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鸿新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 350108
福建省政协文史资料与闽台中医药文化研究
蔡鸿新
福建中医药大学,福建 福州 350108
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中有关闽台医药文化的资料主要包括医疗卫生类、闽台医家类、闽台药业类、闽台疾病类等。这些资料有许多是当事人的直接回忆,具有翔实、具体、生动的特色,对文献史料起到补充、深化和印证的作用,还可以匡正文献史料的谬误。这些鲜活的史料凝聚着撰稿人丰富的社会经历和人生体验,为后人提供了闽台中医药文化发展变迁的历史记述。
政协文史资料;闽台中医药;文化研究
福建省各级政协(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简称政协。the Chinese People’s Political Consultative Conference, C.P.P.C.C.)组织编纂的文史资料是政协组织推动政协委员及有关人士撰写或口述的关于闽台近代史、现代史的资料,它系统记录了近代以来闽台各地的沧桑巨变。文史资料中蕴藏众多有关闽台中医药文化的文献记载,这些史料因其属于历史当事人、见证者对于所生活时代社会现象的客观回忆和记述,多为亲身经历、亲眼见到、亲耳闻到的第一手资料。根据福建省图书馆与福建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合编的《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咨询指南》《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咨询指南(续编)》统计,截止2002年,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共发表与医药有关的文章1 500余篇,总计约200余万字。本文基于文献学的视野讨论这些文史资料对促进闽台中医药文化研究的作用。
文史资料中医疗卫生类材料大致可以分为医疗卫生基本情况、医疗机构、医疗教育、中西医发展等类别。
在医疗卫生基本情况类材料中,有许多文章直观地描述了闽台各地医疗卫生基本情况。医疗卫生机构是医疗卫生水平的重要体现,在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中记载的医疗卫生机构主要有:部队医院、地方医院、慈善机构、教育机构、科研机构等。中国近代经历了辛亥革命、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等多重战事,文史资料中涉及部队医院的文章自然不少,反映了解放前闽台地区医疗卫生的开展情况。由于战乱频发,地方政府对于本地医疗卫生无暇顾及,各种慈善机构的力量为保障闽台人民的医疗卫生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文史资料中涉及慈善机构的篇目非常多,基本体现了与医疗相关慈善机构的运营状态。所论述的慈善机构主要包括孤儿院(育婴堂)、教会医院、难民救济会及其他慈善机构等。解放前,基督教会以兴办慈善医疗事业为手段,以传教为目的在各地开设了多家教会医院。其中有些医院,为当地医疗卫生事业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近代中国,西学东渐,医学的发展也同样摆脱不了时代的步伐。文史资料中,反映各地医学发展情况的文章非常多,分别描述了中西医学的发展概况。自古以来,闽台人民群众依靠中医药治病疗伤、防病保健,中医药深受群众之信赖。其中医人才皆出自民间,主要靠家传、师授和自学成才。或个人开设诊所,或居家兼业看病,或自设药店医药兼营,或受聘坐堂应诊,或游走四方、流动行医。中医带动下的中药行业也有所发展。西医属于外来医学。早期西医的传入与发展,与西方传教士在中国的活动有着紧密的联系。西方传教士为达到其传教的目的,往往以行医配合传教。传教初期,教会每派遣医生(有的传教士自己就是医生)义务施诊,进而创办医馆,藉此吸引当地群众信教。传教士足迹所到,西方医术也就接踵而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医的发展也趋于多样化[1]。
闽台历史悠久,唐宋之前,地荒人少,经济落后,文化不发达,医家数量很少。从唐代以后日益发达,唐宋时期是福建经济和文化最为繁荣的时期,故有“海滨邹鲁”之称,经济文化的发展促使宋代形成了福建古代中医药繁荣的第一个高峰时期。明中期以后,大批福建人到达台湾,他们在促进台湾社会进步的同时,也将祖国中医药传播到台湾。明清时期,闽台医家人才辈出,数量蔚为壮观。到清末民初,随着西医的传入,一些医家开始广泛传播西医学。闽台有浓厚的“信巫不信医”的思想。这种观念导致闽台地区出现众多的医神,其中保生大帝对后世的影响力最大,从古至今,从国内到海外,拥有众多的信徒。
文史资料中大量文章介绍福建著名医家宋慈、苏颂和闽台医家吴夲等。宋慈和苏颂是宋代福建著名医家,为福建中医药的发展增光添彩,因此研究宋慈、苏颂的生平事迹及著作的文章较多。文史资料中对宋慈的生平及其学术思想进行阐述;还对苏颂的籍贯进行考证,认为他的祖籍是同安,而生于丹阳。保生大帝原名吴夲,医技超群,医德高尚,深受人们敬仰,去世后被朝廷追封为保生大帝,乡民尊之为医神,建庙奉祀。他对闽台中医药文化产生深刻的影响,现在大陆和台湾有数百处供奉吴夲的保生大帝祠堂,保生大帝已成为中国闽南、潮汕地区及台湾、东南亚华人所信奉的道教神祗[2]。从文史资料记载的医家看,闽台虽然偏僻一隅,但是医生的医术并不逊色于其它省份的医生,每个地区均出现了闻名遐迩的医学大家,如厦门的吴瑞甫、福州的力钧、台湾的黄玉阶等,力钧还凭借精深的医术为慈禧太后诊治疾病[3]。到清末民初,随着西医学的东渐,闽台也出现西医的传播者,如霞浦西医的传播者雷腾,漳州城早期西医蒋天汉,宁德西医奠基人阮琼珠,台湾西医传播者兰大卫等。除此之外,还记述了打破陈俗的女医家郑章氏。
俞慎初的《闽台医林人物志》中收录从三国到清代的闽台医家共722人,其中三国至唐代仅6人,宋代30人,元代仅9人,明清时期677人[4]。《闽台医林人物志》中的医家资料来源是各地方志中的方技部分,而且内容简略。福建省政协文史资料中讲述的多位明清、民国时期的闽台医家,其中多数未见于《闽台医林人物志》中,可以对之作相应的补充,而且可以以此为方向,搜寻更多闽台医家的相关资料,完善对闽台医家的研究。
自宋代以来,尤其是明清时期,闽台地区出现多个医学世家。如龙岩庐丰乡包氏三代名医,即包育华、子包识生、孙包天白,祖孙三代皆医术精湛,闻名遐迩。龙岩的中医世家郑家,祖传小儿科,以“郑八”最为有名,自十九世纪初期到现在,延续约一百八十年。莆田柳园卓氏,从清末卓氏高祖卓彦开始,代代相传医骨之术,迄今方兴未艾。莆田涵江的李健颐,他家三代为医,他曾在平潭县行医多年,抗日战争开始后,迁入涵江,开设庆余堂制药局,继续行医,善治流行性疾病,尤其精于鼠疫的诊治。有些医学世家已形成自己的理论体系,而且有师承授受,如同江浙的学术流派一样,可以对之进行归纳,有助于学术的进一步传承和发展。
研究医家的同时,文史资料中部分文章也对医家们的学术著作进行专门论述,如黄卓尔的《医阶鼎》、杨景洲的《汇辑儿科学全书》、宋慈的《洗冤集录》、罗拔茹的《医学志疑》《宝命全形集》等,这些著作有的已经出版发行,有些至今散落在民间或者被收藏在某个图书馆,未能行之于世。如黄振吉的《宫廷药酒秘方》,此书一卷,是黄振吉广泛搜集民间酿酒法后,在其父太医院行走(药剂师)黄季科的研究成果下,结合自己的心得,编著而成,包括药酒类100余种及酿造法,至今犹存真迹在永春吉安堂,未曾刊刻于世。诸如此类的著作,在闽台还有很多,我们可以进行相关中医药文献的搜集和整理工作,以防止此类医学文献的湮灭。医家的学术思想和具体的临证过程会记录在其著作中,通过对这些著作的整理出版,能更好的研究和传承这些医家的学术思想和临证经验。
药业承载着为社会组织、生产、提供药品的重要使命,因其关涉社会民众健康福祉之保障,自古以来即作为社会重要行业而绵延不止,在闽台地区亦然。本区域较早就形成颇具特色的地方医学,积累了丰富的医学知识和医疗经验,尤其在药物创制、经营销售、药学研究等方面均有别开生面地研究。记载闽台区域药业发展脉络的文献资料,除了存在于历代医药研究专著文献以外,尚存在于诸多不为医药学界关注的历史文献载体中。譬如本文所关注的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其中即蕴藏丰富的本区域药业发展变迁资料,这些史料涵盖医药行业概况、药物制作使用、药材商业经营、药学研究文献、药材传说轶事等方方面面,林林总总,蔚为可观。
占据政协文史资料较大篇幅的当属建国以前闽台各地区医药行业发展概况文献,涉及区域有福州、莆田、南平、三明、台湾等,大体以传统中医药行业为主,兼及西药行业。这些文史资料,展示了解放之前闽台地区丰富生动的药业历史发展形态,其中涉及医药一体化运作、药业营销策略与技巧、药业行规与组织文化等等。后代研究者可以利用这些资料研究建国之前闽台地区药业史,同时它们还是珍贵的闽台民间商业变迁历史记载。
政协文史资料中另一重要收录部分为建国前闽台地区中药行业著名的老字号。药业店铺是构成药品行业的基层单位组织,这些传承下来的百年老店,多有自己的经营理念和经营特色。文史资料所记载的药局药铺经营历史,是本区域药业发展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文史资料的部分篇章,将“香山药局”、“同善堂”、“天益寿”、“回春药店”等已消逝在历史长河的老字号重新拉回到今人的关注视野中。因为这些史料的记载保存,今人终能看到这些老字号在药物采购、营销方法、同业竞争、学徒培养、品牌培养等诸多历史细节,同时其历史兴衰亦能让后代从中汲取经验。
政协文史资料中还涉及到闽台地区诸多民间传统药方的记载,例如《百年成药“刘朝阳神粬”》系药方开创者刘朝阳的后人对于祖辈创制“万应百草神粬”经历的详细追述,细致交代此药方的药材组成、治疗预防功效以及社会影响。《李和元养脾散》则简要记载了驰名国内外的中成药—漳州永春参桂养脾散的创制来历。《天王寺疳积散》史料价值更高,该文展示天王寺疳积散秘方三种,系作者从“破旧箱筐中获取先父生前手抄此秘方一纸”整理而来,后人赖此文得以了解 “天王寺小儿疳积散”的前世今生,此药方创制案例亦可透视闽台古代宗教与医学的密切关系。
疾病类材料记载了闽台各地各种不同的流行病,主要介绍了闽台地区从19世纪80年代至20世纪40年代期间瘟疫流行的情况。
《说文》中语:“民皆疾也,曰疫。”又因疫病在中医看来多属温热性质,故又被称为是瘟疫,也即西医所称的烈性传染病。闽台的多发瘟疫,主要有鼠疫、天花、霍乱、恙虫病、猩红热、脑膜炎等等,其中危害最频繁最深重的当属鼠疫。在与瘟疫相关的21篇文章中,仅有1篇文章没有记载到鼠疫的流行,发生鼠疫的地区遍布闽台各地,包括古田、罗源、平潭、莆田、泉州、德化、永安、漳平、长汀、漳州、芗城、南平、邵武、顺昌、建瓯、台湾等地[5]。
目录中提及较多的另两种瘟疫是霍乱和天花。霍乱俗称“拉吐泻”或“麻痧病”,主要由于食物被霍乱菌传染进入胃肠而引起,一般流行于夏秋季节,最终会导致病人严重吐泻失水而死。其流行时间比鼠疫为短,但疫情扩大较鼠疫为快。闽南地区是霍乱的重灾区。在1935年夏,闽南各地双疫相继流行,即鼠疫与虎疫(霍乱)此起彼伏。1945年是泉州霍乱疫情最惨烈的一年。天花,俗称“出珠”、“疹痘”,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一种烈性传染病。当时医疗水平落后,孩子出了天花,无助的家人往往大多寄希望于瘟神庙里“阿公阿妈”的庇佑,求取“符丹”,希望孩子康复。
中医对于鼠疫的救治,一般是依《温病条辨》一书,分析病机,辨证治疗,处方用药多以名贵的西藏红花、羚羊、犀角为君,药价需十多块钱银元,不是一般平民能够负担得起的,只能坐以待毙。1943年鼠疫时,罗源有中医提倡服用兼收治防两效的中药“达原饮”,用槟榔、厚朴、草果、知母、芍药、黄芩、甘草等几味廉价的中草药配伍,因为廉价易购,被疫区民众用来尝试对付鼠疫。还有利用烧樟木来灭瘟气的,但具体疗效并没有被总结统计。德化县春达埔还有位中医尤振新独创治疗鼠疫的奇术,他用剖腹之蛙敷于腋下约一炷香时间,敷十余只即可治愈,被时人称为治鼠疫圣手。从上个世纪四十年代起,随着民众对西医西药的接纳放开,对付鼠疫才渐渐有了西医配合治疗。较好的外科方法是对发炎引起化脓的淋巴腺切开排脓,创腔消毒后,填塞雷夫努耳纱条,每天或隔天换药一次。还有用一定浓度的碘酒,用蒸馏水稀释后通过静脉注射治疗鼠疫的。西医西药对鼠疫的常用药有两种,一种是片剂,时名“大健凤”,属磺胺类的药品;另一种是针剂,时名“百浪多息”,其中德国拜耳公司出品的最为见效。经由中西医兼诊,相比于1919年发生的鼠疫,罗源较快地控制住了1943年发生的鼠疫,这也算中西医结合防治鼠疫的一点功绩。
总而言之,福建省各级文史资料中蕴藏众多有关闽台中医药文化的文献记载,这些资料有许多是当事人的直接回忆,具有翔实、具体和生动的特色,对文献史料起到补充、深化和印证的作用,还可以匡正文献史料的谬误。这些鲜活的史料凝聚着撰稿人丰富的社会经历和人生体验,为后人提供了本区域中医药文化发展变迁的历史记述。通过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有关医药史料的收集和梳理,我们得以窥察闽台地区中医药文化的历史发展面貌,丰富与深化人们对此行业领域的认识,起到“详史之略、续史之遗”作用。同时,研究者也可利用它们从中透视本区域商业经济、民俗宗教、社会结构、对外交往之历史变迁,值得我们加以重视和运用。
福建省各级政协文史资料对开展闽台中医药文化研究的意义还在于,这些文献为进一步开展资料整理、文化研究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线索。文献中谈到各地的中医村,在这些中医村中,有不少中医世家的存在,可以以这些文章为线索,组织力量开展闽台中医世家的调查研究,探究闽台中医学术源流的谱系。文献中谈到清末民国时期各地中医都保留有大量的医案,撰写了大量的医书和临床经验总结,但多数都没有出版,可以组织力量开展相关调查,如果能搜集到一部分民间中医抄本,将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和现实意义。文献中还谈到各地遗存的与中医药有关的实物资料,包括一些石碑、医药器物、中医处方、医家遗物等,可以组织力量搜集这些实物,必将大大充实闽台中医药文化的实物资料和内涵。
[1]刘德荣.福建医学史略[M].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 2011.
[2]范正义.保生大帝信仰与闽台社会[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
[3]肖林榕,井运梅.力均医案研究[J].福建中医学院学报, 2010,20(3):61-63.
[4]俞慎初.闽台医林人物志[M].福州:福建科学技术出版社, 1988.
[5]杨齐福,杨明新.近代福建鼠疫的传播与社会影响[J].史学理论研究,2007(3):33-41.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about C.P.P.C.C. of Fujian Province and TCM Culture in China’s Min-Tai Areas
Cai Hongxin
(Fujian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Fuzhou Fujian 350108, China)
Medical culture of Min-Tai areas in literature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about C.P.P.C.C. of Fujian Province contains many aspects, including medical treatment and public health, doctors in Min-Tai areas, pharmaceutical companies in Min-Tai areas, and diseases in Min-Tai areas. Some of the materials came from memories of the persons concerned, which are detailed and vivid, and can supplement, deepen, confirm, and rectify related literature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These vivid materials embody abundant social and life experience of the persons who compiled these materials, which provide later generations with historical description of development and change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CM) culture in Min-Tai areas.
Literature and Historical Materials about C.P.P.C.C.; TCM in Min-Tai Areas; culture study
10.3969/j.issn.2095-5707.2014.02.011
蔡鸿新,男,教授。电话:0591-22861061,E-mail: caihx503@126.com
2013-06-24,编辑: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