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巍巍 (河南财政税务高等专科学校 451464)
《安提戈涅》创作于公元前442年,是古希腊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的代表作,是世界戏剧史上最杰出的作品之一。该剧作描写了俄狄浦斯之女安提戈涅不顾国王克瑞翁的禁令,将自己反叛的兄长波吕尼刻斯安葬,从而激怒克瑞翁而被处死,随后引发其未婚夫海蒙王子和欧律狄克王后的相继自杀,使国王克瑞翁备受指责、妻离子散的故事。该剧作情节曲折,充满人物命运的突转,集中体现了传统悲剧的结构特征和情节设置。目前关于《安提戈涅》的文学讨论多集中在悲剧性分析,部分讨论集中在该剧作蕴含的法制精神,仅少数评论从女性主义角度解读该剧作。本文以女性主义文学理论为依据,具体分析《安提戈涅》的女性主义特征,为欣赏和研究这部经典作品提供思路。
诞生于女权运动的背景下,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始于对男权文化的批评,它主要关注女性在文学作品和文学批评中所遭受的歧视。早期的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主要关注男性作家的作品中对不同性别的态度,批判男性作家笔下基于想象的扭曲的女性人物形象。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有玛丽.艾尔曼的《思考妇女》、凯特.米利特的《性别政治》和朱蒂斯.菲利特的《抵抗的读者》。随后,女性主义评论家意识到男权主义审美观念对女性作家作品的潜在影响,转而关注女性作家作品的历史和审美角度。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有伊莱恩· 肖瓦尔特的 《她们自己的文学》以及桑德拉.吉尔伯特和苏珊·古芭合著的《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新理论研究始于法国,埃莱娜·西苏所著的《美杜莎的笑声》是法国女性主义的代表作。在美国20世纪70年代非裔女作家从性别和种族方面开始挑战传统的白人女性主义批评;80年代之后包括亚裔和拉美裔在内的其他少数种族女性作家从种族、阶级、文化、政治和经济多方面对女性主义进行跨文化研究,不断拓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范畴。
当今,美国、法国和英国的女性主义批评最具影响力。其中,美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基于人文主义和实验主义,强调文本分析方法,揭露文学创作和批评中对女性的歧视,探究女性主义文学传统,试图建立文学评论的原则。法国女性主义批评深受心理分析、语言学和解构主义的影响,关注女性所受的迫害,尝试文本语言上的突破。英国女性主义批评与美国女性主义批评特点相似,但深受马克思主义阶级观的影响并汲取法国心理分析的观念。(吕,2006:293)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发展为文学作品的欣赏提供了更多可能的途径。
安提戈涅生活在公元前5世纪左右的希腊,身处男权社会。当时的希腊由大大小小的城邦组成。这些由一个城市或大村镇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小国的奴隶制经济稳定,很难实现统一的专制统治。于是各城邦采用民主制度,大多有议事会、民众大会和军事首长的建制。“在伯里克利时代,雅典成为全希腊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这是希腊古典文明达于鼎盛的黄金时代...由于伯里克利推行民主制度,使雅典民主制度达到顶峰”(周,2005:132)。然而即便是在鼎盛时期,希腊的民主也是男性的民主。它强调男性的统治;以男性的价值作为社会的核心价值;女性毫无社会地位,甚至和财产归为一类成为男性的附属品。正如法国当代著名文学理论家朱丽亚·克丽斯蒂娃所言:“女人只不过是功能性的,从属于男性的客体。她只拥有躯体、性、生殖的物质特征。”(朱,2005:372)
通读《安捏提戈》不难发现:剧中男性的声音无处不在,绝大多数对话发生在男性人物之间;而女性人物却在男权的重压下集体失声,其中包括安提戈涅的妹妹伊斯墨涅公主和欧律狄克王后。尽管出身高贵,但作为女性,她们不可避免地成为男权社会中的弱者,丧失了话语权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戏剧刚开头,安提戈涅向妹妹伊斯墨涅指出:国王克瑞翁颁布命令任何违背他的意志掩埋波吕尼刻斯者都将被处死。伊斯墨涅无计可施,只是说“我可怜的姐姐,如果那样的话,我说什么会缓解局势或解决问题呢?”而面对安提戈涅两人一起掩埋兄长的提议,她的回答却是“你要记得我们一出生就是女人,不应与男人抗争” (Johnson,2007:3)整个剧作中,伊斯墨涅出场不多,但从这两句话可以发现,男权的重压使她完全沦为顺从的,没有独立意识的男性玩偶和附属品,令人唏嘘不已。剧作中的另一个女性人物欧律狄克王后仅有一次出场。确认自己儿子的死讯后,面对突发的家庭变故,欧律狄克没有表现出对丈夫的指责和情感的宣泄,只是选择自杀来避免冲突和痛苦。她的行为是女性长期被贬低和思想上被奴役的结果。
在男权处于绝对统治的文化背景下和女性集体失声的社会氛围中,安提戈涅掩埋兄长的举动无论多合理,她的努力和坚持注定是徒劳的,她的命运注定是悲怆的。安提戈涅掩埋兄长的举动被发现后,国王克瑞翁对她的讯问并无耐心,“话不要多,简单的告诉我,你知道有禁葬的命令吗?”(Johnson,2007:17)显然,克瑞翁认为安提戈涅在他面前并没有话语权,连听她陈情的耐心都没有,更不用说改变心意释放她。安提戈涅在话语权上的不对等最终还是归因于男权政治的压迫。直面安提戈涅对男权,特别是君权的挑战克瑞翁怒喊:“只要我还活着,没有女人可以左右我的意志 (Johnson,2007:20)。”克瑞翁的行为正是在维护男性独裁的统治秩序。
可见,剧作中的女性人物都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她们的纯真和朴素的情感和伦理道德观在男权的碾压下变得支离破碎。她们是男权社会中千万女性的缩影,其人生悲剧是必然的。
男权社会生活中,绝大多数女性长期处于被动的地位,常常依附于他人,无法形成平等独立的人格。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西蒙.波伏娃指出“女人所受到的教育就使她缺乏主动精神,习俗令他们雪上加霜。”(波伏娃,2004:56)梳理剧作可以发现:安提戈涅是整部剧作中唯一觉醒的女性人物。她的女性意识觉醒主要表现为自我的认同和基于爱的反抗。
安提戈涅女性意识的觉醒主要体现在坚定地掩埋哥哥波吕尼刻斯的行动中。虔诚的安提戈涅笃信神的旨意,人在死后应该被安葬,得到安息。因此在她看来国王克瑞翁颁布禁葬令是极不人道的。即使冒着死亡的危险,安提戈涅也要维护神权。不顾伊斯墨涅的反对,安提戈涅义无反顾地实施她掩埋兄长的行动。被发现后,安提戈涅大义凛然地对国王说:“我认为你所宣称的任何事物都不足以让一个凡人践踏神的旨意和神定下的亘古不变的条律”(Johnson,2007:17),并告诉妹妹伊斯墨涅“你选择了生存,而我选择了死亡” (Johnson,2007:22)。可见,安提戈涅在一开始对自己行为的后果就有着清晰冷静的判断。在君权和神权的选择中,她没有像其他公民,包括自己的妹妹那样追随君权,而是坚持自己的判断,并愿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生命的代价。超越社会法律的人文主义的关爱使安提戈涅在面对生死抉择时,显现出强烈的自我认知和自我认同意识以及不惧强权的英雄主义精神。
安提戈涅女性意识的觉醒还体现在其用爱来维护家庭伦理之中。安提戈涅以女性爱的天性来看待周围的世界;她的本质是善良和质朴的。死亡临近,她还说“我的天性是去爱。我无法去恨” (Johnson,2007:20)。回顾安提戈涅的人生,爱是一条贯穿的主线。因为爱,年幼的她跟随双目失明、自我流放的父亲四处流浪,照顾陪伴父亲,成为父亲陷入无尽黑暗后,心中唯一的光明;因为爱,安提戈涅深信为了王位而自相戕害的两个兄长在死后可以重归于好;因为爱,安提戈涅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也要让哥哥在死后得到应有的尊严;还是因为爱,在与妹妹的告别中,安提戈涅放下之前的争论,劝解妹妹打消自杀的念头,勇敢地活下去。可见,在处理父女、兄妹和姐妹关系中,安提戈涅总是会将爱放在第一位。这种纯粹的女性力量,不仅成就了安提戈涅的荣耀,也感染并启迪希腊人民去重新审视君权,使人性的力量在人民心中觉醒。
索福克勒斯的《安提戈涅》是希腊的悲剧经典之作。该作品刻画出男权社会体制下安提戈涅这个觉醒的女性主人公形象。她对自我的认同和基于爱的反抗都显示出强烈的女性主义文学特色。
参考文献:
[1]吕长发.AShort History of Western Literary Theory [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6.
[2]西蒙.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
[3]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4]周冲. 民主与专制--- 古希腊与古罗马政体之对比[J].辽宁师专学报( 社会科学版),2005(4).
[5]Sophocles. Ian Johnson. Antigone [M]. Arlington:Richer Resources Publications,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