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 波
造纸术与印刷术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两个科技发明,两者是紧密联系的。目前我国对这两者的研究多是技术史论,而不是从艺术创意产业的角度出发。在前者的研究中,有关这两者的起源与发展的研究比较成熟,而对于这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它们是如何在历史的某个节点交汇、碰撞——却没能深入剖析。因此,有必要对我国古代造纸产业及印刷产业做一研究,阐明这两者的关系。
关于纸张发明与雕版印刷术的发明时间,学术界争议比较大。综合比对西汉古纸考古,我国造纸术的发明在公元前179~公元105年这段时间内,约300年。根据1990年8月国际造纸历史协会(IPH)的会议决定,以蔡伦发明造纸术“元兴元年”(公元105年)为准。
对雕版印刷术的发明时限学术界争议也比较大,有汉代说、东晋说、六朝说、隋前说、隋唐交际说、唐代说等。本文将雕版印刷术的发明界定在初唐,理由是,目前最早雕版印刷实证是《妙法莲花经》卷五、《如来佛寿品第十六》残卷、《分别功德品第十七》全卷以及《无垢净光大陀罗尼经》,有武周制字。经中外学者考证,为唐武周后期(公元690~705年)中国洛阳刻印。[1]其二:唐人冯贽《云仙散录》引《僧园逸录》:“玄奘以回锋纸印普贤像”,说明唐贞观年间(627~649年)雕版印刷术应用于佛经宣传。明代史学家邵经邦《弘简录》记载唐玄宗为纪念长孙皇后,其著《女则》10卷“令梓行之”,“梓行”即雕版印刷发行,时间大约在636年。[2]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年)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这点是统一的。
从两者的关系来看,雕版印刷术和造纸业相继经历了独立发展期、交汇期和分离期三个阶段。在这独立发展期,两者又出现了若即若离却又相互促进的作用;在交汇期,雕版印刷业不断引领造纸业发展,成为促进扩大造纸生产的重要因素。由于交汇期发生在唐代,因此本文重点考察唐代前后两者的关系。
造纸术的发明要早于雕版印刷术,雕版印刷术与造纸业的交汇前,存在着从东汉至唐代的一个空白期。在这个空白期中,双方以独自的方向和特征独立发展,很少产生影响,但是雕版印刷的技术原理在这个时期内孕育起来,前秦时的甲骨文、铜鼎文的刀刻技术,秦汉印章、两汉后期碑文的拓印,魏晋以来道教木制符咒,晋代的反写阳文凸字的砖志,都证明当时的人们掌握了反刻文字技术,异途同归地引导发明雕版印刷。雕版印刷的创新之处在于,将上述异质、分散的技术原理统一于一体,却产生了倍增的效率和能量。
社会的动荡与贫困。西汉初年至隋唐前期,由于长期战乱,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天下唯有《易》卜,未有它书。”(《汉书·刘歆传》)平民仍然处于贫困处境,不可能产生大规模图书印刷的社会需求。因此,尽管汉代(前206~220年)在造纸术发明后,已经开始使用纸,但直到三国时期木简和竹简仍然作为廉价的材料广泛用作写书材料,属于纸、帛并用时期。
技术手段比较初级。汉代造纸原料易得但没有批量生产的需求;造纸初期,纸面纤维束多,纸张表面粗糙不平滑,结构不紧凑。此时,印刷术的前身——捶拓、反刻、制造印章技术,也局限在小范围、小规模、小尺寸的制作中。
思想观念的影响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纸张的发展。两汉时期以帛为贵,形容穷困书生或破落士族有“贫不及素”的说法,素,指白色的帛。反映了人们当时轻纸重帛的观念。魏晋南北朝时期,书籍仍然是手抄书,官员和文人仍然以写书为正统,瞧不起印本书。到了五代十国时期这种观念才有了改变,文人、官员、国子监都开始涉足刊刻、印卖书籍。
东汉末年至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然战乱频繁,但在一定程度上为图书业、雕版印刷业、造纸业三者之间走向交汇和兴盛,做了一定的文化准备。
西汉皇帝开始重视文化保护,购买天下图书,注重文化教育,整理编纂图书,兴办官学和私学,崇尚藏书,这一传统被后世历代朝廷所继承。东晋末年,恒玄掌握东晋大权后,于元兴三年(公元404年)下令:“今诸用简者,皆以黄纸代之。”[3]这一政令被后朝历代延用,在一定程度上也推进了造纸业的发展。
随着造纸技术的提高,材料来源的扩大,纸张质量的提高、降低成本,陆续出现了著名的纸张,如东汉的子邑纸、石虎的五色纸、简文帝的红笺纸、四色笺纸、陈朝彩纸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造纸工序更加精工细作,纸张基本适合印刷。《隋书·经籍志》等古籍多次记录隋代以前历代官方藏书达数万卷,[4]说明当时纸张生产已经具备一定的规模。
墨是印刷的前提,雕版印刷技术要求墨印后不散墨、墨迹清晰。三国时的“韦诞墨”有“一点如漆”美誉,印后字迹光泽清晰。《考工记》、卫夫人《笔阵图》、晁氏《墨迹》著作的出现,表明我国古代文人从技术层面转向理论研究。他们强调,“墨取庐山松烟、代郡之鹿胶,十年以上,强如石者为之”,并详细记录了制墨过程及制墨家族的演变。在中亚出土的一些木刻散片,即使经过多年浸水,字迹仍然清晰可辨。这表明中国松烟墨具备适宜雕版印刷的条件。
雕版印刷术发明于唐代,并很快成熟并兴盛起来,极大地促进了造纸业的发展。造纸业和雕版印刷业的交汇是如何产生于唐朝而非其他朝代?
到了唐代,我国造纸技术发展比较成熟,能够生产各种纸张满足社会需要。在日常生活中,造纸地区遍及南北各地,在改善纸浆性能、改革造纸设备等方面取得进步。这时纸张的用途非常多样,分为文化用纸、包装用纸和生活用纸。日常生活用纸包括灯笼纸、糊窗纸、纸衣、纸帽、纸被、纸甲、纸花、剪纸等,这类纸张需求对于质量并没有提高的要求,使用功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并没有在社会大规模普及开来,并且很多日常用纸是通过废纸再造生产出来的。
在包装用纸中,出现于晋代的藤纸包茶的习惯,到了唐代达到全盛,藤纸产地从浙江扩大到全国。《唐六典》及唐人李肇《翰林志》、陆羽的《茶经》均记载,唐代朝廷、官府文书使用青、白、黄色藤纸,这表明当时的文人开始注重商品的文化性。这类纸张用量较大但是单位面积小,在当时技术条件下,可以满足商业需求,并且包装用纸的商业竞争是在宋代以后开始的。
真正刺激造纸业和雕版印刷业结合的因素,是文化需求增强及用纸量的扩大,以国家、宗教、文化、教育事业为代表的群体需求和以文人、士族、书画家为代表的个体需求共同推动了二者的结合。
宗教是一个国家文化的重要体现,佛教传入我国始于汉代,兴盛于魏晋南北朝,至隋唐渐呈登峰造极之象。这是因为,自汉末至前唐这段时间,我国战乱与改朝换代极其频繁,受战乱迫害的平民,饱受宫廷政变阴谋折磨的皇室,都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看淡红尘,把希望寄托在来世的修炼上。卡特认为,“人类才智的表现,有赖于强烈的宗教感情而得到最伟大的发挥,不单是艺术一项是如此。可以同样正确地说,印刷术过去的开拓新境界的每一步,都有宗教的扩张作为它的动机。……中国最早的印刷,即为佛经和佛像图像”。[5]唐代是一个宗教信仰最强盛的时代,这时出现了抄经热潮,对纸张的需求也大增。[6]但是抄经远远不能满足宣传佛教需求,社会需要批量、快速复制书籍的技术。中国寺院展开了各种各色复制佛经经典的方法,这是导致雕版印刷术发明最重要的力量。
唐时期是我国历史上重要的开放时期之一,也是统一强盛的时期。唐朝皇帝有着征服世界的野心和缔造光荣的梦想,他们以“圣人可汗”“天可汗”的姿态登上历史舞台,以自信、坚定、雄浑、豪迈、开放的眼界和世界观来领导这个国度,其胸怀“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豪情壮志堪与古罗马帝国相媲美。唐代相继出台了经济法律、科举制度,建立起有序、宽容、人文、多元的环境和用人制度,南北文化、周边少数民族、国际文化都在这里得到平等对待与交流互融,文化的多样性有力地促进了文化创新和技术创新。在这种情况下,经济的繁荣、文化的自信、艺术的辉煌、文学的辞彩浪漫、观念的自由开放,思想的兼容并包,都是其后历代难望其项背的。
唐朝采取了多种举措来振兴学术,如设置中央书院、收藏图书和校勘图书、完善科举制度。唐初高祖就发布购求天下书的诏令,《唐大诏令集》记载唐玄宗认为:“国之载籍,政之本源。”购买、整理、编纂、校勘图书达到巅峰,著名的丽正书院和集贤书院正是为此而设。秘书监魏徵、虞世南、颜师古,学士怀素、褚无量,国子监博士尹知章,都是治学严谨的学者。除了学者,还配备了楷书高手、熟纸匠、装潢匠、笔匠等若干人。褚无量在年老病重时的遗言中尤以“丽正写书未毕为恨”。受此风尚影响,唐代重视学术研究扎实严谨,各大家以藏书为荣,像李泌藏书3万的人家比比皆是。
随着经济的发展,唐代学术界公开反对工商业者很少,而赞美商业者日益增多,其中包括韩愈、陆贽、刘晏、“可以说,唐中叶以后,为商品经济发展唱赞歌的思想和观念非常流行,并且成为学术思想中的一个主流”。[7]商品经济成为人们可以接受的一种思想,这在一定程度上为图书印刷业创造了良好的舆论环境。
唐朝出现了繁荣的大城市,各地普遍设市,夜市也相当普遍,东市包括书业在内共有220个行业。唐代造纸业和雕版印刷业的利润非常高,种植造纸原料的利润也非常丰厚,据《齐民要术》卷5中《种谷楮第四十八》记载:“种三十亩者……岁收绢百匹”,雕版印刷业的年利润高达100%以上。[8]纸张成为商人流通的重要对象,一些文人和官吏还有自己的经营纸张生产作坊或者雕版印刷业作坊。京师长安及洛阳等地书画印刷业非常发达,豪门权贵,士族、学者、诗人、画家、书法家等多聚于此买卖。《书林纪事》记载,欧阳询在书肆上买到王献之《指归图》是“三百缣购之”。高额利润驱动是造纸业与雕版印刷业汇合的商业动力。
唐代是中国艺术最伟大、最富创造性的时期,也是优秀书法家大批涌现的时期,如张旭、虞世南、褚遂良、欧阳询、柳公权、颜真卿、李思训。书法视为独尊。印刷术始于书法的鼎盛期并非偶然,唐人将雕版印刷视为一门艺术。由于唐代对书法的狂热,书法对雕版印刷术和造纸业的影响体现在两点上:①要求造纸业在产量、幅面、效率方面能够保障社会大规模书写用纸的需求。②书家对纸的钟爱和高标准要求。唐朝文人喜欢使用粉蜡笺,粉蜡笺是通过印刷、染色、加料、擦蜡、泥光银粉、鎏金银片、描金银图案等工艺制成的一种装饰纸,同时具有边栏参照的实用功能。
起于唐宋、定型于元明朝的雕版印刷字体——现在俗称为宋体,是印刷术与书法联系最直观的体现。雕版印刷匠们创造性地综合欧阳询、颜真卿和柳公权的书法审美、笔意特征,创造出这种印刷字体,如雕印于960年前后的《大藏经》取笔意于颜真卿;就《金刚经》每个字的结体而言,方正、均衡、厚重,艳丽而不失庄重,姘美而不流于轻浮,这反映了颜真卿书法端庄正直的美学理念。雕印于12世纪的郑玄注《礼记》取笔法于柳公权;雕印于元代的至治二年(1322)的《通志二百卷》及大德十一年至正二十七年(1307~1367)的《新编事文类聚翰墨大全》,被认为其笔法“欧体与赵体的融合在此表露比较明显”。[9]
中国山水画始于唐代,唐代白描、水墨、重彩画都很著名。唐代也是画家辈出的时代,绘画珍品多由朝廷、王府、显贵收藏。在此期间,造纸技术和纸张性能特点是按照书家需求加工且更加考究,纸浆性能的改善、造纸设备的改革等都获得进步。唐代能够生产一米多宽的纸张,以满足画家创作大幅画面的要求。为适应书法绘画的纸张差别,唐纸分为生纸和熟纸。盛唐最杰出的画家吴道子用立体的凹凸画法替代平涂填彩画法,其他重彩画也只有熟纸才能够满足技法体系的要求,熟纸也适合写小唐楷。薄而透明的生纸适合写大字、榜书。
唐代的印刷品不仅限于汉字,还做到了图文并茂。在唐代的佛教印刷品中,体现了吴带当风的敦煌佛像风韵。民间的雕版印刷,其技艺水平也堪与专业工坊相比,韩滉(723~787年)设色的《五牛图》、设色的花鸟画、人物画和年版画,这些绘画艺术与印刷技术结合的作品,无不呈现出质朴风格的美学特征。
唐代是中国商业发展的转型期,城市固定商品的交易初具规模,印刷业与造纸业之间的关系已经具有了现代商业的雏形,并引导着造纸业的发展。此时的雕版印刷业具有如下特点。
雕版印刷业很好地适应了市场的多样广泛的需求,只要有需求,就有印刷,创造了中国雕版印刷业的辉煌。而造纸业由于掌握了造纸技术的原理,能够根据雕版印刷业的要求,灵活调整技术和添加原材料成分比例,纸张颜色深浅或多色、软硬度、生疏程度、纹理、花纹、厚薄等,变化多端。唐代纸张种类繁多,有硬黄纸、硬白纸、蜡笺纸、粉笺纸,金花纸、银花纸、洒金银纸、冷金纸等,如名噪一时的薛涛粉红色诗笺。砑花纸和花帘纸又称水纹纸,这类纸迎光时还能显示出帘纹的纹理图案,增加了纸张的潜在美。这些潜在图案、表面花纹及书法真迹或诗词,共同构成诗书画三者合一的意境。后代的证券纸、货币纸和某些文件及书信用纸的水印技术都是根据这些原理制成的。
唐代雕版印刷业的商人数量之多,势力之大,远非前代所有,人员组成也比较复杂。当时的雕版印刷从业者雇工形式灵活,有自备工具、自主寻找雇主的自由职业者,也有“拥作坊”的固定场所等待雇主的招雇。
唐代印刷以官营为主,一些寺院也兼办印卖业务。这些组织机构对质量要求严格,最好的当属佛经、佛像及官府监制刻本经典书籍及历书、农书、医药书。但是私营机构在质量方面把关不严。雕版刻印前期准备费时费力,受大利润驱动,私营雕版业很难保障印刷质量,雕刻粗工滥凿,书写水平不高,乱字、错别字、歧义字等很常见,市场上盗卖现象比较多,有印卖历书商人竟因错印大小月份而被拘送官府。
随着手工业的发展唐初出现了“行”“帮”。唐代造纸业和雕版印刷业受“行”的管理,行领导造纸业或雕版印刷业接受官府订货,呈送花样,缴纳产品等。
雕版印刷业的发展来自于社会对文化的需求,文化的丰富性带动了雕版印刷业与造纸业的兴旺。唐代雕版印刷品的内容包括:①文学著作,唐诗、流行小说(传奇)、变文、韵文都非常发达。唐诗有别集和选集,如《李太白集》 30卷,《杜工部集》 60卷,《白氏长庆集》75卷,唐代传奇有晚唐陈翰10卷《异闻录》。②日常实用类,唐代雕版印刷业主要是市民阶层的日历、通俗读物及后期的佛教经书。儒家经籍是在后唐时期才开始出现的,其中以《五代监本九经》历时21年(932~953年)为贵。③历史地理著作,如李延寿《南史》《北史》,房玄龄《晋书》等。④学术研究类聚,如《艺文类聚》《北堂书钞》《文思博要》等。⑤医学算术历法类,如巢元方《诸病源候论》、孙思邈《千金翼方》、苏敬《唐新本草》等医学药学著作,王孝通《辑古算术》、一行和尚《大衍历》等。
造纸业与雕版印刷业的发达程度在地域上有一致性,即造纸业比较发达的地区雕版印刷业也非常活跃。据张绍勋不完全统计,唐代贡纸有常州、杭州、越州、婺州、衢州、宣州、歙州、池州、江州、新州、横州等11个州邑,此外还有扬州、韶州、蒲州、益州、晋州、岐州、福州、莱州、京兆(长安)等地,即遍及今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南、四川、广东、山西、陕西、福建、山东、河南等各省,甚至边缘地区沙洲(今甘肃敦煌)等地域也都生产纸张。唐代雕版印刷业地点有陕西、河南、山东、四川、江苏、浙江、江西一带,长安和成都是当时雕版印刷业的中心,长安东市出现了民间书坊,如大刁家印的历书、李家印的医书都很有名。闽南福州、建安书坊业也很发达,其次有沙洲(敦煌)、青州(潍坊),隋唐五代开始对日本、高丽、百济、新罗等国展开交流活动,手写本和印本书陆续出口。当然这种平衡不是绝对的,一些地域只发展造纸业,一些地域只有雕版印刷业发达,而一些地域两者兼有。
唐代以后,雕版印刷业与造纸业的交融并稳定发展。五代十国时期的雕版印刷业,除官府雕印大型儒学经典著作外,民间雕版印刷业也十分活跃,形成三大体系——官刻、家刻和坊刻。
宋至清末,雕版印刷业无论在地域、内容、种类、技术、幅面等方面都取得了不少成绩,其中受书画影响最为明显。从元代后期开始到清末,一些文人画家开创了水墨写意画法,为了达到墨分五色的效果,未经加工处理的生宣纸也常常被用来写字作画。清初一批受金石学启发而开始临汉碑、写隶书的书家,为使其作品显示出复古、厚拙的审美,所用工具材料仍是熟宣纸。但是,造纸业的改进并没有在程度上改变纸张生产技术,改进只是局部的、量性的。
唐后至清末,稳定是印刷业、造纸业两者的共性。在印刷术中,除了宋代毕昇发明泥活字印刷术及后人发明的金属活字外,中国印刷术造纸业在没有外力刺激下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缓慢前进,直到鸦片战争爆发。西方机械化造纸技术和印刷术进入中国,给传统手工造纸和手工雕版印刷业带来巨大冲击。最初,由于手工造纸业和雕版印刷业的国内外技术、标准、质量等方面的不同和战争的原因,有着机械、手工并存几十年的局面,最终均退出历史舞台。
造纸业与雕版印刷业交汇后的稳定性,这是中国一个比较特殊的现象。究其原因,一些科学家如钱问、李约瑟等人认为,这种技术创新的停滞和延缓性发明,和我国古人的某些心态相连,源自于一种特有的顽固性文化心理。
顽固性心理首先表现为对“道”的不懈追求。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深植在我国文化基因之中,技、艺、道在文人工匠那里都是相通相连的,也是顽固的。问道、求道的目的是达到一种绝对自由的境界。对于印刷术或造纸术,他们更多的是从艺术的角度而不是纯粹物理技术层面来理解的。对于艺术的自豪感,是唐人所特有的,也是雷同于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对本国艺术的自豪感。艺术排斥某种标准化的生产,而倾向于艺术家个人专注的艺术情感的表达和转移。
其次是技术层面的原因。我国古代印刷油墨和书写油墨是通用的,这种墨适合于书写或是在泥活字、木活字上转印,但是不适合在金属活字上转印。因为泥、木质材料本身有不同的细微材质孔,能够吸纳一定的墨,与墨融为一体。水、木能较好地体现造纸术、雕版印刷术、油墨三者之间的共性,纸张从水、木之中而生;而油墨以松烟为原材料,所以这些材料在属性上是一致的。金属沾上松烟墨后会出现如同荷花露水的聚拢效果,印后的字迹成团、模糊。或许根植于文化基因中的满足感、顽固性、道的自由性,成为攻克技术难题的障碍。
自宋代开始,我国政治逐渐走向自我封闭,中国古代历史、文化、哲学、军事、经济、对外交流等方面取得的辉煌成就,成为我国古代封建中央帝国引以为豪的事情。过分的自豪感使得封建皇帝不再也不屑去顾及海外空间所发生的巨变,进而转变为一种故步自封、狭隘的世界观,自以为泱泱大国,皇都即为世界的中心。这种自豪感带来的排斥异己和发明创新的顽固性,也是造成我国近代落后的重要原因。
注释:
[1]罗树宝主.中国古代印刷史图册[M].陈善伟译.北京:文物出版社,香港城市大学出版社,1998:43
[2]张邵勋.中国印刷史话[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7:17
[3]《初学记》卷21《文部·纸》引《恒玄伪事》
[4]《南史》卷5《齐本纪下·废帝东昏候纪》
[5][美]卡特.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和它的西传[M].吴泽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33
[6]《隋书》卷35《经籍志》四
[7]唐任伍.唐代经济思想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213
[8]《旧唐书》卷一五一《王鄂传》
[9][美]牟复礼,朱鸿林.书法与古籍[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0:108
[1]张邵勋.中国印刷史话[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7
[2][美]牟复礼,朱鸿林.书法与古籍[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0
[3]潘吉星.中国造纸技术史稿[M].北京:文物出版社,1979
[4]张秀民.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及其影响[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9
[5][澳]约翰·哈特利.创意产业读本[C].曹书乐等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7-13
[6][英]查尔斯·兰德利.创意城市[M].杨幼兰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9
[7]唐任伍.唐代经济思想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
[8][美]卡特.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和它的西传[M].吴泽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