统的势力范围,在获取政治经济利益的同时,影响非洲国家的发展方向。这是当时形成邓小平对非洲国家外交政策思想的时代背景。
20世纪80年代从中国自身的政治经济状况和对外政策来看,中国是发展水平相对比较低,开始从封闭走向开放的大国。当时中国与前苏联关系仍然紧张、中国与美国围绕台湾问题的斗争远没有结束等国际政治斗争现实,是中国加强与非洲国家关系的外部动力,非洲是中国拓展外交空间的舞台。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的工作重点开始转到经济建设上来,中国的改革开放全面展开。随着中国与美国外交关系的正常化、经济贸易的快速发展及中苏关系的解冻,在新的国际环境下要求重新认识中国对非洲国家的外交政策,进而确立中国与非洲国家外交关系的政治基础。台湾问题也是影响中国对非洲国家外交政策的一个重要因素。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后,与“台湾当局”保持“外交关系”的非洲国家只剩下马拉维、斯威士兰和南非三国,台湾当局提出“总体外交”策略,强调除了形式上的所谓外交关系外,也要注意本质上的外交,运用各种手段,与所谓无邦交国家建立起实质乃至官方层次的关系,80年代后期台公开进行分裂活动,用“务实外交”取代“实质外交”,对抗两岸统一大业。因此,为了打击台湾当局的分裂活动,实现祖国统一,也需要加强与非洲国家的关系。
从非洲国家自身发展状况来看,主要是非殖民化基本完成,但经济陷入困境。在强大的非洲民族解放运动中,该地区大多数国家先后挣脱了殖民主义的枷锁,赢得了独立。20世纪80年代,由于世界性经济危机和自然灾害等原因,非洲国家经济面临困境,到80年代末,非洲陷入了政治、经济和社会的全面危机中,成为 “跨入90年代时惟一一个比十年前更加贫困的大陆”。世界不发达国家共有48个,其中有33个在非洲。1982年,这些低收入国家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为280美元,1992年增至390元,与西方的差距继续扩大。由于经济结构相似、互补性差,政局不稳、冲突不断等原因,非洲经济一体化进展缓慢,整体占世界贸易比重很低,199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仅占世界贸易的2%,而1991年亚洲和拉丁美洲分别占16.2%和9%。考察中非关系也要考虑非洲国家的对华政策,涉及双边关系的动力因素,同时也要考虑非洲国家多样性、对外政策的多样性和变动性。就国家多样性而言,不但要考虑文化、地理和人口上的差异,也不能忽视稳定繁荣国家与因内战而四分五裂以及面临经济崩溃的国家之间的差别。就对外政策多样性而言,“多样化的外交政策”区别于互惠主义,即“用同几个国家结成关系以取代只同一个国家的关系;用自行选择来取代对别国的依附;用转向别国的这种威胁来取代忠诚的承诺”。[1]安哥拉、莫桑比克、埃塞俄比亚、利比亚等是前苏联在非洲的战略盟友,埃及和南非是美国对外援助的最重要对象。埃及还与多个国家发生关系,除了埃美、埃以与埃阿关系外,它还与欧洲、非洲以及亚洲有着密切的关系。[2]
西方国家对非洲国家的政策也是影响中国对非洲国家外交政策的重要因素。从比较外交政策的视角认识西方国家对非洲外交政策,上世纪80年代是冷战结束前的最后十年,美国、欧共体和前苏联在内的很多国家继续援助非洲国家,其目的主要是争夺霸权,加剧了一些非洲国家的地区冲突。同时,随着冷战进入尾声和种族主义处于结束的前夜,非洲国家逐步获得相对和平的国际环境。70年代末前苏联起先支持索马里,后来又支持埃塞俄比亚反对索马里,夺取了欧加登地区。80年代中期以后前苏联根据“新思维”开展全方位的外交,在继续维持同安哥拉等国关系的同时,还加强同尼日利亚、坦桑尼亚的关系,改善同摩洛哥、突尼斯、苏丹、索马里、几内亚等国的关系,恢复了同利比里亚和科特迪瓦的关系。前苏联还参与了解决南部非洲问题的进程。[3]美国政府主要在非洲之角和南部非洲与前苏联进行激烈争夺。里根政府提出对外援助的“四根支柱”以及80年代美国对外援助的“五大优先”外交策略,其中与非洲有关的:一是支持美国的战略盟友埃及,二是促进经济发展和减轻人类痛苦,主要用于对非洲的援助。[4]里根政府注意同埃及发展战略合作关系,它向埃及提供的军援1981年为5.5亿美元,1986年增至12.46亿美元。在经济方面,除了由政府提供大量援助外,美国私人企业也大力发展同埃及的经济关系。[5]1989年莫桑比克是在撒哈拉以南非洲接受美援最多的国家,各种美援共1.02亿美元。发达国家的援助不仅加大了这些国家对非洲国家的影响力,而且援助背后还有大量的经济利益。联合国贸发会议曾指出:发达国家通过援助、贷款和投资,每注入100美元,最终要从非洲拿走106美元。[6]在影响非洲国家的发展方向方面,以西方对坦桑尼亚的援助为例,80年代中期,坦桑尼亚为缓解外汇短缺、刺激经济振兴,寻求外援、获得资金支持成为当务之急。然而,国际金融组织的援助是以接受其结构调整方案为前提的,这一前提受到尼雷尔总统的强烈抵制。姆维尼接任坦桑尼亚总统后,随即恢复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对话。坦桑尼亚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协议,接受了对方拟订的结构调整和财政金融稳定的措施,因此得到西方的援款和重新安排债务的允诺,缓解了外汇紧张的难题。
“随着历史变迁和双方各自形势的演变,中非合作的战略基础逐步由反帝、反殖、反霸斗争中的相互支持更多地转向了对和平与发展的共同追求,以及对发展中国家发展权益的共同维护,中非关系进一步体现出务实和互惠的特征。”[7]与50-70年代中国对非洲国家外交政策的特点相比,改革开放以后的中国对非洲国家的外交政策在保持友好合作和政策连续性的同时,出现了一些变化。邓小平在中国对非洲政策的调整中作出了重大贡献,主要思想有:中国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中国永远不称霸;继续援助非洲国家;淡化国家关系和党际关系的意识形态倾向;经济上平等互利,共同发展;交流发展经验;国际上反对霸权主义和种族主义。其中,中国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经济上平等互利,共同发展、继续援助非洲国家以及反对霸权主义和种族主义方面保持了历史的延续性,也是中国外交基本原则的具体体现,而淡化国家关系和党际关系的意识形态倾向、交流发展经验则是新的外交政策内容,它反映了国内政治的变化对中非关系的影响,是80年代中非关系中的新元素。
“中国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中国永远不称霸”
国家身份指一个国家相对于国际社会的位置。具体地说,国家身份就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主权国家与主导国际社会的认同程度。“中国国家身份经历着再定义的过程,从一个革命性国家向现状性国家转化。这一转化过程从70年代初中国加入联合国开始,改革开放初期明显加快,现在已经处于正向认同区域之内。”[8]“中国属于第三世界”表明中国的国家身份的自我认识,但是这一认识随着国际环境的变化也具有不同的特征,主要是由逆向认同向正向认同转化,邓小平对中国与非洲国家身份的认识也具有这一特征。殖民统治时期,非洲深受其害,社会发展缓慢。冷战时期,美苏争霸是一些地区冲突激化和持续的重要外部因素,如刚果事件、惨烈的比夫拉内战和安哥拉内战。中国外交政策的基本走向是包括非洲国家在内的国际社会关注的问题。
邓小平曾经指出新时期中国外交政策的目标:“我们的对外政策,就本国来说,是要寻求一个和平的环境来实现四个现代化。”[9]241在世界范围内霸权主义仍然存在、中国周边安全环境仍然严峻的历史背景下,包括非洲国家在内的第三世界国家是中国外交的基本依托。邓小平继承了毛泽东的“三个世界”划分的思想,1977年12月在中央军委全体会议上讲话时提出,“我们有可能争取多一点时间不打仗。因为我们有毛泽东同志的关于划分三个世界的战略和外交路线,可以搞好国际的反霸斗争”。[9]771978年他会见非洲客人时明确表示:“作为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中国永远属于第三世界,永远不称霸。”[9]112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对外政策的调整强调不结盟,“在中共十二大前夕,中国即已改变对两个超级大国战略上联一方斥一方的倾向”。[10]1982年8月邓小平会见联合国秘书长时,强调了中国加强同第三世界团结与合作的政策,也指出了第三世界是维护世界和平、反对霸权主义的主力。“第三世界国家尽管穷,但在国际政治中的分量已经大大增加,这是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9]416“中国的对外政策主要是两句话。一句话是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另一句话是中国永远属于第三世界。中国现在属于第三世界,将来发展富强起来,仍然属于第三世界。中国和所有第三世界国家的命运是共同的。中国永远不会称霸,永远不会欺负别人,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11]56“中国永远属于第三世界”表明邓小平对中国国家身份的认知和定位;宣示中国永远不称霸,既符合中国的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这一外交准则,也符合非洲国家的国家利益和整体利益。邓小平多次和第三世界领导人提出要加强南南合作,还多次会见非洲国家领导人,不仅同非洲国家领导人保持了直接接触,而且向世界传递着中国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的信息,树立了南南合作的典范。邓小平三次会见埃及领导人穆巴拉克,最后一次是在退休之后,穆巴拉克非常想见邓小平,邓小平满足了他的这一要求。坦桑尼亚领导人尼雷尔多次来到中国,至少四次受到邓小平接见。津巴布韦领导人穆加贝三次访问我国,每次访问都受到邓小平的友好接见。加蓬总统邦戈七次访问中国,受到邓小平接见就有四次。
继续援助非洲国家
由于各种原因,20世纪80年代非洲国家经济发展较慢,普遍出现债务危机、人口危机和粮食危机。80年代被称为非洲“失去发展机会的10年”。在这10年间,非洲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仅为1.4%,远低于人口增长率的3.7%,人均收入下降25%。1988年,撒哈拉以南非洲国家人均教育经费只有16美元,还不及亚洲人均指标的1/4。[12]以坦桑尼亚为例,“70年代后期以来,坦桑经济开始下滑,工农业生产持续下降,对外贸易赤字激增,外汇储备告罄,市场商品匮乏,货币贬值,物价飞涨,财政入不敷出,国民经济陷入恶性循环”。[13]
中国外援政策为外交服务、为经济发展服务、为统一大业服务的三大目标自20世纪50年代开始一直比较连贯。[14]1976年,中国对外援助额的减少反映出中国现实主义外交政策倾向。1976年前中国对非洲的援助是在承受了国内经济压力的条件下进行的。1976年后中国对非洲的援助有所下滑也是情理中的事。当时中国改革开放刚刚启步,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继续给予非洲国家援助,不过,援助的方式逐步出现了一些更加有益于发挥效益的变化。1979年邓小平在第五次驻外使节会议上作报告,指出“对第三世界的援助要着眼于对受援国有益处,不要让它躺在援助国的身上”。[15]外交是政治的延续,对外援助是外交的组成部分,一方面,由于邓小平强调要寻求一个和平的环境实现四个现代化,改善同西方国家关系,中国对非援助的政治色彩淡化;另一方面,由于国内经济建设资金短缺,中国对非援助支出增加不多。1982年5月邓小平在会见利比里亚国家元首时解释中国外援减少的原因在于中国自身的困难,强调要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争取外援。
淡化国家关系和党际关系的意识形态倾向
50-70年代,中国对非洲国家的外交政策具有强烈的意识形态色彩,即反帝反殖,支持民族解放运动,但是又不完全拘泥于意识形态,具有意识形态和现实国家利益的二重性。在毛泽东看来,共产党人必须具有高度的国际主义觉悟,“要支持各国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战争。我们如果不支持,就会犯错误,就不是共产党员”。[16]这种意识形态也体现在中国同非洲国家政党的关系上。直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与中国共产党交往的非洲政党只有埃塞俄比亚人民革命党和几个共产主义小组”。[17]后来在中国强调“经济工作是最大的政治,经济问题是压倒一切的政治问题”的背景下,中国外交政策开始淡化意识形态的作用。1980年5月邓小平同中央负责工作人员谈话,主张淡化党际外交意识形态倾向。“总之,各国的事情,一定要尊重各国的党、各国的人民,由他们自己去寻找道路,去探索,去解决问题,不能由别的党充当老子党,去发号施令。我们反对人家对我们发号施令,我们也决不能对人家发号施令。这应该成为一条重要的原则。”[9]319淡化意识形态倾向,使中国与一些亲西方或亲前苏联的非洲国家建立、恢复或改善了正常的国家关系(如埃塞俄比亚、肯尼亚、塞内加尔、马达加斯加、安哥拉、莱索托、科特迪瓦等国)。与这些非洲国家外交关系的修复与发展,表明中国的对非政策日益走向成熟和理智。到80年代末,中非外交关系达到历史新高,当时非洲51国,与中国建交者达47国。针对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联的变化,邓小平提出了“不搞意识形态的争论”的新方针,这实际上也是适用于中国与民主化浪潮中的非洲国家关系的新方针。80年代是非洲经济和政治变革的时期,“20世纪80年代尤其是后期,及90年代初期,非洲发生了重要的变化,这些变化注定要将上述的两种重要政治趋势扭转过来,这两种趋势是采用社会主义发展战略和一党制”。[18]如1986年和1992年是坦桑尼亚历史上的两个重要年份,坦桑尼亚先后开始了以经济自由化、市场化、私有化和政治民主化为内容与特征的政治经济体制转型,姆维尼政府和后任姆卡帕政府均执行经济结构调整、改革的政策。埃及1980年通过宪法修正案,明文规定多党制的存在,1981年穆巴拉克执政后,不断开放民主,与反对党进行对话,使政党数从1981年的4个增加到1995年的13个。尽管如此,中国与坦桑尼亚和埃及的友好关系坚如磐石,在中国受到西方制裁的时期还保持着高层互访。
经济上平等互利,共同发展
二战后,世界现代化进程经历了第三次浪潮,与一些第三世界国家相比较,非洲国家的经济发展处于很低水平,1979年英国《卫报》记者保罗·哈里森出版了《第三世界:苦难、曲折、希望》一书,生动地描绘了非洲大陆发展的危机,代表了西方世界对非洲的普遍悲观看法。[19]以埃及为例,从1986至90年代中期,埃及的经济经历了严峻的考验,人均GDP降至600美元,失业率超过20%。联合国1994年报告指出:埃及有可能沦为失败国家的危险名单中。20世纪80年代,中国和非洲都是以新的方式谋求经济发展的时代,中国经历了改革开放的大潮,许多非洲国家也进行了经济结构调整与市场化改革。“平等互利”是1964年周恩来访问非洲国家时提出的对外经济技术援助的八项原则的第一条。[20]3881982年10月邓小平在会见印度客人时表述了发展中国家加强合作的设想,他说:“世界上的国家富的愈富,穷的愈穷,解决这个问题是国际舞台上的一个重要课题”,“这些年来第三世界有一些发展,各国都有一些好的东西,可以相互交流和合作”。[11]20加强合作是为了共同发展,减少差距。新时期中非经济合作应该遵循的四个原则:“平等互利、讲究实效、形式多样、共同发展”,其中包含了邓小平的的实效和合作思想。
交流发展经验
邓小平在会见巴西客人时强调了第三世界之间交流合作的重要性,“第三世界国家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相互合作,可以解决许多问题,前景是很好的”。[11]56提出通过交流减少差距,反映了邓小平希望实现与非洲国家共同发展的强烈愿望。战后第三世界国家走上不同的现代化发展道路,采取了不同的发展战略,有些第三世界国家经济和社会迅速发展,成为新兴工业化国家。但是由于各种原因,非洲国家独立后现代化道路却经历了曲折,经济停滞不前,政局动荡不安,有些国家如尼日利亚、刚果、安哥拉、卢旺达、苏丹等国出现严重的国内暴乱和地区冲突。中国与非洲国家同样面临着赶超现代化的任务,相互之间有经验教训可以交流。中国经历“文革”后,80年代开始实行改革开放政策,经济保持长期增长,举世瞩目。毛泽东多次会见非洲领导人,主要讲述中国革命的道路和经验。周恩来就非洲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曾经提出过一些意见,如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争取经济独立,建立民族自卫武装,建立民族的国家机器,继承和发展民族文化等。[20]394-402邓小平多次会见非洲客人,主要介绍中国经济建设的经验教训,也承认中国建设的失误和曲折,出于对中国建设经验教训的反思,邓小平提出了一些看法,如“不能离开现实和超越阶段”,[9]312“讲社会主义,首先就要使生产力发展”,[9]314“要发展生产力,经济体制改革是必由之路”,[11]213“社会主义不能建立在贫困的基础上”,“不要急于搞社会主义”[11]261等。邓小平对非洲客人强调“外国的经验可以借鉴,但是绝对不能照搬”,[11]140这是对中国照搬苏联模式的深刻反思。1988年前后邓小平会见非洲国家领导人时反复强调这一主题,如会见喀麦隆总统比亚时指出,“各国情况不同,政策也应该有区别。中国搞社会主义,强调要有自己的特色”。[11]213会见莫桑比克总统希萨诺时强调,“要紧紧抓住合乎自己的实际情况这一条。所有别人的东西都可以参考,但也只是参考。世界上的问题不可能都用一个模式解决,中国有中国自己的模式,莫桑比克也应该有莫桑比克自己的模式”。[11]261
邓小平不仅介绍中国的发展经验,而且对非洲国家的社会主义取向的发展战略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一些非洲国家独立后经济之所以落后,原因很多,对社会主义的错误理解以及政策偏差是重要原因。传统文化和现实国情是制定发展战略的出发点,不切实际的超前是违背历史规律的。邓小平较早注意到有些非洲国家在实行社会主义过程中出现的偏差,并多次提醒非洲一些国家领导人。1980年4月21日,邓小平会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代表团时指出:“要研究一下,为什么好多非洲国家搞社会主义越搞越穷。不能因为有社会主义的名字就光荣,就好。”[9]313同年,会见几内亚总统时强调要正确理解社会主义,“讲社会主义首先就要使生产力发展,这是主要的。只有这样,才能表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9]3141985年会见坦桑尼亚副总统时,提出要正确理解什么是社会主义,如何建设社会主义,说明此时邓小平对非洲国家的情况有相当的了解,也说明邓小平不仅在反思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经验教训,而且在世界范围内反思如何发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问题。邓小平并非否定社会主义,而是希望通过分享中国经验对一些非洲国家有所帮助,这样做使中国政府与非洲国家在改革方面有了更多的共同语言。
国际上共同反对霸权主义和种族主义
早在1977年底邓小平就作出了世界战争可以延缓的判断,但是并不表明局部战争不会发生。事实上,在亚洲东南半岛和非洲东北部、南部等地区,局部战争仍在进行,大国干预的国际背景是重要原因。因而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是时代发展的要求。中国政府一直支持非洲反对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正义事业,邓小平延续了中国政府的一贯方针。1980年1月,邓小平会见埃及副总统穆巴拉克,表示反对前苏联侵略阿富汗的霸权主义的行径,穆巴拉克也表示不能袖手旁观。邓小平会见埃及记者时强调,在反对霸权主义维护世界和平方面需要广泛的合作。在支持纳米比亚争取独立和南非人民反对种族主义的斗争问题上,邓小平的态度十分明确。1987年邓小平对来访的前线国家津巴布韦领导人穆加贝明确表示,“中国支持南部非洲人民斗争的立场是一贯的,是不会改变的”。[21]221
国家利益是外交政策永恒的动力。以权力界定的利益概念是帮助政治现实主义找到穿越国际政治领域的道路的主要路标,“我们假定,政治家的思想和行动是从权力界定的利益出发的,而历史事实证实了这一假定”。[22]中国对非洲国家的援助有道义色彩,但是不可能没有国家利益的考虑。20世纪80年代对极“左”外交思维否定的成果之一是,“将国家利益作为对外政策的出发点,强调国家利益在制定对外政策和处理对外关系中的首要地位”。[23]与20世纪70年代相比,超越意识形态成为80年代中国外交变革的最突出的特色,强调外交为国家利益服务的重要方面是为经济建设服务,为实现三步走现代化战略目标服务。在中非外交关系中,强调中国国家利益与非洲国家利益并不矛盾,邓小平没有受第三世界“包袱说”的影响,不仅一如既往关心和帮助非洲“穷朋友”,而且适应时代的需要创造性地提出一些新的政策思想,无论是援助、经济合作还是交流发展经验,目的在于保持传统友好关系的同时服务于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利益。从实际效果来看,20世纪80年代的中非关系是承上启下,继往开来的,不仅继承了毛泽东时期的重视非洲国家在世界政治权力斗争中的作用,而且加大了双方经济外交的内涵,加强了中国与非洲国家合作的经济基础。
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与大国关系深刻调整的年代,霸权主义的威胁虽然存在,但相对趋于减弱,“国际环境开始逐渐向着和平稳定的方向发展”。[24]加强与第三世界的团结与合作是中国外交的基本立足点,而非洲国家是第三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加强了与非洲国家的关系,中国外交就有了回旋余地和依托。邓小平对“中国永远站在第三世界一边,中国永远不称霸”的国家身份认知和定位以及外交政策宣示在非洲国家中产生了极大的亲和力。邓小平无数次接见非洲国家客人,表明重视非洲国家外交,让非洲国家领导人理解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团结了许多有影响力的非洲国家领导人,如穆巴拉克、卡翁达、穆加贝、尼雷尔、门格斯图、邦戈等。中国与非洲国家领导人的传统友谊延续下来,没有一个非洲领导人因为中国改革开放而与中国疏远,极少数对中国改革开放政策怀有疑虑的领导人也改变了态度,对中国在非洲的政治影响力有积极意义。同时,支持非洲前线国家对南部非洲国家反对殖民主义残余和种族主义也具有积极意义。由于淡化意识形态的作用,中国顺应了意识形态作用下降的时代趋势,团结了更多的非洲国家。中国不仅加强了同一些传统友好国家(如阿尔及利亚、埃及、坦桑尼亚、加纳、几内亚、马里等)的关系,还与一些亲西方或亲前苏联的非洲国家建立、恢复或改善了关系。中国重视非洲国家关系有利于打击台湾当局弹性外交活动,也为80年代末以来打击“台独”势力奠定了基础。
从经济上来看,向非洲国家提供我们力所能及的援助,支持他们捍卫民族独立,帮助他们发展民族经济。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中国对外援助的体制、方式经历了改革和调整,从无偿援助逐渐发展为政府贴息优惠贷款、援外项目合资合作和无偿援助等多种形式。邓小平支持和要求改革援助方式和合作方式,无论是各种形式的对非援助,还是经济技术合作项目、工程承包和劳务,都在一定程度上对非洲国家的发展生产、改善生活,具有雪中送炭的意义。中国强调平等互利,共同发展,一方面加强了中国与非洲国家的关系,扩大了中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另一方面,使一些中国企业得以走出国门,参与经济国际化。在如何选择发展道路以及经济建设的具体方法上,邓小平曾经给一些非洲领导人以积极影响。邓小平曾多次提到非洲搞社会主义的失败问题,通过国家领导人层面的交流,对非洲一些国家的发展道路产生影响。1985年坦桑尼亚副总统对邓小平说,他这次来中国访问是要从中国的经验中学到尽可能多的东西,他们的谈话使他获益匪浅。据中国原驻乌干达大使回忆:“1986年任乌干达总统后,他根据乌干达的历史和现状,认真吸取国际经验,选择国家发展道路。邓小平的理论为穆塞韦尼和乌干达‘全国运动’(乌干达执政的政治组织)提供了有益的借鉴。”[25]加蓬总统邦戈七次访问中国,四次受到邓小平接见。邓小平第四次接见他时,一方面强调中国道路的社会主义性质,另一方面也强调非洲国家不要照搬中国的经验。对此,邦戈总统回应说:“加蓬始终注视着中国的发展,中国的经验对加蓬有借鉴的价值。”[21]249
20世纪80年代中非关系的稳健发展为冷战后双方进一步的政治合作和经济合作准备了条件,奠定了基础。1989年政治风波后中国与西方国家关系曾一度恶化,加上苏东剧变和世界政治格局的变化,以及台湾当局的实质外交和少数非洲国家的实用主义政策,使中国与非洲国家的关系受到冲击,但是大多数非洲国家仍一如既往支持中国,正是80年代中非友好关系这颗长青树结下的果实。多年来,如果没有非洲人民的大力支持,中国政府不可能一再挫败西方国家在联合国人权委员会上的反华提案以及一小撮国家主张台湾获得联合国和世界卫生组织代表权的行径。[26]
加强同非洲国家的团结与合作,始终是中国独立自主外交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回顾历史可以得出结论,不管国际风云如何变幻,中国从来都是非洲国家全天候的朋友,互利双赢是中非关系的本质属性,认为中国在非洲搞“新殖民主义”的观点完全是无稽之谈。非洲面临着现代化的艰巨任务,围绕非洲的国际竞争仍然十分激烈,当前非洲仍是中国重要的外交舞台,中国与非洲国家友好合作关系正在各个领域、各个层次深入发展,共同的经济利益成为中非合作的重要基础。邓小平的非洲外交政策思想为现实对非洲国家的外交政策指明了方向。新的时代要求与日俱进推进中非关系,如何超越现实利益建立社会关系网络和认同,如何在促进非洲国家经济发展的同时保护中国企业的投资利益,如何处理中国与西方国家在非洲的既得利益关系也是一个现实课题。包括邓小平在内的几代领导人为中非关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我们有理由相信,中非关系的前景会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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