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子诚 图/全景视拓
辣椒迷踪
文/彭子诚 图/全景视拓
说到“五味”,很多人都知道是“酸、甜、苦、辣、咸”。其实,中国古代并无现代意义的“辣”,先人把刺激性的味道叫“辛”,“五味”的初始说法是“酸、甘、苦、辛、咸”。中国土生土长的辛料很多,如姜、食茱萸(古称,有别于山茱萸)、扶留藤、芥末、桂皮、花椒等。
很多人以为,花椒是川、贵、滇、陕的专利,而实际上,早在先秦时期,“麻党”就已经遍布全国了,尤其是在唐宋元明时期更显突出。应该说,湖南记载花椒的历史也很久远。在屈原的《楚辞》中,“椒”字就经常出现,如“申椒”(花椒)、“椒丘”(长了花椒的山丘)、“椒糈”(花椒与精米)等。1972年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就发现了大量2000多年前西汉时期的食材,花椒赫然在列,是迄今可见最古老的花椒实物。
花椒独领风骚数千年,却在清代逐渐萎缩。花椒之所以从清代开始步步退守,可能是因为遇到了更能让人热血沸腾的强劲对手—辣椒。据说,当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时,将辣椒带到了欧洲,随后由欧洲传到了非洲和亚洲。中国最早的有关辣椒的记载,是明末高濂的《草花谱》—“丛生,白花,子俨秃笔头,味辣,色红,可观,籽种。”从这“可观”两字来看,当时还只是把辣椒视为一种观赏植物。直到康熙十年(1671年)时,辣椒才以食材的身份现身于浙江《山阴县志》:“辣茄,红色,状如菱,可以代椒。”而在此时,辣椒已成为胡椒的替代品。
辣椒一旦传入湖南,便留下了密集而鲜明的足迹。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的《邵阳县志》和《宝庆府志》,首次出现“海椒”的记载,这疑似证明了辣椒是从沿海地区传入湖南的,同时也暗示“海椒”之称可能是源于湖南。到清嘉庆年间,吃辣椒几乎成为一种风尚,这在慈利、善化、长沙、湘潭、湘阴、宁乡、攸县、通道等10多个县的县志上都有介绍。由此推断,湖南应该是我国最早“种以为蔬”的嗜辣之地。
明末清初,四川人惨遭屠戮,人口稀少,而这个时期当地的史志也留下了大量空白,但随之而来的“湖广填四川”却促进了民间的饮食交流,扩大了辣椒的领地。
在川人邂逅辣椒之后,并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喜新厌旧,而是让花椒与辣椒“团结一致”,联手去挑战川人的神经和舌头,从而形成个性鲜明、威震四海的“麻辣”风味。
易中天在《大话方言》中说:“如果辣椒也不是‘国货’,那我们湖南、四川的‘辣妹子’岂不都成了‘外来妹’?然而辣椒确实原产南美洲热带地区,据康道尔的《农艺植物考源》考证,它直到17世纪时才传入中国。那时明朝已经接近灭亡,清人都快入关了,这可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我等嗜辣之人吃了一辈子的辣椒,原以为自己是爱国主义者,谁知道吃的竟是外国作料。”
《农艺植物考源》编译者之一,是我国著名的植物学家蔡希陶先生,他当时就不大赞成康道尔的说法。在他看来,我国南方的热带地区也有原生态的野辣椒,比如云南西双版纳、思茅、澜沧一带,就种植着一年生的“涮辣椒”及多年生的“小米椒”。
还有一位近代传奇人物,号称“湘西王”的陈渠珍,也在其《野尘梦》里记载了他在西藏地区“万里绝荒”之地发现野生辣椒的经过:
“官兵饥甚,采而饮。护兵某,在山后摘回子辣椒甚多。某队在山中搜获牛一头,不及宰杀,即割其腿上肉一方送来。余正苦无肴,得之大喜,乃拌子辣椒炒食之,味绝佳。”
这里说的“子辣椒”,应该指的是野辣椒或野生小米椒。据叙述,发现野辣椒的位置是在藏东—工布江达至波密之间。这两个地方现在都位于川藏公路沿线,可是在100多年前,那地方却是危崖狭道,险峻异常,人迹罕至。野生的小米椒种子既不可能经鸟类传播(鸟不会啄食辣椒),也不可能是由外地人带入的,因此,还真有可能是当地固有的野生辣椒品种。
云南的野生小米椒早年偏于一隅,大约是从20世纪中期才开始逐渐闻名于世。到了20世纪90年代,人们又在湖北神农架地区发现了一种野生黄辣椒。此外,海南还有一种“黄帝椒”,其辣度达15万辣度单位,据说是当地的特产。由此可以猜测,辣椒远祖的故乡不只是南美,我们中国也可以算一个。若真的如此,“辣妹子”便很可能有本土的基因,易中天先生也不必为此感到遗憾了。
(孙子纯摘自《四川烹饪》2013年11月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