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女人

■路来森

她又喝醉了，头发凌乱，一身泥污。

现在她大概是累了，趴在酒馆的一角，一动也不动。路过的行人投去惊诧、不屑的目光。大家一定是把她当作一个女乞丐了。此前，她就在这个街头上，胡乱地喊叫着，抱住过好几个男人，每抱住一个，就大声地喊着：“强强，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她喊着的那个“强强”，正是她热恋着的那个男人，那个她“愿意为他而死”的男人。被抱住的男人，大多惊讶之下，猛地将她推开，她会趔趔趄趄地倒在地上，然后再爬起来……其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看到她脏兮兮的样子，盛怒之下，竟然一巴掌将她打倒在地，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口中不断地呼喊着“强强”，但那个叫“强强”的男人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却一直没有走上前去，特别是看到那个男青年打她一巴掌的时候，他真的很想走上去，痛打那个男青年一顿，但他没有，他知道，他走上前去的结果，只能是使事态更加严重，她会变得更加“疯狂”。自从那个叫“强强”的将她抛弃后，这种闹剧已经发生不只一次了，几乎每一次，他都是这样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直到她彻底累了，才将她扶回去。

他，本来是她从前的恋人，两个人同一所大学毕业，又分在同一座小城工作，于是，很自然地相恋了，用那时他们的话说“是同病相恋”。因为他们的家庭都在农村，都属于靠自己的力量在外打拼的人。那个时侯，他们确是幸福的，他们积攒着自己的工资，筹备着未来的事情，比如买房、结婚等。只是，面对日日升高的房价，当他们一次次数算自己攒下的钱的时候，她就经常发出无奈的感叹：“哎，什么时候会有很多的钱啊！”

若是照此发展下去，就好了，可是事情总有意外。

在一次酒会上，她认识了那个叫“强强”的人，“强强”人长得潇洒、帅气，一副雍容华贵的公子哥相。当时他并不在意，他觉得：不就是认识一个人吗？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向他提出说：“我们分手吧。”他惊讶得差点跌倒，质问道：“为什么？”她说：“你还记得在酒会上我们认识的那个强强吗？我和他相爱了，他也很爱我，他是崔副县长的儿子。”跟着，她又说：“他们家有钱，你知道，没有钱就没有一切，我太需要钱了，我过够了贫穷的日子。请你原谅我吧。”那语气，近乎恳求了。他懵了，彻底的懵了。这一切，发生的过程，它竟然一点也没有觉察，因为他太相信她了，他一直认为他们是“同甘苦共命运”的。

她终于离开了他，可是，仅仅半年，“强强”就将她抛弃了。但她却真正地爱上了“强强”，不仅是“强强”的钱，还有“强强”这个人。

她第一次喝醉，就是在这个酒馆里，也是在这个街道上撒泼，当时，他就跟在她的身后。以后，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次，他都跟着她，怕她因醉被人欺侮；每次，都是等她闹够了，他才将她扶回自己的宿舍，她睡在床上，他则睡在那个窄小的沙发上。第二天早晨，等她醒来，他刚想上前跟她说句安慰的话，得到的却是她顺手而来的一巴掌，然后愤然离去……他似乎习惯了这一切。

有一些女人，就是这样，上帝送给她幸福，她却不知道珍惜，偏偏去追求自己得不到的幸福，以至于伤痕累累。

她趴在那儿，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是时候了，于是走上前，将她扶起，像从前一样扶回自己的宿舍，依旧是，她睡在床上，他睡在沙发上。

第二天早晨，他早早醒来了，等待着她的睡醒。拉开窗帘，阳光斜斜地照下来，照在她因醉酒而变得黄蔫蔫的脸上。也许是阳光的刺激，她醒了，习惯性地环视四周，迅即下了床，她看到了他，呆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一切。他正等待着她那一巴掌。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她向门口走去，拉开门，却又回过头来。他看到了她脸上簌簌流下的泪水……

后来，他再也没有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听说她已离开了这座小城。

七年以后，他升任了部门经理，携家人到济南工作，负责济南区域的一切工作事务。他已结婚，并有了一个儿子。他是一个易于满足的男人，对生活，没有过高的奢求，因之，生活得一直很幸福。但他并没有忘记她，没有别的，只是惦记着她的“不知所往”。

他没有见到她，在一次工作酒会上却听人说到了她。她也在济南工作，一直没有结婚，习惯于低头走路……

他想：那个叫“强强”的，可否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没有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