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洪军,高廷爱
(1.江苏科技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03;2.山东省沂水县道托中学,山东 沂水 276410)
近代西方列强依靠坚船利炮发动侵略战争,打开中国闭关自守的国门,强迫中国签订不平等条约,在中国开口通商、设立租界,对中国人民进行政治控制、经济掠夺、文化渗透,极大地改变了中国社会的性质与面貌。外国资本—帝国主义与中华民族的矛盾成为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国人民反抗帝国主义侵略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此起彼伏。1889年镇江人民火烧英国领事馆事件就是一次著名的人民反帝斗争。
鸦片战争后,英、法等国为了进一步打开中国的大门,加强对中国的侵略,于1854年向清廷提出“修约”的无理要求,遭到清政府的断然拒绝后,英法两国于1856年以“亚罗号事件”和“马神甫事件”为借口发动了侵略中国的第二次鸦片战争。内外交困的清政府抗战不利,被迫签订新的丧权辱国的条约,增开口岸,满足列强的侵略要求。
咸丰八年(1858年)五月十六日,中英两国在天津签订《天津条约》,条约载明中国增开十口通商,其第十款规定:“长江一带各口,英商船只俱可通商。惟现在江上下游均有贼匪,除镇江一年后通商外,其余俟地方平靖,大英钦差大臣与大清特派之大学士尚书会议,准将自汉口溯流至海各地,选择不逾三口,准为英船出进货物通商之区。”[1]97条约还规定英国人可以在各通商口岸租地盖房,设立栈房,礼拜堂、医院、坟茔,英人应该按照土地价格公平买卖,不许中国人刁难勒索。由于此时正值清军与太平军在镇江进行激烈争夺的时期,清政府与英国签订的条约不能为太平军承认,故英国人的安全得不到保证,英人暂时不能按约开口。1864年天京陷落,太平天国农民运动失败,清军重新控制长江中下游地区,为英国按约开口通商提供了稳定的社会环境。
咸丰十年(1860年)十月,英国公使卜鲁斯照会钦差大臣恭亲王奕䜣:按照咸丰八年中英《天津条约》的规定,中国增开镇江等处,“本大臣今欲按约分别派领事官前往驻扎。合请贵亲王咨令该省督抚大吏饬各地方官于领事官莅任之日,务宜以礼相遇,所有通商事宜,一应设法办理,俾各设法贸易通商为要。”[2]583十月二十日恭亲王奕䜣等奏明:根据《天津条约》《北京条约》,“英国于长江通商业经给予照覆允准”,准许英国除镇江外,择地不多于三处开口通商。根据朝廷指令,负责办理五口通商事宜的署理钦差大臣薛焕札饬江苏常镇道(注:常镇道治所在镇江):英法等国与中国所签和约,奉钦差大臣颁发条约通行办理,镇江开口等条款均应一一施行。薛焕指示:“一俟英法官商来镇办理通商事宜,即由道主政。督府县会同外国领事等官妥善办理。”[2]582
所谓“租界”,就是“帝国主义国家强迫半殖民地国家在通商都市内‘租借’给他们做进一步侵略的据点的地区。”[3]1737中国有租界,自上海始。鸦片战争后,中国开放上海等五口通商。1843年中英签订《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该《条款》规定:“中华地方官应与英国管事官各就地方民情地势,议定界址,不许逾越,以期永久彼此相安。”[1]35英国驻上海领事故意曲解该条款内容,硬要划出一块纯粹供外国人占用的居留地,将华洋分开避免产生纠纷,软硬兼施诱迫清政府地方当局于1845年签订《上海租地章程》,开辟了上海租界,此为中国领土上之第一块租界。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英国故伎重演,又在镇江等通商口岸开设租界,加强对中国的侵略。
咸丰十一年(1861年)正月初十日,英国参赞官巴夏礼率领兵舰商船多艘抵达镇江。十三日,巴夏礼拜会镇江知府师荣光,催促师荣光赶快议定通商各事。师荣光率领丹徒知县田祚与巴夏礼会商,巴夏礼声言:“已看定甘露寺前新城内外平地一所,欲令将城拆去,给予建署建栈。”[4]师荣光以该处为奉旨保留之地,碍难擅动,婉然拒绝了巴夏礼的请求。巴夏礼又建议在镇江城西之云台山上建立公署,山下江边建设货栈。遵照“按照条约悉心妥办”的谕旨指示,蒙旗驻防副都统巴栋阿率领知府师荣光、知县田祚与英国参赞巴夏礼、海军提督贺浦经认真察勘,于2月23日(农历正月十四日),师荣光代替常镇道江清骥用印(当时江清骥于十三日自高邮粮台起程,十五日乃至镇江,故此约为知府师荣光代印),与英方签订了永租契约。根据租约,英国永远租得云台山上下至江边120亩地作为地基开辟租界。英方具有永久租用的权力,中方出租者无权退租收回土地。显然,中英在租约上体现了不平等的租赁关系。英方租用中方土地,理应付给中方租金。令人惊诧的是,这款土地租金极低:山下平地每亩丁银一钱一分一厘五毫,漕米七升八合八勺;山上每十亩算作平地一亩,三十亩山地共三钱五分三厘银子,二斗六升三合米!显然地价被严重低估。低廉的租金刺激了巴夏礼的胃口,巴夏礼得寸进尺、蛮横无赖,至道署声称银山地面自江边直进24丈不敷建造署栈之用,要求扩大地界。于是双方重新议定租界地址,“又议定以东至银屏山巷一带为界,南至银山门街一带为界,银屏山不在其内。”[2]584租界地面因此又扩大了20亩。此时,清军与太平军在镇江进行激烈的争夺战,清军据守古城,势力达不到云台山英租界,太平军占据镇江西门至京畿岭、宝盖山等地,腐朽昏聩的清朝官员把这片人民暂时避战外逃无人看管的土地作为无主荒地划给英国人做租界,英人尚无法行使其特权。1864年天京陷落,太平天国农民运动失败,英国人才无所顾忌地经营镇江租界。1865年为英籍税务司控制的镇江关监督,在毗邻租界东头的风神庙附近,擅自圈占流亡未归居民的土地20.9亩,建筑关署。在租界内,英国人建立了领事馆、工部局及许多洋楼,沿江一带建起众多码头、仓库,西郊的三里岗建起了网球场和跑马场,依附租界经营进出口贸易的镇江各行各业在西门外渐次兴起。
租界名义上是外侨“居留和经商”之地,实质上是列强对中国进行侵略的据点。根据不平等条约的规定,英国在租界取得了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财政权、建筑权等,作为“国中之国”的镇江英租界就建立起来了。
英国人在镇江租界内设立工部局、领事法庭,开拓马路、建筑洋楼,设置自来火公司、自来水公司,“这种新型的市政管理体制打破了中国长期相沿的封建管理体制,其管理原则、措施、风格都迥异于中国地方封建政权的市政管理”[5]114。租界市政管理的专业化、法制化为中国城市转型提供了借鉴的范式。开口通商与租界的设立,也推动了镇江区域经济的发展。从19世纪70年代起,镇江逐渐形成长江下游最大米市、木市和糖市,成为中国著名的繁华商埠。“如果说租界的设置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就是它对镇江当时的半殖民地经济的形成,起了一定的催化作用。”[4]通商口岸与租界的开设对镇江经济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不可否认;但是,作为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产物和进一步侵略中国的基地,租界的存在对所在地人民来说是千夫所指的罪恶之薮、灾难之源。
1.3.1 贩运鸦片毒害人民
在中国近代史上从来没有一种外来商品对中国危害之大、影响之深超过鸦片。中英因鸦片而战,战后签订的《南京条约》虽未提及鸦片问题,但中英谈判中鸦片问题确实是最重要的议题之一。英方代表璞鼎查曾正式提出将鸦片贸易合法化的问题。清政府代表耆英书面答复:“各国商船是否载运鸦片,中国无须过问。”[6]416这实质上默许了鸦片走私。清政府既不敢禁烟,也不愿使之合法化,因此《南京条约》签订后,鸦片走私更加猖獗,鸦片贸易逐渐成为公开的、畅行无阻的正当贸易行为,白银大量外流、农业与家庭手工业相结合的自然经济逐渐破产,人民生活更加困苦。
从统计数字看,镇江港出口货物以米麦等土特产为最多,而进口货物则以煤油和鸦片为主。如在光绪十五年(1889年),镇江海关进口鸦片2 700余担,其中在镇江本地销售数量为190余担;光绪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镇江关税务司葛显礼呈报:“本年有三千一百余担报运内地,其在本口销售者亦有二百余担。商人咸谓本年洋药之销场甚畅,获利亦厚。”①参见镇江地方志办公室1987年编《镇江地方志资料选辑》第26页。以光绪十五年为例,“洋药”(鸦片烟)关税厘金占镇江关税钞总数的56%,常年平均约占40%,是长江沿线10个口岸城市中之最高者。据统计,“光绪年间自镇江口岸输进的鸦片……年进口量仅次于上海、广州,位列全国第三”[7]186,镇江成为名副其实的“大烟”之城,人民深受烟毒之害。
1.3.2 狐假虎威欺压百姓
在镇江英租界内,洋人建立起自治组织工部局,管理租界行政事务,他们是租界名副其实的主人,中国人在租界却经常受到欺凌。殖民者攫取了租界的警政权,在租界设置巡捕房,雇募巡捕巡视租界,维持社会治安。有竹枝词对租界巡捕的蛮横形象进行生动的描述:“街头巡捕立东西,弹压行人莫乱冲……若遇途中争斗起,手持短棍散闲人。”[8]100由于中西方社会发展水平不同,人民公德素质差异巨大,因而巡捕房捉人、领事法庭判决有时会产生纷争,故有诗言:“巡捕拘人却奉公,问官底事若装聋,虽无六月飞雪狱,律法中西总不同。”[8]47此竹枝词描写的是上海租界的巡捕情况,而镇江英租界就是上海租界的缩小版,其基本情况是一样的。镇江租界开辟后,英国人在交通要道路口筑起4座栅门,晚间关闭,不许华人自由通行,“英籍、印籍巡捕手执短棍或枪支或皮鞭巡逻,见到不如意的人就打,甚至还要将中国人抓进租界内关押”[9]102。
1.3.3 小题大做侮辱国人
租界花园和俱乐部都是专供洋人休憩游玩之地,不准中国人入内。倘若中国人误入其中,必抓进工部局关押、罚款。巡捕以细故随意痛殴华人,更是寻常小事。保持租界卫生亦是巡捕的职责之一,“偶尔华人小孩撒尿拉屎于其地,印度巡捕就强令携带小孩的大人立即用衣服揩地去污,还要罚款”[4]。殖民者制定的镇江英租界《沿山马路章程》第二款指出,此马路虽然雇人经常打扫,仍不能保持洁净,“皆因中国人乐为贼事,以致镇江码头名声难听”;其第三款诬蔑马路两边居民都是卑贱之人,“所作之事,皆烟贩赌博,以及娼妓穿窬之类”;为了租界的安全,必须“尽行驱拆”。由于设计缺陷,马路两边没有建造阴沟,导致污水横流,“加之中国人大小便均于马路旁,臭气熏人,实有害于往来居住者”,由英领事馆门口至观音洞,每月初一十五,“有无数之乞丐坐者卧者、跟走者络绎不绝,气味难闻,作践道路,亦且难看,与行人大为不便,须设法禁止”②参见陈庆年抄:《镇江租界南面开筑马路卷》(镇江图书馆藏乙种善本:地方文献·史部·政书·邦计,书号:000181)。。字里行间表现出对中国下层民众的诬蔑与鄙视。这些殖民者一味指责中国贫民的污秽肮脏、贫穷落后,却对他们悲惨现状的产生根源不去深究;其实,除了封建统治者的腐朽统治外,资本—帝国主义列强对中国的侵略造成了中国社会的落后、人民的贫困,他们才是千夫所指的罪魁祸首。他们肆意践踏中华民族的尊严、侮辱中国人民的人格,必然引起中国人民强烈的反感与坚决的反抗。
巡捕是殖民者维护租界社会秩序的爪牙。殖民者宣称英租界的巡捕“毫无权柄,所有马路之地棍,以及来往居住者,不听其言,地方官因出示剀切晓谕,俾共周知。”②事实上,租界巡捕倚仗殖民者为靠山,狐假虎威,随意殴打华民,引起华民对巡捕的极端仇恨。镇江人民火烧英国领事馆的反帝斗争就起源于巡捕无端殴打华人商贩。
在镇江英租界,洋人耀武扬威,为所欲为,而华民谨小慎微,生怕无端生祸,就连“中国当官的哼也不敢哼一声。平时,拉黄包车的、推小车的过英租界,就要出钱领‘大英’牌照,没牌照就不准走;卖青菜、萝卜挑八根系的,上了租界就要交‘落地捐’,不交就不准你卖。租界上养了一批红头巡捕,又靠下黑牢,动不动就打人,抓人。有人被抓进黑牢,活活闷死了”[10]253。光绪十五年(1889年)农历正月初六下午3时,小本生意人康麻子挑担到租界“第一楼”酒馆附近大马路边摆设掷蛋摊。印度籍巡捕手持警棍赶过来收取落地捐,康麻子以生意没有开张没有钱交捐作答,巡捕举起警棍劈头盖脸就打起来,康麻子无故挨打并不买账,争辩说:“这块是中国地方,中国人不能做买卖?”巡捕置之不理继续殴打,抬脚乱踢,刚好踢到康麻子的下部。康便当场晕倒。巡捕反诬康诈死,将康拖出租界,还说“你装死,你装死”[9]104。围观的群众以为康麻子已经死亡,义愤填膺,高喊:“巡捕踢死人了!”人群越聚越多,七嘴八舌指责巡捕的暴行;面对被激怒的汹汹人群,巡捕知道众怒难犯,赶紧溜之大吉,躲进租界。“巡捕踢伤人,不但不救人,还逃进租界,围观的人愈聚愈多,顷刻间不下数万人。”[11]17大家一致认为应找巡捕评理,于是涌到巡捕房。打人巡捕看众人来势汹汹,畏惧异常,不敢面对,跑向江边裕康洋行,愤怒的群众向洋行抛掷砖瓦石块表达愤怒之情。洋行不敢收留打人巡捕,将他推出,巡捕逃向镇江海关署躲避,群众涌向巡捕房,推倒围墙,拆毁了巡捕房。
租界局势已经失去控制,英国领事爱德华·哈柏忙派人请求中国官府派兵弹压。常镇道杨某、镇江知府福某此时正在省城拜年未回,丹徒知县薛星辉下乡查案不在衙门。负责社会治安的保甲总局一位孙姓保甲委员带人到场弹压,外强中干的孙委员虚声恫吓,想压服众人,控制局势。群情激昂的群众砸毁孙委员所乘轿子,以石块瓦片投向孙委员,“官府派来的人见势不妙,在兵丁保护下逃走。愤怒的群众将他藏身的栈房内物品打毁,乱中洋油灯坠落楼板,三层洋楼火起。”大火将三层洋房烧毁。愤怒的群众涌进领事馆要求惩办凶犯赔偿人命。不识时务的英国领事命人鸣枪示警,恫吓百姓。有人拔出手枪开了一枪,“枪声更激怒群众,他们团团围住英国领事馆,七手八脚点起一把火把英国领事馆烧了起来”[9]104。据1889年2月8日《申报·详述镇江闹事情形》记载:英人燃放空枪以资震慑,“讵知众人非但毫不惊惧,胆敢打入英领事署中,斯时虽有宝盖山亲兵一二百名在领事署保护,无如滋扰之人为数过多且飞掷乱砖,势甚凶猛,亲兵阻禁不住,被众闯入署内,七手八脚纵火焚之”。领事馆的大火延及“毗连的美孚公司堆栈(即利商公栈)等三十余间的三层洋楼……大火两日,后来因怕火势延及华人房屋,才由火龙救熄”[4]①对大火燃烧时间,有不同观点,如《镇江掌故》第19页说:“熊熊大火一直到下半夜两点多钟才熄灭。”。
平日耀武扬威的洋人在人民反帝斗争的浪潮面前威风扫地,狼狈奔逃,英人将领事馆后院围墙推倒一片,领事连同夫人由云台山取便路逃上了江边的太古趸船。次日,丹徒知县薛星辉亲自到趸船上,“请英国领事到宝盖山兵营内住下,又连忙调拨南京清兵一千余人,到租界内、江边驻扎,日夜巡逻。英国兵船二艘停泊码头。美国也连忙派了兵船来镇江”[11]19。平日耀武扬威、颐指气使的英国领事在人民反帝斗争的怒涛中魂飞魄散,狼狈不堪。直到兵舰来镇,局势得以控制,“才使他惊魂初定。其威风扫地、狼狈不堪之状,可以想见”[4]。镇江民间故事传说,当民众火烧领事馆的时候,被火围困的洋人躲到木箱子里面冒充货物,由工人抬到江边的趸船上避难。其余外国人纷纷躲藏起来以避其锋。初七日,“安庆”轮船从镇江港开出,“有西国妇女二十名、小孩三十名即乘该轮船来沪……所有印捕六人昨亦附安庆轮船回沪”②参见1889年2月8日《申报》《详述镇江闹事情形》。。
当民众火烧领事馆时,常镇道、镇江知府、丹徒知县均不在镇江城,率领众人弹压百姓的保甲委员孙某也被群众打跑,因而群众在没有受到官府过多干预的情况下火烧英国领事馆。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获悉镇江人民火烧领事馆后,即派兵舰武丁号和潘日笠号驰赴镇江,以保护外侨的名义向中国显示兵威。瓜洲镇台吴家榜③吴家榜:字朝杰,湖南益阳人,时任瓜洲镇总兵兼署长江水师提督。听说镇江百姓烧了领事馆洋楼,打了洋人,吓得慌了手脚,连忙叫了炮船,赶到镇江,找洋人磕头赔礼。“洋人一见他们来求和啊!神气了,头仰得高高的,高低不管应和。”[10]256
因镇江民风强悍,众志成城,英国人不敢开罪百姓,激化矛盾,只好向镇江地方政府发难,提出解决案件的条件。清廷南洋通商大臣曾国荃的随员胡芸台奉命赶赴镇江,会同丹徒知县带了上千督标营丁进租界巡防,才控制了局势:官府抓拿了6名抢火者和苏醒过来的康麻子,钉镣收禁。中英经过多轮谈判,最后议定:“清地方官府赔偿银子4万两,重建领事馆,并订立新约,从此不准小商贩进入租界营业,领事馆也调走全部印度巡捕,改换华人巡捕,从而了却这桩公案。”[4]
镇江人民火烧英国领事馆的壮举,经过《申报》连续跟踪报道,一时万众瞩目、举国皆知,备受帝国主义压迫与奴役的中国人民拍手称快,扬眉吐气,而外国殖民者则震惊异常。《申报》先于2月6日在第一版上作了报道,8日又在一版上详细追踪报道,9日、10日、13日又作连续报道。19日再报续闻,直到3月3日还作了一次追踪报道。“对于一个事件报道如此之多是不多见的。其在全国的影响也是显见的。”[11]105镇江人民火烧英国领事馆后,民间艺人用群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故事、说唱、歌谣等形式讲述、传播这一重大反帝事件。民间故事《火烧洋楼》、歌谣《火上加油烧得妙》《好汉站在大街上》等均为脍炙人口的佳作,受到百姓的热情追捧。上海《时报》上还刊印了一首,大受欢迎,1889年5月30日《申报》报道说:“男女老幼争先购买。”“火烧英国领事馆”是镇江近代史上爆发的一件显示人民伟大力量的大事,是对英国殖民者的一次沉重打击,自此,英国殖民者不得不将其嚣张气焰有所收敛[9]106。
1889年3月16日,《申报》又以“几犯众怒”为题报道了镇江租界另一件巡捕打人事件。一华人巡捕与一担柴的过路人因在租界大马路暂时歇息而产生纠纷,华捕不容分说举棍就打,击中担柴人头部,鲜血迸流晕倒在地。围观群众愤愤不平,一面救护担柴人,一面将行凶巡捕扭送保甲总局追究责任。保甲委员孙某前被群众攻击,再也不敢偏袒洋人,得罪民众,他讯明案情,认为巡捕行凶可恶,判令先行重打四十大板,再枷号示众。经众人说情,改判为让这名巡捕沿途鸣放鞭炮、抛洒花红,送担柴人回家,以示谢罪求饶之意。经此判决,“众人之气始平”,美国领事听说巡捕被捉,立即派人到保甲总局要求放人,“而该捕已被刑罚矣,后领事知该捕咎由自取,遂诸置不问”,美国领事怕众怒难犯,只好接受中国地方官的处理结果。
镇江人民具有反抗资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优良传统,早在鸦片战争时期,英军在镇江遇到最顽强的抵抗,镇江军民不屈不挠、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受到革命导师恩格斯的高度赞扬。在租界存在的半个多世纪中,“镇江人民进行了多种形式的斗争。据载,曾开展过的斗争就有拔除租界界石、反筑路斗争、救扬州婴儿、夜袭巡捕等。”[9]101
镇江租界设立后,英国领事费笠士在租界四至埋设界石作为标志。结果对租界深恶痛绝的镇江人民针锋相对,“咸丰十一年二月为人起去”。英国领事怀雅特照会镇江关监督高某追查严厉惩办破坏者,结果不了了之。咸丰十二年四月,“镇江绅民赵彦修等三百五十余人禀以地关世业,恳照会领事另行择地”,开设租界,为官府拒绝[2]584。这年九月,怀雅特又请求将银屏山划归租界,常镇道许道身坚决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
租界巡捕狗仗人势,肆意欺压中国人民,镇江人民组织夜袭队,星夜潜入租界,把站岗的印度籍巡捕捕获,塞住嘴巴,捆住手脚,丢进雁儿河淹死。这种神出鬼没的游击战式骚扰,“弄得英国佬防不胜防,就分别在华洋交界处设立木、铁栅门,每晚关闭,以策安全。”[4]租界要求修筑马路,百姓坚决反对,迟滞了马路的建设。1889年火烧英国领事馆是镇江人民长期反抗洋人依靠租界进行侵略与压迫的一个高潮,表现了中国人民要求民族独立、反抗外来侵略的光荣传统和革命精神,值得弘扬。
英国殖民主义者对中国人民“明目张胆的压迫和欺侮,不能不加深了镇江人民仇恨帝国主义的民族情绪。而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又是一种具有极强凝聚力的精神热核,它在一定条件下,会把一盘散沙的中国人霎时凝聚而裂变成无坚不摧的巨大冲击波”[4]。1889年镇江人民激于义愤火烧英国领事馆的壮举正是这种爱国主义、民族精神的集中体现,表现了中华民族坚挺的民气与顽强不屈的精神。10年后京津地区义和团英勇抗击八国联军的入侵,彻底打碎了帝国主义列强瓜分中国的美梦,八国联军统率、德国元帅瓦德西面对列强甚嚣尘上的“瓜分中国”的狂想曾坦言:“关于近年以来,时常讨论之‘瓜分中国’一事,若以该国现刻武备之虚弱、财源之枯竭、政象之纷乱而言,实为一个千载难得之实行瓜分时机……吾人对于中国群众,不能视为已成衰弱或已失德性之人,彼等在实际上,尚含有无限蓬勃生气,更加以备具出人意外之勤俭、巧慧诸性,以及守法易治。……余相信中国前途,尚有无穷希望。”[12]105-107
1927年,以国共合作为基础,反帝反封建的北伐战争进展顺利,人民群众运动风起云涌。1月,北伐军占领汉口、九江,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收回汉口、九江英租界。3月23日下午,北伐军占领镇江。英国驻北平公使命令镇江英国领事馆“暂时撤退”。24日,按照计划“当天下午镇江要举行万人大会”,给英国当局造成巨大压力,殖民者以退为进,决定有条件提前将租界交还给中国。“英领事怕再次爆发收回租界斗争,想在大会前完成交接。”[11]25“狡猾的英国领事怀雅特不甘心拱手交出已经强占66年的这块‘禁脔’,故意避开地方政府,却和商会接洽暂交租界事宜(以示非正式交还的性质)。”[4]租界当局于11时致函镇江商会,约请于12时完成交接。勇于任事的商会会长陆小波力排众议,认为接收租界是洗雪国耻、收回主权、振奋民心、安定社会的正义之举,立即组织商团团丁准备接管,同时派人禀报丹徒县知事卢子衡、警察厅长袁季梅和交涉员贾士毅等前往接收英租界。陆小波率领100多名团丁在人民群众的夹道欢呼声中开进租界,“商团随即张贴安民告示,接收英租界工部局及其他机构,并把租界16名华捕连同他们的长枪25支全部编入商团。同时,警察厅也将教练所军警调入租界接岗。于是,长达66年的‘国中之国’——镇江英租界至此寿终正寝,镇江人民的反帝斗争取得了一个重大胜利”[13]304。
1929年,中英举行镇江英租界正式交接仪式,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王正廷,欧美司司长徐谟,省府张、缪、吴、陈、何5委员,商会会长陆小波,县党部党务理事陈斯白,以及英公使代办爱菲林,驻京总领事许立德等人到会,中英办理了移交租界的正式手续。次日,英国南京领事署秘书郭子贞将中英签订的镇江租界土地永租契约移交镇江县政府代表。1931年10月,以英国总领事波朗特名义,通过陆小波作中介,镇江前领事署地产连同房屋以29 067元的价格售与华人赵启騄。“至此,镇江英租界的最后一点孑遗也不复存在了。”[4]
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与封建主义压迫,实现中华民族的彻底独立和中国人民的光荣解放,是近代中国人民革命的重要任务。发生在1889年的镇江人民火烧英国领事馆事件,是镇江人民反帝斗争的伟大壮举,给英帝国主义以沉重的一击,大大打击了其嚣张气焰,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是百年来中国人民波澜壮阔的反帝斗争历史画卷中华彩的一章,值得热情歌颂和永远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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