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坤
公鸡已经随着东方的鱼肚白打了好几次鸣。
老人的咳嗽一声紧似一声,又一声比一声低下来。旱烟的味道在堂屋里弥漫,甚至慢慢附上窗子,在每个格子里漫过。小孙子在炕烟味和汗馊味以及一夜臭味的被窝里探出头,他看见盘腿而坐的爷爷,在窗户的亮光里凝若雕塑。每天都是如此,爷爷和窗子一起醒来。没有光线只有亮光的窗子,把第一抹亮逐渐在爷爷的身上擦亮。爷爷在亮光里抽完两锅子烟,才会下炕洗脸。那个时候,孙子会披着被子蹲在窗口,看窗外第一抹太阳如何照在西厢房的房檐上。只要太阳光照在房檐,麻雀就开始飞进飞出了。
小孙子不会等到麻雀叼回青虫时才起床。他听见妈妈给猪拌食、给鸡撒食时,就会悄悄地起来,溜进爸妈的房间,急急地寻觅昨夜爸爸收走的弹弓。爸爸早就下地了。太阳照在了房檐上,窗子在听了一夜的鼾声后,带着外冷内热的心,悄悄地醒来,甚至朦朦胧胧地看着远方的山,那里,羊群已经洒落在山坡。
窗子睡醒了,在爷爷旱烟锅子的滋滋声里,窗子看着太阳的影子一点一点爬上来,慢慢激起整个山村的活力,母鸡的咕咕声、骡马的喷嚏声、狗儿的汪汪声、肥猪的哼哼声,特别是一群羊的叫声,从羊圈开始飘起,飘过巷道,飘过麦场,飘过沙河,飘在了沟沟岔岔,飘起了羊倌天天如此的牵肠挂肚,和日日如此的晨出暮收。
窗子睡醒了。谁家的新媳妇开始打扫院落?新扫帚一刷一刷的,洒落昨夜的甜蜜,收拢起生活的向往,一并交付于全新一天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