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科菲·安南看历史

2013-12-29 00:00:00詹姆斯·哈丁/文,李靖/译
海外文摘 2013年4期

前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的回忆录《在战争与和平中斡旋的人生》记述了联合国近50年的历史,读起来既像是现代大屠杀目录,又像是好战世界中的外交宣言,当然还像是对他本人及联合国所受非议的驳斥。《泰晤士报》记者詹姆斯·哈丁对安南进行了访问,听他讲起了伊拉克战争和卢旺达大屠杀背后的故事。

伊拉克战争是否可以避免?

科菲·安南回顾2003年的动荡时,想到了一个可能会阻止伊拉克战争的人:英国前首相托尼·布莱尔。“我永远都在想,如果英国首相布莱尔当时对美国总统说‘乔治,你得靠你自己’,事态又会怎样发展?会阻止布什吗?”安南这样问自己。也许不能,但他继续说:“但这很可能会让美国暂停行动,而去思索‘还要不要独自行动?’”

安南没有考虑过是否应该把托尼·布莱尔和乔治·布什拖到国际刑事法院受审。他们都是民主选举产生的领导人,他说,他们被认为最能代表其所在国家和世界的最佳利益。安南说,离职后他还没有见过布什,但经常和托尼·布莱尔联系。

但他认为,鉴于英美之间特殊的关系以及英国是大国中唯一一个与美国结盟的国家,如果英国发表阻止的言论很有可能成功。安南说:“布莱尔有可能成为他所处时代的最伟大的政治家,有段时间他真的是一位政治明星。要是你现在问我‘哪里出了问题?是什么改变了他?’这真的很难说。”谈话中,他的语气始终充满了一种无奈和遗憾,表达了一个真正试图创造和平的人对那些想要发动战争的人无能为力。

诚然,安南在任期间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他在科索沃和东帝汶尽力斡旋,挽救了无数生命;他通过建立国际刑事法院促进了国际司法议程,使得联合国在对待全球艾滋病和其他疾病、贫困以及政府腐败时具有一种更为开放的精神。但是,在卢旺达、波斯尼亚、达尔富尔、刚果民主共和国、以色列、巴勒斯坦、黎巴嫩、伊拉克以及现在的叙利亚问题上,他从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斡旋。安南和联合国已经公开表示反对杀害,但杀戮仍在继续。

联合国少数几位优秀秘书长之一达格·哈马舍尔德说,1954年联合国没有为人类带来天堂,却使得人类免于下地狱。根据这种衡量标准,我们发现,安南所在的联合国并没有达到以上要求。

联合国所承受的期望当然奇高无比。笔者仍然记得孩提时代去纽约旅游参观联合国总部时的感受:看!这就是拯救世界的人们工作的地方。但安南的书又将理想主义打回了现实,在联合国的职业生涯一定会满载着罪恶、愤慨和恼怒。一次接着一次冲突的背后,联合国——无论是犹豫不决的安理会还是不愿表态的国际社会——都不能拯救这个世界。

当安南自1973年开始在该领域就职时,维和行动不过是一项监测任务,一般就是派出100名左右没有武器也没有权力进行干预的观察员而已。到了九十年代,这种维和行动的旧模式让联合国陷入了更多的麻烦之中。在索马里是这样,在卢旺达更是如此。联合国已经明白,若想保持和平就需要部署相当大的武装力量。此外,安南的结论是,联合国不仅要介入保护那些受其他国家侵略的受害国,还要保护那些由于自己国家而受害的个人。接下来,他从波斯尼亚得到教训,联合国不仅需要武力干预,有时还要选择站队拥护哪一方。有人说,安南在2003年失败的原因并非是不能忍受布什政府,而是他不愿意对布什政府表示支持。

关于卢旺达事件和石油换食品计划

迄今为止,安南受到的最强烈的控诉是他1994年处理的卢旺达事件。那时布特罗斯·加利是联合国秘书长,但安南在1994年1月负责联合国维和行动时,他的办公室收到一份来自罗密欧·达赖尔将军的传真,迫切要求对密报胡图族屠杀图西族人计划的线人加以保护。从安南办公室传来的消息建议他不要对线人提供保护,不要采取武装行动,只需通知卢旺达总统。短短几个月内,线人的警告应验了,约90万人死于大屠杀。安南承认应对此事负责,但他不该独自承担,“这是我的整个职业生涯中最令人震惊的经历之一。”

同样,安南也因其家族和联合国组织在处理伊拉克石油换食品项目上的腐败,和对几十亿美元费用管理不善而受到指责。但是,安南清楚地感到的确没有什么新的话可说。他重复他与儿子科乔收到从一家瑞士公司石油换食品计划的慷慨付款。讨论这件事让他看起来很痛苦。

对他和儿子在石油换食品计划中的指控让安南度过了作为联合国秘书长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并最终迫使他辞职。但是,他说这对儿子科乔来说更困难,“时刻处在显微镜下,做什么都被放大,对年轻的他来说更为艰难。”

徒劳的叙利亚特使

74岁的科菲·安南刚刚开始考虑少花点时间在飞机上,多花点时间在家里。去年他在叙利亚的干预任务结束,再一次无功而返。有人会说他所引导的外交行动只是对叙利亚现任总统巴沙尔·阿萨德的政治掩护,使他有时间继续打击他的批评者。

安南并不天真。当潘基文让他作为联合国特使前往叙利亚时,包括安南在内的大多数人都知道此项使命可能注定失败。他在谈话中清楚地表明,尽管他知道会受到那些成天坐在椅子上的评论员们的嘲笑,但他也很了解叙利亚及其周边的种族紧张局势、历史仇恨和政治力量。事实上,他指出了一个被西方低估的动态——似乎伊朗才是该地区伊拉克战争中的真正胜利者。逊尼派政权已经换成了什叶派,使伊朗德黑兰占据了有利地形,却将沙特阿拉伯推向了危险的巅峰。安南并不心软,他对此并不讳言。“阿萨德必须下台,问题是什么时候下台、以什么方式下台。你不可能通过杀掉很多人来维持你所谓的合法统治权。”

那么,为什么他试图从中斡旋呢?“如果你不同这些人沟通,甚至不尝试去这样做,你如何能影响到他们?如何让他们改变想法?又如何让他们理解他们的所作所为对人民和他们自己意味着什么?”

但是现在他认为他到达大马士革(叙利亚首都)为时过早却也为时已晚:为时已晚是因为没有把事件扼杀在萌芽状态,为时过早是因为双方都尚未厌倦争斗。与此同时,安理会目前还没有达成一致,联合国不可能得到授权。这些区域竞争对手的存在让邻里解决方案化为泡影。有些人制订的北部禁飞区的提案需要用到叙利亚防空系统,但结果只能是宣告开战,这个提案也不可能。

那么,叙利亚会发生什么呢?“成千上万人会失去生命。”

[译自英国《泰晤士杂志》]