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意义客观存在

2013-12-29 00:00:00李昌鹏
北京文学 2013年5期

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说过“自我选择决定存在的意义”这样的话。通俗起来也可以约等于:意义是自找的。但对于一些和人无法剥离的东西而言,则不是这样。因为别无选择,作为人,这些东西是自带的。

王蒙曾说:“人生是芝麻,文学是芝麻里边的油。”油总是会藏在芝麻里边的,因为芝麻里面没有油,那就不是芝麻。意义是离不开人的,文学也是。人离不开对意义的寻找,人也离不开文学。文学藏在人生中,有的人能让它显现为文本,有时则是潜隐状态。在大部分人的生活中,文学只显示一鳞半爪,但不可或缺。文学的意义,对于人而言,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主观取舍为准。这是由文学与人,文学与人生的关系决定的。

文学的意义不可能消失,但今天我们却要寻找文学的意义,文学的意义在这个时代被遮蔽了。那么,文学的意义是如何被遮蔽,如何流失掉的呢?看不清楚这一点,恐怕难以发现文学的意义。文学的意义,正在于它毫无功利性可言。但我们今天大部分人对文学意义有无的判断,出发点是急功近利的判断,实用主义的判断。这样一来,文学的意义就衰落了,它被功利和实用主义遮蔽了。

在“作家”成为一种职业的时候,从业者考虑“作家”这个职业的收入,考虑文学作品的价格,这时候就会发现“作家”这个职业不是一个吸金的职业。实际上,作家不是一种职业,而应是一顶被追封的桂冠。千百年来,作家在中国享有崇高的声誉,并非他们因文学富裕或者做过多大的官,而是因为他们的文学作品提升了人类的精神标高,影响了一个民族甚至全人类,让人获得自由和解放,让人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活得更像人。

谈论文学的意义时,其实不应该谈论文学从业者的收入,但在经济时代,收入成了各行各业无法回避的话题。由于“作家”这个职业的从业者们不得不以经济收益为虑,而大部分读者也以实用为选择文学的标准,所以,大量的上榜文学作品都是实用的文学作品。例如系列小说“杜拉拉”就是实用的“白领教科书”。我们不能说“杜拉拉”这样的作品不是文学作品。它是。巨大的发行量,它的传播,有力地证实了文学具有良好的携带能力,文学依旧具有强大的功能和意义。但它不是那种为人类精神大厦标示高度、构建穹顶的作品。

不是文学从业者消磨了文学的意义,也不是一个时代的大部分读者抛弃了文学的意义,更不是社会在抛弃文学的意义。文学的意义自在、永在,与人类的存在相伴。文学不因为大部分作者的低下水准而失去意义。好的旧作品在继续流传,中国依旧有不少当代好作家,甚至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文学也不因为一个时代大部分读者的抛弃而失去本身的意义,我们要相信,有很多好的读者,他们是真正的文学读者。也要相信夏明翰《就义诗》中的话“还有后来人”。真正好的文学作品,不以一个时代作为保质期,它的读者也不仅仅只是当下的读者。如今文学的意义被社会的主体价值判断排挤到了边缘地带,这说明社会需要文学,需要这种以心灵以精神为主要含量的一味药,社会从来没有抛弃文学的意义。

当我们觉得文学的意义消失了,就也需要人去“自找”。管谟业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最初“选择”文学,这和他邻居对他说的话有关:作家的生活十分“腐败”,一天三顿都在吃饺子!文学最初对于管谟业而言,意义是改善生活,一天三顿都有饺子吃。即便是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莫言,文学最初的“意义”,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天三顿吃上饺子,因为那时他还不是莫言,而是管谟业。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如今文学的意义可能连“饺子”也算不上,但这只是实用主义者的个人判断。这样的例子还有:牙医余华最初选择文学,是因为他发现群艺馆的作家每天在街上走来走去,他很羡慕。对于牙医余华而言,文学最初的意义就是:可以不坐班。文学,前有渊源,后有来者。对文学的意义仅作当下判断,仅作个人判断可能是不全面的,甚至是偏颇的,但对个人而言又肯定是真切的。

假设文学的意义对于莫言和余华而言仅仅是吃饺子或不坐班,估计他们是难以成为优秀作家的。在选择和追求中,文学会赋予莫言和余华意义——他们不再是管谟业和牙医余华,而是成为作家莫言和作家余华。个人赋予文学以意义——哪怕是很低级的意义之后,文学也会赋予个人意义,或多或少地改变一个人的内涵和他的生活,以至于他的世界。

在谈论这一点的时候,我深有体会,因为文学也改变了我。我曾经是一个小小农场的中学语文老师,我之所以如今在一家颇有名气的文学刊物工作,受惠于文学对我的教养。从一个偏僻小地方的中学教师,到一个在业内小有名气的编辑,这种跨度太大,可能很多人难以想象我是怎么跳过来的。文学对我的提升是神奇的。我有许多爱好文学的老朋友,他们不从事文学工作也不写作,但文学确实改变了他们。他们说话风趣,思想开放,个性解放,生活中比他人更容易看见快乐,许多人看上去要比同龄人年轻。文学的意义,对于他们而言,或许仅仅是一份快乐。

责任编辑 张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