浍河拐弯的地方 [组诗]

2013-12-29 00:00:00于邦
诗潮 2013年4期

浍河拐弯的地方 [组诗]

于 邦 [安徽省五河县第三中学]

好 雨

早上起来

看到土地潮漉漉的

屋檐滴滴答答,滴着水

这样的雨

适合点瓜种豆

适合装进信封,寄给朋友

从不淋湿衣服和头发

好雨,下在心田和庄稼地里

好雨是一只打火机

我、树枝和山冈

一起闪动小小的火苗

母亲的藏书

父亲的围巾

我的线衣线裤

都是用旧手套拆开了织的

一本《线衣编织指南》

(上海文化出版社,1972年出版)

用旧报纸包着

这是母亲唯一的藏书

是母亲读了一辈子的经典

扉页上歪歪扭扭写着:耿学英

这是我母亲的名字

这样的书

现在已经买不到了

菊花心

(一种白菜)

扒开身上的稻草,内心

荡漾一层又一层涟漪

一棵白菜

知道自己是一棵白菜

可它活得这么用心

美,从来都长在地里

白菜站在雪里,一棵挨着一棵

诗六首

黄川模 [四川省宜宾市南溪第一中学]

诉 求

我的精魂是现代科技

幻化人间 经历一番传奇

我是情感的导线 沟通魅力咫尺千里

我是可爱的密友 紧随主人寸步不离

当然 也曾旁听过让人脸红的话语

我是黑脸的包公 不管主人的脾气和心理

我是可怕的手雷 只管忠诚履职 点滴

不遗

自然 也曾记录过让人揪心的秘密

我自有功 让主人又亲又喜

把我宝贝似的暖在怀里

我自无罪 令主人又骂又气

将我仇敌一般摔碎在地

唯愿大家给我松松肩膀 瘦瘦身躯

你做你的好人 我当我的手机

金黄的油菜花

一双双鲜活的绿掌

一只只玲珑的金盏

盛满春天的祝福

在和风中再三劝勉

对着地上勤耕的农人

对着天上悠游的纸鸢

对着田埂上雀跃的学童

对着学童一般的春燕

一簇簇三月的花团

一张张盛开的笑脸

从绿毯中探出头来

发表春天的宣言

翠绿虽是生命的原色

金黄才是富足的展现

唱给春天

春风总是绿色的

不然 为什么春风一吹

大地总是添上绿装

春雨总是甜蜜的

不然 为什么春雨一下

麦苗总是贪婪地品尝

春天总是崭新的

不然 为什么春天一到

人们总是满怀希望

岁 月

流过脸上

漫过心海

淘去稚气

漂白青春

当激情

像泡沫一样

涌起 幻灭

洗尽铅华之后

相逢在

记忆的沙滩

淡然一笑

拾起的

是喟叹 还是

无悔

红灯笼

时近元旦

冒着风寒

颤巍巍地站在高端

让双眼点亮 睁圆

耐心守望

游子的归程

车过了几座岭

船过了哪道滩

春 联

牢牢粘贴

封存旧岁

无论暑与寒

无论丰与歉

孜孜谱写

祈望新年

那是锋锐的双桨

那是金色的征帆

诗三首

孙子兵 [江苏省昆山市第一中学]

给母亲

我带着纸、笔和长笛

来到这个世界

带着苦难、孤独和忧伤

出生于1978年秋天一个阳光灿烂的

早上,八点或者九点的

某时某刻:太阳升起来两竹竿高了

出工的社员已经掰回来好几背箩苞谷

突然,母亲感到一阵疼痛

血色染满了天空……

美丽的青春与爱情

都交给了土地,泪水流进心里

只上过小学二年级

13岁死了娘,14岁退学

参加公社劳动,在“军婚”的

桎梏中,拥抱无奈婚姻的

母亲啊,你悲苦的命运

是否,源于我的呱呱坠地?

母亲,离家这么多年

我仍然听到你在耳边,一声声

呼唤我的乳名……

母亲在菜园里浇水

几声清脆的鸟语惊醒了黎明

天刚麻麻亮,母亲就在屋里

摸黑起床。她要赶在下地之前

给屋后的菜园浇水

厢房里拿水桶,壁笆上取扁担

母亲从门口的池塘里挑起一担水

走向屋后的菜园

菜园里,一片刚出芽的白菜秧子

轻轻张开了绿色的翅膀

它们还太小、太嫩。母亲怜爱地

看着它们,浇出了今天早上的第一瓢水

几垄青菜、莴苣和大蒜刚栽好不久

发黄的叶子还没有返青

母亲的脚步把它们从梦中惊醒

张开一地渴望的眼睛

把她手里的水瓢追随

旁边的那些火葱、茄子、辣椒

萝卜、苦瓜、芹菜、四季豆、西红柿……

母亲一一浇灌,一一查看

发现被夜风吹倒的就培一把土

细心扶好……

母亲在菜园里浇水,一不小心

就浇出了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

大桥河

在鸡场和歇厂之间

一条河由西向东慢慢流淌

不急不躁,发的电可不少

河边的农田和布依族寨子

美丽富饶。仅仅因为有一座大桥

从河上跨过,这条河

就被叫作大桥河。那些其他的

中桥、小桥和渠道

统统被细小的浪花忽略

解放以前,大妈妈离开杨家湾

从大桥河上嫁进歇厂

集体的时候,父亲从歇厂下坡

经过大桥河到鸡场来上门

高中三年,我经常走路

从大桥河回家干活

大桥河,大桥河

温顺的河水冬天清亮

夏天混浊。清贫的岁月

一直忍受着河道与石头的折磨

诗五首

郑学良 [陕西省柞水县蔡玉窑镇沙沟小学]

与一朵山花的对视

你只能接住我这掂不出一点分量的

目光,而我

却收获了你整个的美貌

美貌之外的芬芳,芬芳之外的

姿态。我也尽力地往外掏

掏出的心没有你的貌美,掏出的语言

比不了你的芬芳,掏……掏……

再掏,就掏出一把辛酸的泪水

任凭怎样,都做不出你的姿态

傍 晚

从豆地里直起腰,只感到

身子是如此沉重

原来这日月啊,早已

落在了我的双肩

风继续吹

风吹向一面山坡时

首先看到的是树的波浪

青草的波浪

最后心的波浪,一层一层

这不由让我想到

小河边一位洗衣的女子

她把床单一层一层抖开

再一层一层在青石板上搓

清清的河水就漾一层一层的涟漪

仿佛她面颊上漾开的一层一层的红晕

风继续吹。吹绽一片树林

吹动一地青草,吹开一个人的心扉

风继续吹。吹落了枝枝叶叶上的

灰尘,吹走一个人心灵深处的

忧郁……

空 山

一个人在河谷里走着

仿佛空山里滚动的一块石头

一个人的动静不被另一个人知道

如同一个人的心思不被道出

空山寂静,只有一个人的动静

那些风声、鸟鸣、流水

只是伴奏

空山空空,河谷里一个人的动静

多像眼眶里睃动的瞳仁

一位漫游的神

空山不空,只因

一个人的到来

慰 藉

攀上山顶,回望

村庄小了,还有乡亲的背影

可他们传来的声音

倒清晰可辨

攀上山顶,以为天空近了

实际头顶的天空

更高更远,山下的认知

原来是谎视

而我一直乐此不疲,这不是

生命的游戏,我要

在这不断遐想的亲近与远离中

让一颗卑微的心得到一丝

慰藉,就像——

空山里传来的一阵阵鸟鸣

一缕阳光 [组诗]

刘永贵 [山西省大同市恒安新区和瑞

第一小学]

六点四十分

六点四十分,我总是被一群老人的歌声叫醒

听他们唱一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歌

有时候 他们跑在了一首歌曲的前面

有时候 他们跟不上伴奏

突然停下来 重新开始

高音 让他们有些难堪 参差不齐

咳嗽几声 清清嗓子

一次又一次上去 下来

然后笑成一团

我总是把他们与一群雏鸟联系在一起

赶上了好天气 花草间低飞

如果说晨光是一首乐曲的开始

他们就是一群孩子 六岁 或者七岁

欢快的样子 把歌声当成了

生活的一部分

于是 我把他们放在画屏里

喙 涂抹成淡黄

羽毛 拍打着晨露

歌声 是大地的一双手

轻轻捧起 慢慢放下

中 午

我一再告诫自己 不要太在意

慢下来的光阴 春天远去

甲虫在草尖上打盹

真理当作茧核 下午当作镜子

猫继续慵懒 琴键继续

晾晒阳光

原谅一个孩子的过失 不与药片

争自由 向素食主义学习

身体是一 心情也是一

为一个人作画 轻描淡写

听一个孩子说梦话 听一把镰刀

割开秋天的顿悟

习 惯

喝酒是坏习惯 还有赌钱 说脏话

我常常告诫一个孩子 背转身子

为自己开脱

不读书 绕开仕途走 与一把镰刀

谈论农事 与一只羊

谈论素食主义

安于一湖水 波光潋滟

让垂钓成为颓废 让一场太阳雨

洗去慧根的锈

左手阳光 右手月光

圣人在画像里矜持 我在市井里

找文字

停下来

让一朵花告诉这个世界 鲜艳

让一个孩子疼痛地说出 黯然

让天堂路上的车子 停下来

停下来 让一个孩子举着花朵

回到阳光里 让冰冷的心

回到一些人的身体里

停下来 让蔓延的疾病

燃烧一场火焰 让城市的眼睛

催人泪下

停下来 高贵的仪表 文明的礼仪

接受一场寒流 接受一个孩子

天堂的考卷

背沙子的农民工

他们是动词 让这堆沙子动起来

让蛇皮袋鼓起来 让每一滴汗

掏出金子

一楼到二楼 到三楼四楼

不说疲倦 只说幸运 这样的活儿

不是每天都会有的

锄头闲下来 身体不能闲下来

就像叶脉上的送饭虫 有时候向下爬

有时候向上飞

一缕阳光就够了 就能够让重心

成为引擎 把身体里的盐

挤出来

向上 让沉重更简单一些

心底更明亮一些 生活的缝隙

更小一些

诗四首

梁久明 [黑龙江省肇源县第一中学]

鸟叫的春天

记得是在江湾。在一条

塔头沟子的边上

我听到了鸟

不是一只,不止一种

那时塔头上已经长出了很高的青草

几乎模糊了塔头与塔头的间隔

我没看到鸟。只听到了

放在一起的那么多不同的叫声

我没有听出嘈杂

那样的重叠繁复多变,错落有致

让我相信这些不同的鸟

操着不一样的乐器

心中肯定装着相同的乐谱

让它们的鸣叫

成为一支交响乐

到了高潮才会有的合奏

这才是春天应该有的声音

我只听到这么一回

因为想不起来为什么事去了江湾

在江湾都做了什么

我恍惚于我经历过那样的春天

听到过那么多不同的鸟

一起求爱的声音

海 南

大海,因为远离而对它充满想象

南方,以女性之美

让粗犷的北方无限神往

海南,没有天堂远

一定胜似天堂

我没去过海南

不知道海风如何摇落椰子

去过那里的人

都说那里很好

我去过很多有名的地方

看到的美不过想象

有好几次放弃了去海南的机会

我要留一块地

给自己想

小 花

没开在冬天的花盆为自己加分

不抢在初春,分享报春花的美名

一株小花的开放

撞上了玫瑰牡丹的节日

开在当开之时,注定不会引人注意

一点点香,一点点艳

在没有名字的名分里

实现生命中天赋的权利

穿越广场

脚踩破的地方

雪花一片片补上

寒冷总是那么完整

独自一人穿越广场

心里装着一个人

身上就不冷

仿佛雪花装着一颗棉的心

题 画 [外二首]

浦绍华 [云南省宣威市第五中学]

芦苇,还是那一枝思想的芦苇么

茫茫水域,目光在哪一个水泡里摇曳

风拉响了,出发的小号

一条小船,荡开芦苇的清纯

爱在哪里,岸就在哪里么

破 冰

时间,封冻了,水的坚固

银灰色的幽暗,脆弱的网

罩住了,海的呼吸,河流的歌唱

水草,野花,冻死在春天的怀里

锤子,锄头,刀

找一个点,凿一个洞

给鱼儿,一个出口

幻 象

挖土机,钢铁怪兽,张开欲望的嘴巴

隆隆的轰响,粉碎了蚂蚁的午休

花朵,在秋天的花圃里,梦着春天的色彩

一棵树,顶着秋天的冷凉,盼着春天的

雨水

挖土机,向秋风,展示一种张力

一只鸟,被钢铁的吼叫,击伤

挖土机,收割死亡的速度

阻挡了,花朵和一棵树,返回春天的速度

挖土机,一定要挖掉生命的根须么

一定要挖空时间的心脏么

挖土机,欲望,还未生锈

花朵,一棵树被抽干了水分和血汁的壳

挖土机,没有退场,花朵在花朵的尸体上开着花朵

一棵树在一棵树的骨头上,长出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