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曹文轩少年成长小说中苦难的诗化现象

2014-02-03 05:12马晓
文教资料 2014年29期
关键词:诗化曹文轩温情

马晓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中国现当代文学,江苏 南京 210097)

论曹文轩少年成长小说中苦难的诗化现象

马晓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 中国现当代文学,江苏 南京 210097)

曹文轩的少年成长小说中对苦难的表达采用诗化的手法,这在儿童文学创作中是独特的。本文以曹文轩的两部典型的少年成长小说——《草房子》和《红瓦》为例,对曹文轩苦难的诗化现象进行研究。诗化苦难是通过纯美的风景描写、象征以及人物之间的温情呈现的;诗化苦难的原因可以追溯到儿童文学概念本身以及曹文轩本人的创作理念。

曹文轩 少年成长小说 苦难 诗化

曹文轩作为中国新时期以来重要的儿童文学作家,尤其是他“少年成长小说”的创作,对中国儿童文学的书写有着不可忽视的贡献。所谓的少年成长小说中的苦难,具体就是指在少年成长过程中不顺遂的经历、以及这种经历对他们成长的升华作用。在曹文轩的少年世界里,成长是苦难的历程,是一次沉重的飞翔。但是沉重苦难的言说时,曹文轩采用了诗化的方式,使苦难的表述充满着诗意的美感和人情的温暖。在中国现当代文学中的苦难表达上,与诗化苦难现象相关的有沈从文、汪曾祺等作家的创作。沈从文在《边城》中对翠翠生活中苦难的表达充满着牧歌的情调;汪曾祺在《大淖记事》中对小锡匠十一子与巧云悲剧爱情的淡化处理。这些作品在处理苦难的时候多采用回避、淡化的姿态。曹文轩正是在继承了这种姿态的基础上,独创了以诗意、温情来言说苦难。本文选择《草房子》、《红瓦》两个文本来对曹文轩的苦难的诗化现象进行研究。之所以会选择这两个文本,是因为这两部作品是典型的少年成长小说,且这两部作品对苦难的叙述都是在日常化的描写中充满诗意。

一、苦难诗化的呈现

所谓的诗化就是在文本叙述中追求诗意,在艺术手法上多采用象征、隐喻等。作品多注重意境的营造以及哲理的抒发。在曹文轩的少年成长小说中,苦难的诗化表达具体呈现为:纯美的风景描写削弱苦难的力度、蕴含哲理的象征增加苦难的内涵、人物命运的温情结局昭示直面苦难的恩赐。

首先是纯美的风景描写。风景描写在小说中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可以烘托小说所要营造的氛围。在曹文轩的笔下,风景描写成为削弱苦难的疼痛感的妙笔。他曾指出了风景的重要作用之一就是“孕育美感”[1]。风景孕育了美感,而美感诗化了苦难。例如这一描写,“夏莲香从桥上走过来了。当时阳光十分明亮,一弯木桥高高拱起,只将澄明的天空作为背景,把许多树木压到了视平线以下。经河水泛起的亮光一照,夏莲香更加夺目。”[2]这是《红瓦》中夏莲香在“文革”中被青梅竹马的杨文富所背叛后杨文富跟踪夏莲香时看到的风景。在“文革”混乱阴暗的背景下,作者在这幅风景画中重点突出了阳光的明亮以及阳光下女孩的夺目。风景中的夏莲香尽管遭受了委屈和侮辱,但却丝毫没有被打击,反而显得更加神采奕奕。将苦难的境遇与风景的纯美交织在一起,作者这么做的目的正是在于希望少年在成长中对苦难采取一种优雅的姿态,并且享受自然与生命。

其次是蕴含哲理的象征。中国的诗词是最讲究含蓄蕴藉的,多采用象征来营造诗意。曹文轩喜欢用象征来表达自己的寄托。在其少年成长小说中,常出现的意象有水、树林、白鸽等。水是少年成长的环境,水是柔软的,但又是无坚不摧的,作者以水的意象来表达对孩子们水般性格的期望,期望他们在面对苦难时,学会坚韧、学会面对。树林是少年在经历苦难却无人倾诉时最喜欢躲藏的地方,学校周围就有树林,为少年们提供了掩盖孤独和委屈的避难所。而白鸽是少年们最喜欢的动物,无论是林冰还是桑桑,对鸽群总有着近乎痴迷的喜爱。而少年们喜欢白鸽,是喜欢那种飞翔的自由,这象征着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对飞翔的幻想。作者将这些美好的意象所象征的意蕴寄托在这些在苦难中成长的少年们,使得作品内涵变得丰富,蕴含着作者对少年的期望以及想传达的哲理。这些优美丰富的意象更是削弱了苦难本身的艰涩,增添了面对苦难时的乐观态度,这也是诗化苦难的一种呈现。

最后是充满温情的人物结局,这是诗化在主题内容上选择的策略。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在诗化的处理过程中,感情更是必不可少的因素。曹文轩在苦难的叙述过程中,将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作为战胜苦难的重要因素。例如,桑桑在面对痛苦的疾病——鼠疮时,他的父亲桑校长、老师温幼菊都给予了他最温情的陪伴和鼓励。最后桑桑摆脱疾病、走向新生,这也是作者设置的温情结局,为了鼓励少年们勇敢地面对苦难,才能战胜苦难,获得生命的恩赐。这些温情的人物结局使全文的基调变得哀而不伤,能够引发读者内心的温情。这也是诗化苦难的一种表达,诗化了苦难,温暖了人生,营造了人际关系的一种理想状态。

二、诗化苦难的原因探索

曹文轩曾说过:“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苦难的历史,而且这个历史还将继续下去。我们需要的是面对苦难时那种处变不惊的优雅风度。”[3]曹文轩在少年成长小说中书写苦难正是为了让少年获得一种面对苦难的韧性。而诗化苦难的目的就在于让少年在成长中学会“优雅”。这是作者对儿童文学创作中苦难表达的独特贡献。曹文轩为何会诗意地书写苦难,可以从儿童文学本身以及作家主观创作来进行探析。

首先,从儿童文学这一特殊的作品类型来看,曹文轩诗化苦难契合了儿童文学的应有之义。考虑到受众的接受状况以及儿童本身的天真和单纯,直接尖锐的刻画苦难,会让孩子失去对未来社会的信心。所以在儿童文学刻画苦难的过程中,创作者们总是有所收敛的。正如有论者指出:“从某种意义上讲,儿童文学是一种遮蔽的艺术,它无法像成人文学那样把苦难一览无余地展示出来,过于暴露的刺激的色彩会带给那些稚嫩的心灵伤害。儿童文学在书写苦难的时候要更含蓄,更蕴籍,不只要在欢乐中看到苦难和伤痛,更要在苦难和伤痛中看到阳光和欢乐。”[4]而曹文轩的苦难的诗化正是基于这样的创作预设,通过诗化来钝化苦难的尖锐,更多的是让阅读者感受苦难之味,而非提供给阅读者以苦难之景。而成人世界中的苦难,需要尖锐的描画,是为了给成人以清醒的认识。阎连科的《日光流年》中村民卖皮换地,余华笔下的许三观卖血求生,这些都是极为细致地刻画人类的身体所遭受的苦难。而儿童文学在很大程度是为孩子筑梦,苦难不应成为他们成长路上的阻碍,应是成长的催化剂。由此,曹文轩对苦难的描摹是间接的,例如,“长长的竹篙,把一条直而细的影子投照在河面上,微风一吹,它们又孤独而优美地弯曲在河面上。”[5]这是《草房子》中杜小康孤独的赶鸭过程中的一处景物的描写,这种诗意的书写立刻在读者脑中形成一幅清新宁静的画面,可我们分明能通过这画面感受到杜小康的孤独和寂寞以及他正在经历的苦难。作者正是用这些优美的风景描写把苦难的疼痛降到最低,抚平文中人物受创伤的内心。这种处理方式更是为阅读者提供了一种情感上的缓冲。所以诗化的苦难是从儿童文学这一特殊的题材出发而得来的。

其次,曹文轩诗化苦难的另一个原因是曹文轩古典主义的创作原则。中国现代作家可以分为两个类型,传统型和现代型。所谓的传统型作家,是深受东方古典文化的熏染来创作的作家,如老舍、沈从文等。而所谓的现代型作家,是那些深受西方创作理念、方法影响的作家们,如余华、莫言等。面对苦难的处理方式,传统型作家选择的往往是“苦难的艰涩之味”,而现代型作家选择的是“苦难的残忍之景”。曹文轩本人就是一位传统型的作家,他恪守的是中国传统诗教中温柔敦厚的传统,这使得他在书写苦难的过程中,采用了含蓄和收敛的方式。不直接将苦难的惨烈展现在读者面前,而是小心翼翼的揭开苦难的一角,让苦难的味道缓缓的散开。同时在中国古典主义的美学原则中,特别重视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中国传统的画作中,风景永远是居于第一位的。在传统小说中,写人物事件的过程中,一定会穿插了相应的景物描写。曹文轩在书写苦难的时候,倾向于不直接抒发主人公遭遇苦难的悲苦心境,而是将镜头拉向自然,描写周围自然环境的美与静,来缓解苦难的重压。这些都是曹文轩恪守中国古典主义创作原则的体现。

最后,作者本人对童年生活的回望中饱含着诗意。在曹文轩的少年成长小说中,刻画的都是过去的儿童,这些过去的儿童与曹文轩本人的童年生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正是这些联系,使得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会潜意识地美化童年的苦难。曹文轩自己就曾承认:“苦难给了我幻想的翅膀,我用幻想去弥补我的缺憾和空白,用幻想去编织明天的花环,用幻想去安慰自己,壮大自己,发达自己。苦难给了我透彻的人生经验,并给我的性格注进了坚韧。”[6]曹文轩本人对苦难的态度是感恩的,而这种感恩正是在不断回忆的过程中产生的。在经历了岁月的洗礼之后再反观自己的童年,回忆使苦难的叙述打上了诗意之美。“以过来人的身份站在更高的立足点上回首眺望,生命中的许多经历、感情都借故事诗化了”[7]。童庆炳在《维纳斯的腰带》中对童年经验与作家创作进行了这样的解读,“童年经验基本上是一个心理场,它不完全反映童年生活的物理环境,而更倾向于主观的心理变异。”[8]曹文轩对童年的苦难经历回望,回望之中带有对逝去的童年时光无限的怀念与感恩,在进行儿童文学书写的同时也不断倾诉着作者本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与感觉。正是这些作者主观投射在童年生活的感觉,使文章获得了来自成人审美视角的诗意,使得苦难的叙述充满深思,苦难的诗化表达由此进入哲理的层面。

三、诗化苦难的史学评价

对于曹文轩在少年成长小说中的苦难的诗化现象,评论界给予了不同的见解。王泉根认为“作品中的苦难是现实的、沉重的,但是表现出来却很诗意、很灵动。”[9]这是肯定了曹文轩的苦难的诗化表达所取得的在苦难描写层面的新进展。在很多描写苦难的作品中,对苦难的表达总是充满悲情与哀伤,展现的是世界的黑暗与阴冷,尤其是在余华、阎连科等当代作家的苦难叙述中,他们的苦难书写更像是一种密集式的影像展映,可谓是“此苦未消,彼苦又起”。可是曹文轩将苦难进行了诗化的处理,干净纯美的语言中暗含着成长过程的苦味,使苦难以缓慢而非急进的态势展现在读者面前,于是读者对苦难的态度不是恐惧而是理解与同情。相反的,朱自强先生却给予了另外的看法,“曹文轩的少年小说有一种不适宜的脱离少年生活的大而空洞的和华而无实的诗化现象。”[10]所谓的“大而空洞”和“华而不实”,是指曹文轩在语言运用以及创作中不断穿插的成人视角。曹文轩是一位学者型的作家,丰富的涵养使他的少年成长小说中充满着哲理的色彩,又联想到他的“塑造民族未来接班人”创作立场,所以他的少年成长小说有着脱离少年生活的部分,这是可以被允许的。而这些恰恰是曹文轩区别于其他儿童文学作家的特质,儿童文学不应仅仅是儿童生活的记录,更应该在儿童的价值观塑造、性格的形成中产生一定的指导作用。当然,这种指导不应是单纯的说教,应是通过作品来给孩子的成长以启发。

正是苦难的诗化使曹文轩的小说实现了 “沉重的飞翔”,将少年成长过程中那些具有共性的心灵苦难以委婉的方式向我们娓娓道来。李东华在《儿童文学:如何面对和书写苦难》中说过“对儿童文学创作来说,如何从自己最熟悉的生活中寻找最寻常的意象、材料,构筑成强大的隐喻,对世界和人性中不易被觉察的本质进行准确精微的呈现,对琐碎的现实生活重新发现,挖掘出蕴涵其中的美感、诗意和哲思,永远是作家需要面对的问题。”[11]而曹文轩正是通过他创作的少年成长小说中的苦难诗化表达来寻找解决这些问题的最好途径。

[1]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

[2]曹文轩.红瓦[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3]曹文轩.青铜葵花[M].南京: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5.

[4][11]李东华.儿童文学:如何面对和书写苦难[J].中国图书评论,2013(5).

[5]曹文轩.曹文轩经典作品[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6,2.

[6]曹文轩.曹文轩儿童文学论集[M].南昌:二十一世纪出版社,1998.

[7]吴其南.守望明天—当代少儿文学作家作品研究[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6.

[8]童庆炳.维纳斯的腰带[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9]王泉根.苦难深处的生命哲学[J].中国图书评论,2005(8).

[10]朱自强.新时期少年小说的误区[J].当代作家评论,19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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