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溶的诗

颜溶

修女特蕾莎

特蕾莎修女 苦难命运的神

白布镶上蓝边的制服：这神的谕示

注定在灰色和血腥中行主的大能

一个深渊的黑暗在你的手掌里

被洗净：战争。饥饿。疾病

粒状的，沙状的，糊状的……

发炎的伤口下更深处，是绝望

溃烂的天空 被打开一粒粒，一块块，一堆堆

暴雨下的铅云 脸庞和手足

垂死的流浪和孤独。灾难无所不在

你陆续拿出漩涡 暗礁 阴霾

那些上帝的肢体

肉体上的蛆。炎症。痛。死亡前的恐惧

流进基督的血是仁慈的。你用身体

建筑的避难营和收容所 收容世界巨大的伤口

你在伤口里种植爱和慰藉。一盏灯

照亮永生。隔着一页海面 你在波涛之下

穿行。为羸弱的水珠高举火把

一个世界长跪不起 国葬包裹的人类

泪水涔涔

绿叶和根

—赠李耕先生

对于一座山峰

他从来不说自己的高大

他总是默默低下头颅

看哪！他把头

埋在种子之下

多少炫耀的果实在他的头顶飘扬

第一片绿叶 和最后一片绿叶

都在他的微笑里走向成熟

他向上的血液高举

整个大地

通过他盘根错节的疼痛

拧成苍翠

一切高贵 不在于我们的仰望

恰恰在于

我们不小心绽放一次

却不清楚 谁在托举我们

谁在我们的发现之外

谁是

根

熟睡的女人

这个被我称作欣欣的女人

在篾席上熟睡

她蜷缩的侧身 像长大的婴儿

等待有一支歌谣轻轻拍打

她一点一点回到她自己。蓬松的头发

像她出嫁前没有接受一把木梳的

修整。像：我从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

身体里出没

（她侧立的山峰 此刻更像两条侧立的河流）

这个二十多年期待我不断霸占不分二心的女人

我一生爱得最深 伤害最多的女人

此刻 她正把我

一点一点剔除出去。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人类的出生地 二十年前

我曾在此种植一颗种子

此刻在俄克拉荷马 美利坚合众国

是我和这个女人共同的生命

全部的国家

仰望

仰望星空 星空离我太远

我只能仰望星空下浑浊的时光

过往的生生死死 头顶三尺之上的神明

有些星光已经腐烂 它还在

卑鄙地照耀

道路在空间交叉着善恶 不留痕迹

告诉我：那一种品质会上天堂 会下地狱

欲望在膨胀上升 空中交错辉煌的景致

苍蝇吸吮贪婪。寄生与窃取

弥漫大地芬芳的气息

幸福是飘的。我一次次听到哭泣和呐喊

这些被囚禁的悲伤

落进我的眼睛里积成冰山

我仰望一棵草 小草把天空放大成理想蔚蓝

我仰望每一粒粮食 它如此卑微

又如此宏大

就像心中的道德 在我仰望的光芒最高处

此刻，她正慢慢沦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