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文化的繁荣

卓勇良

任何一个文化实体，在其独自发展过程中，与母体的差异性必定逐渐增强。母体痕迹只能说明过去，未来则只能依靠其独特个性取胜

踏上新加坡的一个强烈感受，就是没有出国。这里，除了随处可见的英语标识和现代化程度较高外，与国内大城市差别不大。那天，向导游小丁说我感受时，小丁脱口说，新加坡有“小中国”之说。

小丁是我们的导游，来新加坡16年。这位当年随技术移民的先生而来的杭州女孩，如今已是一个大男孩的妈妈，算是新加坡永久公民，但至今尚未入籍。她说如果入籍，一次在杭州只能呆15天，太不方便。小丁每当儿子假期就来杭州，与她母亲住在一起，小丁儿子也非常喜欢杭州。

走在新加坡街上，摩肩接踵都是华人，举目所及都是汉字，听到的都是普通话。我们是除夕前去的，街上一派中国年味。牛车水是最早的华人聚居区，街道上空飘浮着以马为造型的气球，商店门上贴着红纸黑字春联，过往行人忙着采购年货。春节是新加坡的法定假日，全体居民都可以有两天假期。

新加坡是我小时候耳熟能详的一个地名。当年我大伯父是远洋海员，二战时从新加坡的红灯码头撤往澳大利亚，数年不能回家，也不能往家里汇钱，我奶奶和大伯母他们饱受断炊之虞。我父亲曾跟我说，他们当时在镇海小港乡下，几乎已走投无路。1950年，新中国建立初期，大伯父工作的海玄轮冲破阻碍，从新加坡起义回国。新加坡给我们这个家族留下了一段特殊记忆，是苦难与自豪交织在一起的。

蕞尔小国新加坡最渴望的就是和平。二战时期，日本人打下马来半岛全境，大概用了40天，打下新加坡只用了7天。小国在乱世时期，基本就是别人的战利品。弱国无外交，小国外交也毫无尊严可言。那天与小丁闲聊，她微笑着说了一句令人恐怖的话，她说周围都是不同民族、不同宗教、不同发展水平的国家，万一有事，新加坡很快就会沦陷。我不由自主接了一句，别怕，有我们哪。

话刚说出，就觉得有点无厘头。这已不是中国人内部的事，因为很可能涉及国与国之间的重大利益冲突。假定新加坡沦陷，中国到底站哪一边，需要看当时当地情况而定，很可能与华人族群无关。小国的存在乃至小国的繁荣，是世界和平与进步的标志。

新加坡的快速发展，依我理解，大加称道之处并不多。华人的勤劳、聪明和坚忍不拔，加上西方文化的科学精神和民主法治，再加上地处全球交通要冲和英国人治理时期的遗产，铸就了现时富裕活力的新加坡。如果新加坡不富，倒是一个非常奇怪的案例。新加坡只有700余平方公里、500余万人口，依华人能力，治理这么一块得天独厚的弹丸之地，绰绰有余。

融合多元文化，形成多重活力，很可能是新加坡成功的一个重要因素。新加坡社会严格的法治体系和科学精神，正是华人社会所缺少的。而华人的吃苦耐劳，也是世所罕见。当地政府推崇族群融合，严格规定政府提供的组屋，必须根据族群比重分配。如每一幢组屋，华人住户比重不得超过70%多。纵观当今世界，很少有后发国家和地区，是以单一文化实现快速发展的。老祖宗的东西很好，但那是从传统农业社会过来的。当中国不得不面对西方社会快速进步时，老祖宗的东西虽并不一定过时，但肯定远远不够用。

新加坡人从骨子里来说，已与中国有别。这就像骆家辉告别北京时说，他是百分百的美国人。导游小丁告诉我，她当然认为自己多半是中国人，而她的儿子，16年前在新加坡孕育并出生在当地，则认为自己绝大部分是新加坡人，只有少部分是中国人。最早那批新加坡华人的后裔，说的是“singlish”，即具有新加坡特色的英语，有自己的圈子、自己的行为准则。任何一个文化实体，在其独自发展过程中，与母体的差异性必定逐渐增强。母体痕迹只能说明过去，未来则只能依靠其独特个性取胜。

在新加坡的最后一天，突然看到街上一处类似教堂建筑的大门上，写着“积善多元礼堂”。不知道这里的多元是什么意思，但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一个东风西风可以和谐并存的繁荣年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