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里的年保玉则

2014-01-31 07:21何兵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世界建筑导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牧人草原生态

(文)何兵 (图)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从前,时间在青藏高原总是走得很慢。很慢,以至于相比于空间而言,时间不会有更多的意义。牧人走路也很慢,他们穿着厚厚的藏袍,斜搭着右侧的袖子,身子重心下压,一步一步迈着步子,用力的走着,好像生怕走得快了一点,省下来的时间不知道干什么似的。老人们坐在路边墙角,一手转经筒一手执念珠,嘴里念着千年的经文,安静的晒太阳。走路的牧人们在路上偶遇,若不是有急事儿要办,可以闲聊上一个小时;开车的藏人在路上相遇,也要停下来抽烟聊天,和在其他场合没有什么不同,以至于一来一往两辆车占据了全部道路,后面的车只得耐心等着他们聊完,再慢悠悠的起步告别。

因为青藏高原辽阔巨大,以家庭为单位的牧人虽然有相对固定的聚居区,但亲戚朋友常常相隔遥远,不同季节的草场有时候也要骑马赶牛一两天甚至三四天。圣城拉萨,是每个藏人都向往的地方,同样由于距离远近各不相同,远的地方走路去朝拜需要数月,假如磕等身长头,用身体代替脚步来走路,时间又更要长到一年半载。所以,对仍然生活在传统中的牧人来说,空间常常代替了时间的意义,大多数牧人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出生,年龄几何。

在辽阔的草原上,牧人从出生开始,就每天用脚步和马蹄去走过无数重复的空间和时间,直到死去。同样的,死也并非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生命的终止,而是生命换一种方式去延续。如果此生做了足够多的好事,死后的往生还能继续骄傲的做人,愉快修行,或者不受苦的动物,安详度日;而若是做的好事不够多乃至做了许多坏事,则可能得到不好的转世,经受更多的痛苦。所以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历程中尽可能的与人为善,与动物为善,与看不见但能感受到的六道众生为善,与世间万物为善。那么,你能说,时间和由时间定义的生命在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年保玉则就曾是这样一个地方,偏远闭塞,固守传统,与大城市隔着七百公里的万水千山。在果洛藏族部落,年保玉则是安多藏区最著名的山神之一,山神的居住地,位于巴颜喀拉山东南段青海果洛和四川阿坝交界处的石头山,最高峰5369米,海拔虽不高,但气势磅礴,波澜壮阔。传说这里也是果洛藏族的发祥地,是果洛人的“寄魂山”(魂魄在离开人体时回归或临时居住的地方)。

那时,人们仍然相信,世界是万物的故乡,是神灵的家园,人只是匆匆而行的过客,借住一宿而已。年保玉则辽阔的草原、湿地和森林,除了养育着三果洛(果洛分为三个大的部落)的农民和牧人,也是许许多多野生动物的家园,以及更重要的,还是年保玉则山神的大家族和臣民、随从们安居的乐土。

那时的人们,在现实生活之外,还坚守着来自传统文化的完整的精神世界。每日念经祈福,和佛陀对话,和神灵对话,没事去经堂、圣地转经和朝拜,定期到寺院接受喇嘛上师的讲经、灌顶。在圣地挂“拉则”(用于祭祀山神的、由五彩经幡缠绕和其他圣物填充的的木质箭旗阵),在高处撒“龙达”(用于祭祀山神的、印有风马图案的小纸片或布片),人们花在与神佛交流以及自己内心思考的时间,可以达到日常生活时间的一半。

人性和灵性平等共存,是传统中的人们内心的真实写照。

只是,传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一件总在不断变化的事物。而人性的发展和灵性的退却,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大趋势。时间流逝,一百年了,乍看来高原还是老样子,一样的蓝天白云,一样的牛羊满山坡,一样的水清草美人欢乐,百年前的生活剪影还能在这里看到。但是,不变的其实只是那些在每个地方每个年代都有的固执的事物,变了的,总是更多。

年保玉则山上的积雪和冰川已经彻底消失,因为气候的原因。据说,山顶的积雪是山神的头发——山神常常是白的形象,头顶白发,身披白毡,脚跨白马——也许年保玉则山神对头发减少早已习以为常了,日子还是照样过。传统上说,年保玉则山上的冰雪如果减少,那就是搬到阿尼玛卿(藏地九大神山之一,安多地区最大的神山)山上去了,而阿尼玛卿山上的冰雪减少,则是搬到年保玉则了。但事实上,海拔6282米的阿尼玛卿雪山,山上的积雪同样减少了一大半,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去了哪。

史书上记载年保玉则有大小湖泊三百六十个——不知道这是准确的统计还是美好的估计,反正当年做的调查,算上那些最小的泉眼,也只有七十几个——但如今也只剩下那几个大的湖泊,而且小了很多。除了湖泊,年保玉则还有几片大的湿地,尽管开发了旅游,修通了道路,但湿地始终没有被破坏,生态功能仍然保持着,使得祖辈生活在这里的牧人至今仍在享受着丰美水草带来的牛羊肥壮。在厚厚的草甸上走着,还能听到脚底下“咕噜、咕噜”的混在泥炭沼泽中水的声音,还能感受到那像弹簧床一样软绵绵的感觉。

但是有些地方,厚厚的草甸已经被灌木森林替代,牛羊长期在这里踩踏,走出了许多条深深浅浅的“道路”,但是这些“道路”其实更像是摩托车轱辘印,高低不平,泥泞不堪,很难行走。不过这也限制了人大量来到这里,就“慷慨”的留给牲畜和野生动物了。

灌木也在其他地方疯长了起来,恐怕也是得益于气温的升高和降水的增加,杜鹃、高原柳、小檗、沙棘已经在原来是草甸的地方茂密生长。当然,还有云杉和红桦,它们的种子随风飞到了比以往更北的地方,在鄂木措湖边郁郁葱葱,红桦树干上挂着红色的树皮,林中混杂着四季常青的云杉,印在深蓝色的湖泊上,美景如画。

刚开始看到这些变化,传统的人们都很恐慌,因为在时间过得很慢的年保玉则,环境变化的节奏也和人的节奏是合拍的,但是当环境变化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人却还没有提起速度来。这些超出了所有历史经验的变化,让人们担惊受怕,所有老人内心都充满了忧伤。正像那句谚语说的:当山像海螺一样洁白的时候,环境和人都是健康的;当山开始变得像玛瑙一样的时候,环境和人越来越不健康;当山变得像天珠一样斑驳的时候,环境和人已经失去了健康。

为此,许多人在喇嘛的带领下念经祈福,埋藏宝瓶(装满宝石、矿物或谷物、用于埋藏地下或投入水中以利环境与众生健康的一种祭祀物品)。但是很快的,他们发现,有超能力的山神对此也似乎无可奈何,无法扭转改变的趋势。于是担忧也只是变成了一种生活常态,伴随着每日的经历,成为新的“传统”。

没有人对谚语的说法做研究,只是,虽然山已经不再洁白,但是环境的恶化却在气候和人的共同努力下,慢慢的好起来。人们面对变化,采取了一些更加积极的行动,试图借大自然的力量,去恢复、营造一个适合生存的环境。不可否认,气候变化所带来的除了问题,还有希望。

百年间,随着科学研究的深入,人们对高寒草原草甸生态系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逐渐了解草原和草甸的演替规律和草原退化的机理,了解气候变化对草原的影响,牲畜和野生动物对塑造草原结构和功能的作用,了解草原并非原来人们所认为的是线性的变化,要么从好到坏,要么从坏到好,而实际却是,草原往往存在多个稳定的状态,它可以在好与坏之间的多个平衡点停留,并且一直维持这个状态,既不继续变“好”,也不继续变“坏”。可见,没有绝对好的草原,也难有绝对坏的草原,好与坏其实完全取决于人类的定义,以及人类希望草原能够为人提供什么样的功能。

生态系统综合治理,则是为草原生态系统进行重新定义和规划。根据现状,将广袤的草原划定为不同的功能区域,分别用于生态畜牧、生态功能恢复、水源涵养、野生动

物保护、文化遗产保护等不同目标和功能。每个区域开展相应的行动,使整个草原都能得到可持续的管理。

当人们打破原来家庭制的放牧格局,拆掉密如蛛网的围栏,把不同状态的草原划分出来,实施分类管理,年保玉则的草原就慢慢展现出足够强大的潜力。质量较好的草地,采取科学经营措施,根据草原生态承载力制定牲畜数量和比例,根据每年的物候制定灵活可变的游牧时间,再根据每年的草地生产力制定合理的存栏牲畜数量,等等。那些已经开始退化的草地,则停止常规的放牧,并施以人工种植和围栏封育等措施,只在适当的时候让少量牲畜进来取食,通过牛羊的取食与排泄来促进草原养分和能量循环,退化的草地慢慢开始恢复起来。那些已经极度退化的草地,则被人们改造成为饲草种植基地,在精细化管理下,生产出高质量的饲料牧草,使牛羊在度过漫长冬季时也有足够的粮食保证足够的营养。对于一些有重要的水源涵养或其他生态功能,以及重要文化功能的区域,则停止一切可能产生负面影响的活动,使其维持着原始状态。在这些综合管理措施下,草原始终保持着勃勃生机,并且逐年恢复。

曾经千夫所指的鼠兔和鼢鼠,被人们斥为破坏草原的凶手,认定是它们造成了草原的大面积退化,形成大片令人揪心的、土壤侵蚀、难以长草的黑土滩,而被毫不留情的持续毒杀几十年——尽管投入如此巨大,但青藏高原的鼠兔从未因此而减少,草地也未见恢复。在公民社会不断的呼吁下,单纯的毒杀鼠兔的政策最终停止,取而代之以生态综合治理政策的实施。讽刺的是,如今鼠兔已逐渐变得稀少,原来走在路边能看到无数鼠兔在草原上飞奔,还有许多不知好歹跑到路上来,被汽车无情的压死在路上,酿成大量公路惨剧。这样的场景早已经不复存在。

但是鼠兔减少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不是因为人类的无情毒杀,而是气候变化导致生态系统的演变,以及在科学论证的基础上,人类采取了适应气候变化的草场恢复措施,使得它们最喜欢的矮草地几乎消失,被长势越来越好的草地所替代。虽然看起来食物资源更多了,但鼠兔在高草地视线严重受阻,无法很好的瞭望它们的天敌,而包括藏狐、赤狐、荒漠猫、兔狲、大鵟等在内的数十种天敌则能借高草而隐蔽的活动,经过几轮大起大落的捕食者和猎物之间数量的动态变化,鼠兔的数量慢慢下降并始终维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平。一百年前让人们最头疼的难题,在生态系统和岁月的帮助下,悄然解决。某种意义上,这也再次证明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与无力。

如今的年保玉则,空间的距离早已被打破,高速公路网络贯通整个三江源,荒野已经被道路网络切分成大大小小的斑块,但斑块内仍然保持着野性的气息,让人生畏。好在许多道路在经过高山和谷地时,往往截弯取直,以隧道和桥梁代替了盘山路,这也避免为野生动物的通行制造障碍。

交通的改善带来的影响是快速而直接的。青藏高原城镇化水平随着交通的发展而快速发展,大多数牧人愿意为提高生活品质、接受更好的教育和医疗等原因而放弃游牧那艰苦的生活,定居城镇。牧区的县城和自治州政府所在地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不论从公共设施,还是公共服务,都已经接近现代化的水平,虽因地质等原因无法建设高楼大厦,但各地都建成了颇具特色的藏区小城,不再脏乱差,不再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然而,哪怕已经远离牧场,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牧人的血液仍在流淌,他们仍然离不开牛羊和糌粑。这种需求正是促进生态畜牧业发展的基础。而蓬勃兴盛的生态畜牧业也为藏区的现代化成就奠定了殷实的经济基础。

牧区城镇化的进程从21世纪初已经开始,出于保护草场生态的目的,政府为牧民修建定居房和牧民新村,鼓励牧民放弃游牧,并从牧场搬迁出来,牧民或主动或被动的成为“生态移民”,牧场则留给野生动物,或加以封育以促进草原的恢复。

城镇化快速发展,对于青藏高原而言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期间也总是伴随着许多阵痛。比如经济疲软问题,教育与本土文化脱节的问题,牧民青年在城镇难以就业引发的社会混乱等问题,定居造成大量垃圾而导致的环境问题。不少藏地和汉地学者都意识到这些问题,并就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进行了分析和探讨,乃至争论。争论大致分成两派,坚持移民的人,认为这是社会发展必须经历的过程,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这些问题总会迎刃而解;反对移民的人,则认为牧民应该留在牧场上,而不是搬出来,留在牧场上用传统的方式继续放牧,对于草场的恢复更加有利。

然而纵观全世界的情况,城镇化是大势所趋。即使不是政府强制牧民搬迁,大多数牧民尤其是年轻人也渐渐不再愿意在牧场上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而是选择移民,成为牧区城镇人。

但是,仍然有些牧人坚持着游牧生活,拒绝搬迁,留在牧场。但他们大都已成为新一代的牧人,成为生态畜牧农场的经营者,管理者,或者放牧工人,——良好的交通,已经使年保玉则和整个青藏高原的畜牧业得到飞速发展,成为我国最大的畜牧生产基地。年保玉则的牦牛肉、牛奶、酥油、藏绵羊肉、羊奶、牛羊绒纺织品等畜产品也已成为享誉全球的生态食品。尽管这里的草原生态系统初级生产力较低,但在科学饲养技术和可持续草原管理的帮助下,初级生产力的限制被成功克服。

留在牧区的牧人不再用围栏圈出自家的草场,各自经营,而是打破草场的分隔,大家联合起来一起经营,搬出去的牧民也把牧场和牛羊贡献出来,折算成股价投入生态畜牧合作社。在合作社里,大家分工合作,管理能力强的被选举为带头人,放牧经验丰富的负责畜牧管理,会开车的负责运输,等等。几年间,合作社就已遍地开花,成为青藏高原经济发展的特色。一些出色的合作社逐渐发展壮大,打出了自己的品牌,并在越来越开放的市场经济政策下,开始联合其他合作社组建公司。开放市场当然也带来一些市场的问题,例如盲目扩大生产,导致牲畜规模超出草地承载量的情况,给畜牧业的发展和草原生态带来严重影响。庆幸的是,由于青藏高原对于全球而言之不可替代的生态价值,其畜牧业从发展肇始就和“生态”捆绑在了一起,消费者的消费选择和公益环保组织的监督使得畜牧经营管理者不敢突破“生态红线”(保证生态系统能够提供可持续生态服务功能的最低开发限度)。由消费者联合公益机构和科学家推动建立起来的“生态畜产品认证”,则直接将可持续的草原管理、退化草地生态恢复及野生动物保护等内容作为与畜产品质量同等地位纳入认证体系之中。畜牧经营管理

者当然无法直接开展生态保护方面的工作,但专业的环保机构和独立研究机构也应运而生,企业和合作社与之合作,后者则承担起了每个牧场的生态保护规划、项目设计乃至实施等专业工作,保证草原生产力的可持续性。

依靠生态畜牧业,年保玉则的经济发展迅速,社会因此愈加繁荣。同时,由于有着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美丽宁静的高原湖泊,奇石耸立的山峰,巍峨壮观的气势,年保玉则早在一百年前就已成为背包客的天堂。由于始终没有发展工业,且旅游开发保持低调,如今这里美景依旧,在交通的瓶颈突破之后,旅游业更加火热,已成为户外探险旅游、高端生态旅游和传统文化体验的胜地,创造了仅次于畜牧业的财政收入。旅游业的发展带动相关服务行业的持续兴盛,使得年保玉则周边几个县级城市都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独特的文化内涵、传统的藏式民居等特色,也成为人们休闲度假和户外旅行的重要目的地和中转站。

移民城镇的牧民在城里找到了各自的生计,接受了良好教育的新一代牧区青年,在畜产品生产和经营、旅游、餐饮、酒店等服务行业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当然,还有更多人在接受了高等教育之后留在大城市,为各自的理想而奋斗。

不论环境如何改变,城镇如何发展,交通如何通畅,但其实,人的变化是最大的变化。过去的一百年,空间缩小了,时间越来越有意义,年保玉则的牧人越走越快,渐渐跟上了环境变化的节奏。越走越快,便越来越靠近人性,也越来越远离灵性。人们关心自己,胜过了关心神灵和万物。也许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历史不容许例外,人也无法回头。

除了那些已为数不多的僧人和从事传统文化研究的学者,人们已经讲不出年保玉则山神的故事,不记得阿尼玛卿和年保玉则的渊源,不再学习念经祈福,也很少有时间再去寺院听经。虽然,圣湖鄂木措边仍然矗立着百年前的“拉则”,在经过垭口时,人们仍会高喊“索索索……拉加洛……”(愿善神得胜利),仍在屋里挂上喇嘛和上师的画像,也习惯在屋里点燃柏木枝熏污除秽,等等等等,但是神灵已经从人们的现实生活中隐退,仅仅存在于内心。

也正是因此,人类活动的区域在整个青藏高原都已大大的扩展,渗透进公路能够到达的任何地方,带着一股子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劲头。年保玉则的草原和湿地,原来一直处在荒野的中心,现在也已经被公路穿越。事实上,这不是青藏高原独有的问题,而是人类与整个世界相处的问题。人类社会的发展,从来都伴随着荒野的一步步消退。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惋惜,在失去了许多荒野之后,人们最终认识到荒野的精神价值。那些原本属于神灵的、藏人曾经拼死守护不被破坏的神山圣湖,那些绵延辽阔让人生畏的荒野之地,同时也是先人生活的家园,其实在任何时候,都是人类永恒的精神家园,而现在仅存的,再也不能失去。

年保玉则的时间走得快了。年保玉则的人们也更快了,很少穿传统的藏袍,也很少停下来聊天一个小时。但是,神山圣湖还在,偶尔站在荒野之中,也许每个人还都能感受到时间慢慢走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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