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川端康成作品的结构美

2014-01-28 07:20西安外事学院人文学院710077
大众文艺 2014年13期
关键词:大木闲笔雪国

李 帆 (西安外事学院人文学院 710077)

一、散的灿烂

“散”是东方文学结构的一个重要特征。它能让文章充满灵气,随风而荡。文章之“散”在两方面:一是情散:二是形散。

“情散”的基础是建立在感情丰富性上的。人的情感非常丰富,除了主要情感,随时会出现某些细微的与主情感相近的感受。文学在反映人的情感时要力求人物情感的丰富性、完整性,就需要注意发散情感。“情散”的主要表现形式是突如其来的闲笔。闲来之笔的运用,会使意趣大增。大家的散文,在信手拈来中流露出来的味道往往是意出于言,广阔于言。川端的小说中经常出现一些闲散的景物描写,和中心的关系若即若离。比如在《美丽与悲哀》里有一段这样的描写:“大木走下河岸,看见翠鸟紧贴水面滑飞。翠鸟羽翼的颜色清晰可见”。它与前后文没有多少必然的联系。至于其中是否有象征意义,又不容易肯定。这时可认为此处是闲笔。作者荡开一笔写景,从景中让读者感受一种与前文悲切伤怀无关的情绪。试想大木走下河岸,此时的心境处在失落与回忆之中,脑袋里可能是混沌不清晰的状态,或者说是空空的,空然状态更合适。人在这种状态下常常有种逃脱的潜意识。因此一只翠鸟的飞过,等于成了大木的心灵解脱的稻草。羽翼颜色的“清晰可见”与心情的混沌不清形成对比,有力刻画出大木此时的感受。然而翠鸟的出现只是大木暂时的救赎,它划出一道有颜色的轨迹之后会消失在林木间,大木接下来还是要回到刚才的悲痛之中。由此闲笔的出现又符合了主情感的基调,甚至增深了主情感的表现。川端信手一笔,变化出的味道、意境与心情让人如饮甘泉。

“形散”是指形式上的零碎。张安国在《雪国中的水月——川端康成作品导读》序言中论述川端文学的形式“散”很有见地:

“一般说来,川端小说的“散”,主要表现在艺术单元之间的外在关联形态上。比如《雪国》中的最后一节,主要事件应当说是雪中火灾了,这一艺术单元从事件的发展脉络来看,其实与上一个单元毫无联系,而且雪中火场这一单元本身的展开也显得漫不经心的松散,不但不时插入岛村与驹子的对话,而且在两人赶往火场的时候,又将描绘银河大段文字插入其中。表面上这种表达方法仿佛是一个心不在焉的人在讲述一个事件,不时地开小差将毫无关联的事带进来,其实并不然,因为读者透过川断这种外在形式感的散,总会感觉到一种沉潜极深的内在艺术节奏的密切关联。”

川端文学的形“散”得潇洒,“散”得巧妙,配合小说内在的艺术节奏,让小说也如散文般飘逸自然。我们不得不佩服川端老练的笔法。

二、微的永恒

“我常常不可思议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在《花未眠》里川端康成这样说。在《美的存在与发现》里,他也是这样做的。夏威夷希尔顿饭店里的玻璃杯有幸进入他审美的关怀中,成为细微事物所拥有的美的代表。在《美的存在与发现》里,川端详细地论述了他对细节美的关注和认识。正是川端的周到,他小说的细节才会如此圆润纤敏以致永恒。

《雪国》中描写叶子印在火车窗上动人美貌的细节让人记忆犹新。“姑娘好像飘浮在流逝的暮色之中。……这是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

这就是著名的 “暮景镜”。川端用他东方人特有的纤细感受,用其熟悉的具有日本气质的笔法,将叶子的美与暮色交融在一起,让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散发出东方珍珠的光芒。读过《雪国》后,你可以忘记情节,忘记人物,却忘不了这个暮景镜中的形象。如同在阅读完《美丽与悲哀》,忘不了篇头出现的电车转椅一样。转椅所蕴藏的有关孤独的含义在一瞬间成为读者的不可磨灭的留恋。东方兴灵文学所重视的得乎霎时的感觉,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诠释。这一刻的美也便成为了永恒。

读日本和东方传统文学,时间一长,有时把文章大体的结构忘记了,反而是有些细节很清晰地印在脑海里。这或许就是东方文学成功的地方。

三、境的丛生

川端康成的小说格外注重某时某地细微的感受,虽然在情节上和作品的选材上可以说相对平淡,但往往能从中领悟生命的真谛,深邃的哲理。这要归功于其意境营造上的成功。

叶朗先生在《现代美学体系》中论述“意境”概念时说:“所谓意境,实际上就是超越具体的,有限的物象、事物、场景,进入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从而对整个人生、历史、宇宙获得一种哲理性的感受和领悟。这种带有哲理的人生感、历史感、宇宙感,就是意境的意蕴。”意境是中国文学话语中常见的词语。介于它的使用范围,我们不能武断地认为川端是有意营造意境,但我们可以发现川端以他敏锐的文学感悟力塑造出的场景、物象确实能带给人有哲理的人生、历史和宇宙感。

例如,在《温泉通信》这篇散文中其书写了以竹林为中心的境。“竹林和阳光彼此恋慕所闪出的光的戏谑,吸引了我,使我坠入无我的境地,纵会不闪光,阳光透过竹叶所呈现的浅黄透明的亮色,难道不正是令人寂寞,招人喜欢的色彩吗?”这段描写了有限的竹林与阳光,却让人感触到日本寂寞的美意识以及“竹光犹可戏,人却独孤单”的悲哀,进而产生出深远的孤独意识。短短一段描述里涌动的哲性感悟足以让人思虑良久。这不正是意境的妙处吗?

川端文学在结构形式上的崇“散”、重“微”、尚“境”无疑源于东方文学者的习惯和素养。“散”带来的飘逸,“微”带来的纤细,“境”带来的深邃让川端康成的作品既有诗歌的意趣,散文的流畅,又有哲理的荡漾。东方气息也从形式结构中溢散出来,笼罩着川端的东方神韵。

参考文献:

[1]川端康成著.孔宪科,朱春育译.美丽与悲哀·蒲公英[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1.

[2]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美的存在与发现[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152.

[3]川端康成著.叶渭渠,唐月梅译.雪国古都[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6.

[4]叶朗主编.现代美学体系[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32.

[5]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美的存在与发现 [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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