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盈
摘 要:五代前蜀花间词人李珣的《南乡子》十七首,描写了南粤的风土人情,刻画了一系列生动活泼、青春洋溢的女性形象,突破了花间词“柔而软”的浮丽词风,拓宽了花间词的表现题材。作者在词中对女性生活劳动场景的叙写,对女性自然美的展现,对女子勇敢追求爱情的赞美,超越了同时代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与陪衬品的认识局限,体现了对女性本体地位的承认与尊重。
关键词:李珣;《南乡子》;女性叙写
[中图分类号]: I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2-0-02
前言
在花间词人用其“清绝之辞”以助歌妓演唱“娇娆之态”的展露时,花间词人的代表之一的李珣却把目光投向了南粤的湖光山色。《南乡子》十七首,描写了南粤的风土人情,展现一幅幅清新隽美的山水画,作者在词中对女性有别于传统花间词作的书写,刻画了一系列富有灵气的女性形象,展现了女性独特的天然之美。
一.女性形象的崭新性与多样性
《南乡子》写女性,不局限于传统的闺阁形象,所刻画的人物,形神兼备,风韵各致。有荡轻舟泛清波的采莲女,有采珠归来扣弦而歌的采珠女,有缓唱棹歌的渔家女,情态宛然,可亲可爱。这些女性生活在开放的、宽广的大自然中,凭自己双手的劳动,创造美好的生活。她们与“鬓云欲度香腮雪”梳洗慵懒自伤迟暮的闺阁千金相比,更多一份对生活的自适与满足;与“欲上秋千四体庸”、“玉容憔悴惹微红”娇弱纤柔的女郎相提,更显旺盛的生命活力;与“坐看花落空叹息,罗袂湿斑红泪滴”独处闺中的思妇相论,更懂得创造生活与享受生活。
中国的传统儒家文化是父子相承的文化,女性的地位常常处于边缘化,沦落为男性附属品与陪衬品。“女性存在的唯一价值就在于对男性有价值,她们的一切行为都指向男性这个唯一终极”[1],花间词对女性的书写,尽态极妍,把女性作为美的对象与化身来欣赏,来描摹,来表现,来赞美,从不同的视点与角度,让充满美感的意象群组合、排列、对比、烘托出佳人无比娇艳的形象,带给人极强烈的感官刺激。然而究其本质,这些女性只不过是男性生活的陪衬品。她们或坐或倚,或站或睡,神情慵懒、动作缓慢,涂脂抹粉、弄妆梳洗,建构自身的美丽;哀怨静候,临风洒泪、对月怀情,充满着对爱情的期待与哀伤,自身行为便带有取悦男性的姿态。再加上花间词中的女性多为歌妓舞女,士大夫畜家妓风气盛行,这些女性才高位低,她们很容易得到士大夫的爱慕与追求,却很少有机会过上正常的幸福生活,其与普通女性相比,更觉凄婉。作者与被写者的社会地位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站在男性的立场,带着自己设想好的形象为佳人作词,美人虽美,感情却淡”[2],即使欣赏这一美的载体,也是带着高高在上或玩赏的心态去描述她们。
二.女性描写清疏动人
李珣在《南乡子》十七首中對女性的描写极有分寸,“李珣笔下的女性不再是花间词人笔下被人观看甚至玩弄的形象,他对女性的描写‘发乎情止乎礼,没有亵渎观赏,表现的是她们最真淳最清新的一面”[3],对女性的理解具有单纯性。作者运笔简约,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群活泼开朗,天真无邪的少女风貌,她们是南国山光水月中灵动的一份子,“有荡舟采莲的姑娘,有拾翠赏景的游女,有应邀同游的邻居,有互不相识的陌生女郎,有的以装扮入时取胜,有的以脉脉含情感人,有的以歌喉婉转动听,有的以举止轻盈见美,有的以相偎欢笑而充满生机,有的以深沉含蓄而耐人寻味”[4]。词作中的南国少女,随着作者描写视点的转移有远景,有近景,有特写,婀娜多姿,神态各致。略取两首为例:
南乡子[5] (其四)
乘彩舫,过莲塘,棹歌惊起睡鸳鸯。
游女带香偎伴笑,争窈窕,竞折团荷遮晚照。
南乡子(其七)
沙月静,水烟轻,芰荷香里夜船行。
绿鬟红脸谁家女,遥相顾,缓唱棹歌极浦去。
这两首词都表现了南国少女健康清新的美。其四展示了南国游女泛舟避暑嬉戏的情景,画面充满了活泼旺盛的生命气息。“偎伴笑”点染出游女娇羞的笑态,“争”、“竞”二字点出少女们妖娆美丽的体态。“竞折团荷遮晚照”写姑娘们摘下荷叶遮蔽夕阳,仅一“遮”字,把南国少女泛舟游乐时的千般风情,万般媚态描绘得淋漓尽致。夕阳无限,荷叶田田,菡萏点点,微风徐徐,水波潋滟。少女与荷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其七写水乡夜行的见闻,作者用白描的手法烘托周围的景致,“沙月静,水烟轻”渲染出恬美静谧而带有湿漉漉雾气的南国夜景,为全诗蒙上一层迷离的色彩。绿鬟红脸的少女,扣弦而歌,划棹远去。作者没有把镜头对焦人物,画面显得朦胧而模糊,但从“遥相顾”一语可窥见渔家女相互打闹,相和而歌的热闹场面。歌声洒满一河月色,画面生机盎然。歌声越来越悠远,江面水纹漪漪,颇有“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的意境。
笔者认为李珣在词作中对女性描写的“有分寸”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体现为题材的选择,词作中没有偎红依翠、嬉戏调情、沉溺声色的题材,没有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息。作者选取南国少女劳动、生活、游乐等情景进行描绘,将时令景物、人物情态动态相结合。笔下的女性没有忸怩之态,没有矫作之情,人与天地诗画合一,情景浑融,达到“情美、景美、人美”的高度统一。
另一方面体现为作者对女性容貌和体态的描写运笔清疏,纯净含蓄。况周颐在《餐樱庑词话》中说:“李秀才词清疏之笔,下开北宋人体格”,李珣词作中表现女性外观表态的物象朴素真实,在这种真实与朴素中出现的女子自然而然地带着朴实的风貌。女性的外观表态集中体现在头饰、服饰、容貌和体态等方面。《南乡子》词作中描写头饰包括:绿鬟、云髻、双髻、犀梳、双翠;描写服饰包括:焦红衫、绿罗裾、罗衣、葛衣、罗袖;描写容貌和体态包括红脸、小眉、玉纤。物象极其普通,建构出一种健康明快的美。词作中的女性朴素真实,一言一行带着自己的个性和特征。
三.爱情描写含蓄隽永
《南乡子》十七首词作中也写男女恋情,词作中的男女之情,“没有过多地‘俗情‘艳情,是一种正常的‘爱情和‘思恋”[6]。这与描写的对象有关,李珣用一种清新自然的目光看他词作中的女性,《南乡子》中的女性多为年轻女子,与意中人一见钟情,表白爱意,作者在真实情感的抒怀中,寄托了自己独有的蕴藉。试以以下词作为例:
南乡子 (其十)
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
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
这首词描摹了南国少女与意中人一见钟情,暗送秋波、遗物留情。刺桐花下越台前,少女与男子偶遇,却一见钟情,春心暗许。一个“暗”字,传达出女子的矜持羞涩,一个“深”字展现女子情感的细腻。“遗”是有意之为,“双翠”作为女子的贴身饰物,蕴含绵绵无尽的情谊。“背人先过水”,怕是被人窥透,深藏爱慕之情,静静离开,那有意遗落的“双翠”作为下一个故事的引子,留下无限想念。这首词把女子一见倾心的纯美含蓄展现无遗,女子的深情婉转形成了无以复加的审美极境。
结束语
女性形象的崭新性与多样性,对女性描写的清疏动人,以含蓄的笔墨塑造女性清丽明朗之美,展现女性敢于追求爱情,敢于爱的爱情意识,使得李珣《南乡子》在花间词中独树一帜,在奢靡绮丽的环境中保持着一份素雅。词作中的女性带着南国的风情神韵,带着爽朗的歌声笑语,在唐五代的词体文学中,独放异彩。
参考文献:
[1] 薛青涛《女性主义关照下的他者世界——试论温词中的女性形象》,《中华女子学院山东分院学报》,2004年第2期
[2] 潘碧华《男词人的女性关照——论温庭筠词的女性书写》,《邢台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4年第2期
[3]宋彩凤《论回族先民李珣词的形象塑造及其文化诉求》,《铜仁学院学报》,2009年第3期
[4]林松《西域词人李波斯在中国词坛上的地位和对宋词的影响》,《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3期
[5]赵崇祚辑,李一氓校《花间集校》,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
[6]黄园《花间词人李珣作品研究》,贵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