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迦汗的尘世王国

第49世世袭伊玛目、全球1500万伊斯兰什叶教伊斯玛仪派穆斯林的精神领袖——阿迦汗四世（真名为卡里姆·侯赛因）在很多人眼里是矛盾的。他是伊斯玛仪派穆斯林的“教皇”，拥有和寓言中一样多的财富，居住在神奇的城堡里，还是游艇、喷气式飞机和大群纯种马的主人。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几个人能像阿迦汗这样优雅地在精神与物质、东方与西方、穆斯林与基督教等众多泾渭分明的领域间架起桥梁。

阿迦汗在瑞士日内瓦出生，在非洲奈洛比成长，中学就读于著名的瑞士萝实学院，然后进入哈佛大学。阿迦汗拥有英国护照，大部分时间乘坐私人飞机在空中飞来飞去，但他的基地在法国小镇艾格勒蒙（Aiglemont），距巴黎仅有25英里。那是一片广袤的地产，除了一座城堡、一个纯种马驯养中心，还有一处现代的办公楼群——名叫阿迦汗发展网络中心，也被称作阿迦汗的联合国。阿迦汗网络的庞大与高效令人难以置信，它雇用了来自30个国家的8万人，涉及能源、航空、制药、电信和豪华旅馆业等多个领域。2010年，这些实业共创收23亿美元。普罗大众可能从不知道阿迦汗的王国有这么多的收入，因为阿迦汗往往回避媒体的采访、躲开公众关注的目光。

虽然没有政治上的疆域，阿迦汗实际上是一个人的国家，他在世界各地旅行时，受到的是国家领袖一般的接待。 作为伊玛目，他负责照顾信徒们的物质和精神需要，其信徒遍布亚洲、非洲、中东、欧洲、北美等地区。

我在秘书处镶嵌着汉白玉大理石的大厅里等待，一位助手来通知：“卡里姆王子殿下现在可以见你了。”走进阿迦汗宽敞的办公室，出人意料的是，那里面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的装备。最引人注目的四周墙壁上镶嵌着的各种颜色的光滑的石头，让这个房间看起来更像是巫师的工作室。殿下坐着向我解释：“这些石头来自世界各地，是大地最美的标记，这块是从马达加斯加来的，这块是从巴西来的……”那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他穿着一件考究的西装，戴着领带，谦和而威严，说话的语调非常吸引人。

意料之外的继承

2012年夏天是卡里姆即位55周年纪念，那次继承没有人预料得到。1957年7月11日，当他的爷爷、阿迦汗三世、苏丹·马霍麦德沙殿下的遗嘱被宣读时，就连卡里姆自己也很意外。在1300年的家族史中，那是唯一的一次隔代继承——卡里姆的父亲被略过了。当时卡里姆正在哈佛大学读三年级，1957年秋天，他收到时年79岁的爷爷在病中的传唤，立即离开哈佛，赶去法国戛纳。“爷爷的信中只有三个字‘来看我’。”阿迦汗回忆说。

1885年，卡里姆的爷爷苏丹·马霍麦德沙才七岁，就因父亲的突然离世继承了伊玛目之位，成为阿迦汗三世。20世纪初期，他搬到欧洲居住，部分是为了追求自己养马和赛马的激情，后来，他成了赛马业界的名人，同时，他把他的信众照顾得非常好，建立起了医院、学校、银行和清真寺。卡里姆的爷爷曾说，“我的责任比教皇的重大，教皇只要关心他的信众的精神安宁，可我还要关心我的信众们的物质需要。”

回忆起爷爷，卡里姆说：“他有非凡的人格，强大的理解力，他离开印度并努力在欧洲立足，对西方哲学非常着迷，并把西方哲学知识带给他的信众。”信众们也对阿迦汗三世非常感激。在他即位50周年（1936年）时，他们为他奉上了相当于他的体重的黄金，近3万人挤在孟买见证了庆祝仪式。在他即位60周年和70周年纪念时，也收到信众们送来的大量的贡品。在信众们眼里，他们的伊玛目是半神。

卡里姆直截了当地否认了关于他自己是神的猜测。阿迦汗王国的资金主要来源于每年的慈善捐款。虽然确切数字并不知道，但据说捐款的信众会把自己每年收入的10%到12%捐出来。据估计，每年大约有数亿美元的捐款。虽然卡里姆对这些捐款有完全的控制权，但并不意味着他个人使用。与此相对，阿迦汗的个人资产一直是难以估计的，据最近估算，阿迦汗四世的财富是133亿美元。

卡里姆的父亲阿里王子1911年出生在都灵，是阿迦汗三世的第二个妻子、芭蕾舞演员特丽萨·巴格里诺所生。阿里是他那一代人里面最帅的、最时髦的男人，1933年他认识了第一任妻子，尽管那个女人有一个丈夫，但也没有阻止他们的恋情，在法国多维尔举行的一次晚宴聚会上，他对那个还是洛尔·吉尼斯夫人的英国美女说，“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1936年5月，他们在巴黎结婚，1936年12月13日，卡里姆出生，第二年他的弟弟阿米恩王子出生。

1957年春天，老阿迦汗叫来他的大孙子卡里姆。在日内瓦湖附近的那个别墅里，卡里姆一直陪伴在他的爷爷身边，直到他在7月11日凌晨去世。那天下午，家人们聚在客厅里，听刚从伦敦劳埃德银行带回来的老阿迦汗的遗嘱。

老阿迦汗的律师宣读道：“从传统上说，我们家族每一个伊玛目都可以绝对自由地从他的任何一个后代中选择继承人，可以是他们的儿子，也可以是别的男性后代。看当下世界变化的局势，包括原子科学，我确认，为了我们什叶派伊斯玛仪教众的共同利益，我的继承人应该是一个在新时代当中成长和发展起来的年轻人。基于以上原因，我任命我的孙子、我儿子的儿子卡里姆为新一任伊玛目。”

卡里姆王子，现任的阿迦汗四世，也是第49任伊玛目，庄严地宣布：“我的宗教责任从今天开始。”当时，年仅20岁的卡里姆虽然到世界各地看望他的信众，但他拒绝了老年信众们的愿望，不想立即担起伊玛目的责任，而是回到哈佛大学继续学习伊斯兰教史，他说：“那是我需要知道的知识。”

信仰和世界不可分开

阿迦汗在接受采访时谈论了当下的政治。阿迦汗认为西方人未能认识到伊斯兰世界的多元文化，“伊斯兰世界的情况没有同一性。你不能把某个国家的一套问题应用到另一个国家那里。从历史和宗教人口的组成来说，这些国家都是不同的。”

阿迦汗又说，中东的问题最初并不是宗教引起的。“伊斯兰教不同的教众之间的关系明显受到神权力量的冲击，是受到政治驱动的。可信仰维度的影响比神权力量和政治的影响更大，使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在阿富汗，我们应该按地区来分析和看待。一个省份一个省份地看问题。整个国家不能按同样的速度重建，所以，你必须考虑条件好转的省份该怎样持续发展，让它成为变化的模式。”

从白金汉宫到廷巴克图（西非马里共和国的一个城市）有一段漫长的距离。在廷巴克图，阿迦汗殿下最近修复了建于14世纪的德静杰雷伯清真寺的泥房子。在过去十年里，阿迦汗对马里的水、电、航空、农业、卫生和教育等设施进行了重大的改进。“我们努力避免单一建设症候，要有远大规划。如果你想把文化发展和社会发展放在经济发展之前，那是行不通的，你必须同时抓经济发展、文化发展和社会发展。”在喀布尔，阿迦汗的建设意味着要修复老城主要的建筑，同时建一个五星级酒店和一个移动电话网络；在乌干达，阿迦汗拥有该国最大的制药厂，还有一家银行、一家制革厂和一家渔网厂。最引人注目的是，阿迦汗和黑石集团一起投资7.5亿美元建一个水电系统，据说将是非洲技术最先进的电化项目，每天将向贫穷的西尼罗河地区供电18小时以上。

阿迦汗四世既是慈善家，也是投机资本家。但是，他在非赢利的活动以及商业活动之间的高度协调的程度，在世界上是独一无二的，他所有公司的盈利都再投资于他的研究工作。阿迦汗的好朋友，前世界银行总裁詹姆斯·沃尔芬森说：“他有非常出色的投资思想，在增加他的资本和满足他信众的需要之间取得很好的平衡。他的最终目标，是为了追求人类的利益。”

阿迦汗一位老朋友说，“阿迦汗很有魅力，但他内心是用钢铁做的，他想做什么，就坚定不移地去做。” 尽管他很有社交技能，然而，阿迦汗四世从来不是“社交性的”。一位孩提时的朋友说：“他不喜欢派对，从来不像他父亲那样爱交际和外向，从这一点上说，他是个隐居者。”虽然，阿迦汗也很会欣赏女性的美丽，但朋友们都说卡里姆一点都不像他的花花公子爸爸，“卡里姆是个工作狂，从来不吸烟、喝酒。他非常正统、严肃，总是努力工作。”

1968年在瑞士斯塔德，他爱上了萨莉·克赖顿-斯图尔特，一个金发碧眼的模特，第二年他们结婚，随后，生下了三个孩子，今天都在伊玛目的王国里工作。莎拉公主，哈佛大学研究生，领导社会福利部；拉伊姆王子，41岁，布朗大学毕业，阿迦汗经济发展基金会常务董事；胡赛因王子，38岁，在美国威廉姆斯学院，在阿迦汗环境部门工作。与萨莉的婚姻破裂后，1995年阿迦汗殿下跟出生于德国的加布里埃尔·苏·雷宁珍结婚，她是联舍国教科文组织的一位顾问。2000年，他们有了一个儿子，亚力·穆罕麦德王子，然而几年后他们分居了，目前仍在为离婚进行协商。

阿迦汗的生活方式与他精神领袖这一角色间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人们非常想知道他怎样在履行宗教职责的同时成为一个精明的资本投资家。阿迦汗说：“人们感到疑惑，是因为他们对伊玛目缺乏基本的理解。伊玛目不是要脱离日常生活，相反，他要保护他的信众，并为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作贡献。所以，那种把信仰和物质世界分开来的想法与伊斯兰教无关。伊玛目的国家不会把世界和信仰分开，对伊斯兰教不理解的人才会这么做。而西方的金融体系恰恰是在信仰与世界分离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阿迦汗在接受采访时说，穆斯林和美国共和党人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他们都不认为积累财富是罪过。对于钱，重要的是你怎样用。从伊斯兰教伦理上看，如果上帝给你能力或财富，让你成为社会上一个有特权的人，你对社会同时担起了道德职责。”

不管你如何看待阿迦汗的生活方式，你都无法否认他在伊玛目的位置上作出的贡献。詹姆斯·沃尔芬森说：“对很多人而言，阿迦汗非常重要；但对神而言，他是个很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