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个女人一台戏。绫罗粉黛、轻摇团扇的是多情歌伎,风流倜傥的是失业飞行员,丰乳肥臀的是包租婆,还有卖水的、要饭的、织布的,以及下到凡间寻觅好人的神仙。时间是上世纪20年代,地点在江南,烟雨朦胧间,痴情女子负心汉的爱情背后,叩问的是古今中外莫衷一是的精神困局:如何做好人,为什么好人难做?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这出《江南好人》脱胎于德国剧作家布莱希特的戏剧《四川好人》。该剧首演于1943年,讲的是3位神仙下凡寻找好人,遇到善良妓女沈黛,于是资助沈黛开了一家烟店,在遭遇爱人背弃和邻里纠缠后,沈黛已无力维系烟店经营,不得不化身表兄隋达,以恶人的方式保住了小店。尽管布莱希特把背景安排在中国四川,但这个故事可能发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到了浙江小百花这版《江南好人》,故事框架仍然忠实于原著,背景却被挪到了民国时的江南,沈黛变成吸着水烟的歌伎,在得到神仙资助后,开了一家绸庄。她分身出演的那位表兄,西装礼帽,晃一根手杖,甚至能跳上一段爵士舞。
浙江小百花对越剧的大胆移植和改革,让两种舞台艺术碰撞出混搭的效果。布莱希特戏剧反对移情,提倡陌生化,让观众处于理性思辨之中。越剧正好相反,需要移情,观众甚至准备好手帕进剧场看戏。在女子越剧中,男欢女爱、儿女情长往往最有表现力。戏曲终究不是话剧,还需借歌舞说故事。按照导演郭小男的说法,歌舞也备受布氏垂爱,这为越剧和布氏戏剧创造了嫁接的可能。
该剧主演、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茅威涛并不担心越剧如此创新会导致传统观众流失。“如果一味迎合老观众,这个剧种没有多少年的生命。越剧才107岁,我不愿意它这么快变成秦砖汉瓦,跟元杂、梨园戏、昆曲比起来,越剧还挺年轻的,我们还有机会成熟,但程式化也就意味着死亡。如果不改革,你今天听到的还是100年前的戏班。”
在戏里,茅威涛一人分饰两角,既是沈黛又是隋达,这是她首次在舞台上尝试女性角色。结尾处,茅威涛先用评弹唱完沈黛,再用尹派小生唱腔唱完隋达,雌雄难辨不禁让人想起日本著名歌舞剧团宝冢,这个由清一色女演员组成的老牌歌舞剧团在日本极受欢迎。
“我们想挑战下二元化的结合,亦男亦女。没有一个女演员会用30年时间准备等待这样的角色,她既是女性,又是女小生。编剧曹路生对我说,这个戏实现了你心目中的宝冢。宝冢跟越剧很相似,女子戏剧、女性观众。跟宝冢一样,越剧舞台上塑造的是理想的爱情和男人,这是女性观众渴望的。”
在戏曲日渐式微的今天,戏曲人能做的也仅仅是抱残守缺,守住戏曲不至于走进博物馆。连茅威涛也感叹,做与不做,都很难。就像《江南好人》里沈黛的自白,“我到底要做一个坏人,还是一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