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2013-12-29 00:00:00张维
诗潮 2013年4期

我的心动了一下

一个下午的寂静

在注视

一只黑色的蚂蚁

爬进了

那枝玫瑰的花蕊

我的心动了一下

一阵雨飘落虞山的山顶

一块陨石落进太平洋的中心

远处传来爆炸的声音

是叙利亚阿富汗还是伊拉克?

欢乐和悲伤推动着宇宙运行啊

我的心动了一下

一只蚂蚁

已消失在那枝玫瑰的花心

讲 述

当一粒沙子

静静讲述成为沙子的经历

日月的双眼

呈现了万物生长和毁弃的美

大海 上帝的一滴泪

光芒下 闪烁 翻涌不息……

阅 读

我阅读了我的前半生

我阅读了我母亲悲苦的一生

我再匆匆翻阅了祖国五千年的历史

黄河和长江像两行热泪

我们的灾难和痛苦奔涌不息

为什么人为的灾难总是重复来临

死亡也不能阻止啊

它们从世上落到地下 变成黑炭

然后黑炭化为火焰 加入血液循环

为什么人为的灾难总是重复来临

死亡也不能阻止啊

只有琥珀停住了眼泪

只有水晶终止了循环 让黑炭瞬间透明

我阅读了我的前半生

我阅读了我母亲悲苦的一生

我再匆匆翻阅了祖国五千年的历史

黄河和长江像两行热泪

我们的灾难和痛苦奔涌不息

只有琥珀停住了眼泪

只有水晶终止了循环 黑炭瞬间透明

亲 人

沿着一粒沙子来的路往回走

我们会找寻到失散多年的

亲人……

疑 问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人是有轮回的

地球怎么会多出这么多些人来

一定是我们炸残了山

伐尽了森林

那些动物 畜生

逃进了大街 混入了人群

在这红尘滚滚的世上

我们已看不清自己的面目

来源 只有对着

大地黑暗的镜子

午夜和星空水银的镜子

才能辨认自己的原来

看清自己还有多少人形

遗 忘

他红光满面

一点也看不出

那些年中国乡村菜色的脸

祖父饿死前灰黑的眼光

他大腹便便

堆满浑圆幸福的脂肪

(像是预备步入天堂的粮仓)

一点也看不到

受伤 失落 连灵魂

也四清出窍的瘪三形象

像乌鸦掠过夜空

不着一丝痕迹

夜幕降临

痛风呼啸登陆了他抽搐的脸

去天堂的台阶上

气喘吁吁的心脏突然摔落骤停

记 事

昨夜 在李笠府邸

遇见前诺奖评委主席 诗人

埃斯普马克先生 和南方的

一些作家 诗友 老先生

八十一岁 头发银白 对莫言

获奖的一些不同声音 老人笑答

“我的头发已流尽了黑暗

头顶上的月光 能看清东方”

我在想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诺奖

我喜欢小说家余华

诗人杨键 这个当代的杜甫

(尽管不为人知 其实

杜甫也不为他的时代赏识)

老先生用瑞典语朗诵《银河》

我一句也没听懂 以为是外面的雨声

我只记住了 我用中文

朗读的李笠翻译的诗句:

“我在一根头发的末梢

重建了一座寺庙”

走出府邸 银河的水已普照大地

说明书

我的养子 张己牧

三岁半 在幼儿园

吃过午餐后 呕吐

发热至39度

母亲问他:你吃了什么

哪儿不舒服?

他说:“你查查说明书

我是你生的 你当然知道啦”

我的养子 张己牧

三岁半 他已知道了物理

以此类推

他还会摸索到爱和上帝

读书台

我年轻的时候

管不住身体里的野兽

就把它们放养到

读书台 让它们听听

古人读书吟唱的声音

让它们看看

清浅的焦尾泉

怎样汇成七溪琴川皆通海

怎样养成虞山古琴

轻微淡雅 博大和平的气派

让它们懂得

一个没有做成皇帝的太子

做了自己的皇帝

读书人的挚友

人民忘记了那位皇帝

人民记住了昭明太子

读书台 被虞山环抱

挡住了来自西北的风

使得这里屯集了几亿年的阳光

用焦尾泉水和这里的阳光

泡茶 茶水里

就有了澄明太古的味道

就能养育出铁琴铜剑楼

苍古沉浸的心

养育出虞山画派

清丽逸远的气韵

四十岁时 我认出

读书台前看门的石狮

就是我身体里

曾经撕咬我的青春

从我伤口处逃跑的那只野兽

干净 清脆

我的外婆晚上吃了两碗稀饭

说这乳腐多香啊

然后在天井里和孩子们说了一会儿话

自己睡觉去了

第二天没有醒来 享年八十九岁

母亲说:这样的辞世

需要多少世的修行 多大的福气啊

我在读书台喝茶的一个下午

听到了一枚落叶

归还大地的声音:干净 清脆

忽然想起外婆的辞世

她归天的声音:干净 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