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必重视大学语文工具性的属性

2014-01-18 07:11赵丽玲何二元
湖北工业大学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叶圣陶大学语文语言文字

赵丽玲,何二元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430068)

有学者将语文的特质概括为:“从学科来说,语文是一个以研究语言运用为本体的涉及言语、文字、文章、文学及文化的体系,是一门研究语言表达艺术规律和语用能力原理的学问。从课程来说,语文是一个以文本和言语案例为要件,以探寻如何提高语文素养和语用能力为核心,兼习人文文化知识而获得人文精神陶冶的综合性教学过程。”[1]对于目前语文界过分强调语文的人文性的情况来说,这个定义侧重强调了语文课程研究语言文字的运用规律和能力培养的核心任务。对此,我们认为有必要进一步突显语文是形式训练课的特点,所有其他学科的内容都可以成为语文教材的课文内容,但只有从语言文字形式上对这些课文内容品读时它才是语文。语言文字是学习的工具,是人之特有的生命的工具,它决定了语文的工具课性质。

1 历史的回顾与反思

语文是“工具”的思想早在近代语文学科草创之初就已潜伏,后来又在白话文运动和民国教育中得到普遍认同。癸卯学制《学务纲要》说:

学堂不得废弃中国文辞,以便读古来经籍。中国各体文辞,各有所用。古文所以阐理纪事,述德达情,最为可贵。骈文则遇国家典礼制诰,需用之处甚多,亦不可废。古今体诗辞赋,所以涵养性情,发抒怀抱。中国乐学久微,借此亦可稍存古人乐教遗意。中国各种文体,历代相承,实为五大洲文化之精华,且必能为中国各体文辞,然后能通解经史古书,传述圣贤精理,文学既废,则经籍无人能读矣。外国学堂最重保存国粹,此即保存国粹之一大端。假使学堂中人全不能操笔为文,则将来入官以后,所有奏议、公牍、书札、记事,将令何人为之乎?行文既不能通畅,焉能畀以要职重任乎?

就是说国文是读经和学习各种文体的工具。在癸卯学制各种章程中(惟初等小学堂章程除外),国文一科都叫“中国文学”,这是一个不恰当的称呼,唯有在阐述国文科的工具性质时,它改用了“中国文辞”,也就是“语言文字”,这也暗示了语文“语言文字”的定位与“工具说”有某种天然的联系。

到白话文运动的主将胡适那里,便把“工具”一词明白说出来了——文学革命甚至就是工具革命。在《逼上梁山》一文中,胡适回忆他1916年的思想时说:“从2月到3月,我的思想上起了一个根本的新觉悟。我曾彻底想过:一部中国文学史只是一部文字形式(工具)新陈代谢的历史,只是‘活文学’随时起来替代了‘死文学’的历史。文学的生命全靠能用一个时代的活的工具,来表现一个时代的情感与思想。工具僵化了,必须另换新的,活的,这就是‘文学革命’”。[2]

民国的国文教育也用了“工具”这个词。1924年,黎锦熙在《国语教学之目的》一文中说:“语言文字有什么用处?……(一)就是得到了研究学问的工具(即我们施行教育的一种工具);(二)就是得到了种族中历代所积聚下来之知识的钥匙(因为他能记载人类生活的过去经验):这真是一件重要的东西。”[3]1936吴研因也在《清末以来我国小学教科书概观》一文中说:“民国六年左右,我们觉得文字是一种工具,文言、白话功用差不多,但是白话文是用语言写出来的,读时容易明了,不必花去翻译讲解的功夫,作文也容易,要说甚么就写甚么。因此,主张小学用白话文编教科书。”[4]

这说明“工具论”不但是近代语文的设科依据,还是文学革命的利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淘汰文言,改用白话,正是新旧工具的一次革新。

叶圣陶是“工具说”的集大成者,1935年,他在《闻华北改编小学教科书有感》一文中指出:“教科书,工具也,工具自当期其尽善,而如何使用工具,以达到所悬之目标,则视工具尤为重要。”[5]1942年,他在《认识国文教学——〈国文杂志〉发刊辞》中更将这一理论具体用于国文教学,说:“国文,在学校里是基本科目中的一项,在生活上是必要工具中的一种。”[6]建国后叶老更频繁地使用这一概念,1955年在《关于语言文学分科的问题》报告中,他说:“按照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语言的学说,语言是‘交际的工具’,是‘社会斗争和发展的工具’。”[7]1963年在《认真学习语文》一文中说:“语言是一种工具,就个人说,是想心思的工具,是表达思想的工具;就人与人之间说,是交际和交流思想的工具。”[8]这两例中叶老虽然用的是“语言”一词,但叶老认为语文就是语言——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所以两者是可以通用的。1978年在《大力研究语文教学 尽快改进语文教学》一文里说:“语文是工具,自然科学方面的天文、地理、生物、数、理、化,社会科学方面的文、史、哲、经,学习、表达和交流都要使用这个工具。要做到个个学生善于使用这个工具(说多数学生善于使用这个工具还不够),语文教学才算对极大地提高整个中华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尽了分内的责任,才算对实现四个现代化尽了分内的责任。”[9]正如1980年吕叔湘在《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序文中所说:“通观圣陶先生的语文教育思想,最重要的有两点。其一是关于语文学科的性质:语文是工具,是人生日用不可缺少的工具。其二是关于语文教学的任务:教语文是帮助学生养成使用语文的良好习惯。”[10]

由于叶圣陶等人的坚持,“工具说”长期以来成为语文教育理论的主流,各个时期的语文教学大纲、语文课程标准也都采纳了这一说法。然而到了上世纪90年代却有人发出了质疑的声音,认为“工具论”是应试教育的罪魁祸首(他们不想想其它学科没有“工具论”,为什么也会有应试教育?),而实施素质教育就必须用“人文性”取代“工具性”。这个观点自然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反对,尤其是张志公先生也发表了重要见解:“现在,颇有一些人,认为我们的语文教学中科学因素太多,要加强人文性。我有些不同的想法,我们的语文教学,吃亏就在于没有科学性,没有真正的深入调查研究,随意性太强。”“把多年来语文教学没搞好的原因归结为强调了工具性,搞多了科学性,就离谱了。”[11]

这个争论最后由新课程标准作了调和,确定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是“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

2 大学语文工具性的内涵与任务

为什么会有对“工具说”的这种质疑呢?无非是因为“工具”一词在中国人的词典里比较形而下吧,所谓“形而上者之谓道,形而下者之谓器”,所谓“君子不器”。《辞源》释“器”第一义项即“用具,工具”。于是自然是和注重精神世界的“人文”不能相容了。他们根本就忘了“人是会制造工具使用工具的动物”这一著名论断,任你再高贵的人文世界也是由工具所造成的。以为“工具”只适用于应试教育,而无缘于人文素质教育,这是拙于大用。这让我们重新想起《庄子·逍遥游》里的不龟手药的故事:

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

所以工具本身无所谓善恶,关键在使用工具的人,使用得当,语文可以是学习文学的工具,也可以是学习文章的工具,学习文化的工具,乃至文学革命的工具、人文教育的工具;使用不当,则可能沦为传播陈腐思想的工具,阶级斗争的工具,应试教育的工具——此非工具之过,人之过也。所以现代学制除了语文学科外,还设有政治、思品、公民、法制、心理等学科,从来也没有人奢望一门语文课就能够解决全部“人文”问题。

图1 “渔”是一种工具

出于同样的对“工具论”的误解,有人认为中小学或可以讲讲工具,大学语文则必须讲文学,讲文化,讲人文。他们不知道工具也是与时俱进的,从旧石器时代到新石器时代,从青铜器时代到铁器时代,从机器时代到今天的计算机时代,人类历史就是一部工具进步史。所以问题并不在于语文是不是工具,而在于语文这个工具是否能够与时俱进。从这一点出发,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小学语文、中学语文、大学语文的性质与任务:

小学语文是学习小学各门功课以及准备升入中学(中考)的工具;

中学语文是学习中学各门功课以及准备升入大学(高考)的工具;

大学语文是学习大学各门功课以及准备走上社会(就业)的工具。

当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说法,其中还有一些不可省略的环节,比如不是所有中学生都准备读大学的,他们也可能是准备就读职业学校或者直接就业的;“小学—中学—大学”也不是一个绝对单向的进程,大学语文还有一个逆向的任务,就是要纠正中小学应试教育的弊端,“把学生被应试教育败坏了的语文胃口给重新调试过来”(温儒敏语);最后,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语文教育还有一个锻造自身“工具”的任务。注意到这一些环节后,那么我们可以大致描述大学语文课以下三个方面的教学任务:

2.1 纠正应试教育造成的不良习惯

比如不善于独立思考,迷信“标准答案”;比如学习目的不明确,只重视要考试的内容,不重视不考试的内容;比如淡化文字表达,一味采用ABCD的判断题型等等。这样大学语文的教材和教学就有相对应的注意事项:不能继续搞“标准答案”,不能划定过于具体的复习范围,尽量少搞ABCD,让学生有更多运用文字发表意见的机会。甚至连中小学貌似革新的“研究性学习”都在纠正之列:不搞那种没有基础的“课堂讨论”,研究的前提应该是多看书,多查阅资料,是进图书馆,一定要纠正中小学课堂上那种临场“脑筋急转弯”式的学习风气。

2.2 为各专业学习服务

大学语文是面向文、理、工、农、医、财经、政法、外语、艺术、教育等各类专业学生开设的一门课,要研究这些专业在语言文字方面的需要。专门为每一个专业编写语文教材当然是不现实的,但是应该研究这些专业共性的需求,比如各专业都要撰写论文,而论文写作又没有专门课程来教,其它课也基本不会兼任这个内容,看来这个任务只能由大学语文来担当。类似这样的内容肯定还有很多,总之,大学语文应该多研究哪些才是其它学科不管的只能由大学语文“独当其任”(叶老语)的东西,而没有必要总去争夺其它学科的教学内容,比如“两课”的内容。

2.3 为就业与人生服务

大学语文是一门公共基础课,是通过为专业课服务而最终实现为学生就业服务的。大一语文和大四就业还隔着三四年的时间,要求大学语文直接为就业服务是不现实的。但是大学语文却可为学生未雨绸缪,为他们指点今后的方向。比如大一讲“求职信”的写作就不能仅仅满足于格式的问题,而重在教会学生学会学习和积累,假如能让学生预先了解四年后的求职必须从大一开始积累资料,否则将来不是不会写求职信的文字,而是没有内容好写,那么这样的教学也就不但解决了语言文字的运用问题,还会对学生的人生产生长远的影响。还有走上社会后如何进行母语终身学习,也应该在大学语文中给予指点,例如推荐“人一生要读的书”的书目。尤其是文学阅读习惯的培养,中小学文学教育靠的是潜移默化,大学语文没有那么多潜移默化的教学时间,只能靠点拨性的指导。这一方面,民国大师教大一国文,能让学生听过一两次课后就确立终身热爱文学的兴趣,这样的历史资源值得我们好好发掘。

语文是工具,叶圣陶先生早有论述。他说,语文是“表情的工具”,是“应付事势万应的工具”。叶老所说的工具,不是抽象的语言文字符号,而是指人们形成见解、阐述真理、沟通心智、交流思想、获取知识、研究学问,乃至生存发展所须臾不能离开的语言中介。它活在人们的口头上,承载在书面的语言中。它是构建文段、文章、文学以及各种文化形态的有机元件。现在大学生文章中的辞不达意,错别字较多,正是因为语文工具的缺乏。所以创新温习叶圣陶强调的“语文课的目的,是让学生掌握语言文字这种工具,培养他们的接受能力和发表能力”,“语文教本好比一个锁钥,用这个锁钥可以开发无限的库藏”,[9]对我们认识大学语文的特质和改进教学意义深远。

[1] 周金声,张祥平.论大学语文的本质追求与改革途径[J].教育评论,2014(7):102.

[2] 胡 适.胡适文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146.

[3] 黎锦熙.黎锦熙论语文教育[M].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88,26:

[4] 陈学恂.中国近代教育史教学参考资料[M].中华教育界,1936,23(11):442-443.

[5] 叶圣陶.叶圣陶集[M].第12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1:288.

[6] 叶圣陶.叶圣陶论语文教育[M].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86:102.

[7] 叶圣陶.关于语言文字分科的问题[J].人民教育,1955(8):3.

[8] 叶圣陶.认真学习语文//叶圣陶教育文集[M].第三卷.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63:280.

[9] 叶圣陶.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M].上册.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80:150.

[10]吕叔湘.吕叔湘论语文教育[M].郑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95:425.

[11]张志公.提倡两个“全面发展”——答《语文学习》记者问[J].语文学习,199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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