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遥远的杨梅溪

2014-02-03 02:19汪少飞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4年9期
关键词:水磨石壁溪河

汪少飞

杨梅溪,或者说杨梅溪河,留给我的记忆是迷幻而斑驳的。因为这条河已经很老了,在我心中流淌的岁月,也已经很长了。只是它一直静寂地流,轻缓地淌,低浅地吟,我一直不去打扰它。其实,这条河离我并不遥远,只是离别的时间长了,就觉得很遥远了。

早年在故乡所在的山乡上班,常听本地人用方言提到“杨梅溪”或“杨梅溪河滩”,我就问这河流在哪里。他们扬手往西一指。我转首西望,西面是千亩大畈,大畈的里侧则是一片葱郁的草木。我想,那片葱郁之地,可能就是杨梅溪河床,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河滩吧。我突然想起来了,那片葱郁之地,我去过。

这个时节,走进这片寂寥金黄的,只有我这个寂寥的人。

我径直走过这片金黄,一条河便将我拦住了。河面有二三十米宽,水不深,却清澈见底,水流的姿态很平缓,内心却有些急切。这里没有桥,只在河中垒了一排较为平整的大石块,供人们跨着石块过河。这就是杨梅溪或叫杨梅溪河。河对面的山,叫西山。据说,以前杨梅溪边这个古村落时发瘟疫,不少村民相继病死,故村里人在西山顶上建了西山塔,每夜有专人去点灯,叫“点天灯”,以祈求人丁兴旺。我想,不仅是杨梅溪,大地上的每条河流与这条河域内生息的人类,都是这样的一种唇亡齿寒的关系。河对面的路,是一条迤逦而上的青石板路,板缝里的野草将石板缠绕得紧迫而坚实。这是一条通往古黟的古道,从这到了长坦村后再翻过佘岭关就是古徽州的黟县地界。我想,连接这条古道的杨梅溪河,以前一定架有像样的桥,至少是那种在皖南山村常见的苗条、别致而平稳的木栈桥。雨日的黄昏,着红衣的年轻女子撑着油纸伞款行其上,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当然,这道美景只是我的臆想,我倒是真的从这里送走过一位女子。

多年来,留在我的心中的杨梅溪河就是这一块,其实是错的,上至“狮象把门”下至石壁下这段约3公里的流域,都叫杨梅溪河。我觉得我们的祖辈的确是了不起的。乡志上载,这杨梅溪以前曾建有水磨坝、水渠、水碓和水碾。水磨坝就建在“狮象把门”下,有100多米长,大水时,水溢坝而去,而水渠中的水则能保持稳定。现在这水磨坝的残址还在,几处破败的缺口下,还不时滴落着浑浊的泪水;其下则是3000多米长的水渠,清亮而欢快的渠水曾从这杨梅溪的一侧舒缓而过,灌溉着大畈里的千亩良田,只是现在我已找不到这水渠了,渠坝的断骨残骸还是有的,可能都掩埋在疯长的芭茅和野草中了。这片平阔的芦花飘飞的河滩,曾建有多座水碓和水碾,为当地人碾米、舂粉,当地人说,这水碓和水碾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还在使用,可如今,它们又在哪里呢?就像20多年前从新安江的汇合处昱城来的那位女子,现在又在哪里呢?当年,她可是从昱城经黟县宏潭翻过佘溪岭后,再跨过这杨梅溪河来的,几十里险峻的山路将一个浑身洋溢着文字芬芳的城里女子的双脚,磨出了一个个血泡。

这杨梅溪的下面叫石壁下,是一个小村子,距离我当年读书的中学西北处两三里地。夏日的黄昏,我们住校生吃罢晚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杨梅溪河洗澡。杨梅溪河水穿石壁下村后而过,出了村便是一片长而宽的水域,深处有两三米,像柔软的深绿色绸缎一样往下流动,浅处则清澈如镜,我们一脚踩入水中,能看清一条条小鱼一边往后退着,一边睁大双眼警惕地瞪着我们,我们在水中游弋、潜伏,在惨淡的晚霞中尽情游击自己并不快乐的时光……

离开杨梅溪河20多年后,我还是第一次用我这些零碎的文字打扰它——每一条河流,都是人类生命的水系。

责任编辑:子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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